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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二章·苍梧之野·神树折 ...

  •   “造访梦境,然后呢?”月灼追问道,“这样就可以修复灵乳瓶了吗?”

      红娉颌首:“造访她们的梦境,然后在她们的梦境中投下一个强大又慈爱的母亲的倒影,这个倒影的原型便是女娲女姞妊好三女神。以一人之力同时入万人梦境投下慈爱母亲的倒影,这便是神奔之术。”

      “啊?就这样?这就能补天?”月灼有些不明所以。

      “凰族人大多有个还不错的娘亲,但蛟族女人则不是这样,她们的母亲要么被昏囚兽寄生沦为妻母,要么被青瓦阶压在最底层连女儿都养不活,若是敢反抗则会世世代代遭受天惩鞭的威慑。”红娉无奈地解释道。

      “因此灵乳瓶即使破裂,在凰族也很容易被修复,但在蛟族则难上加难。无涯祭司于是想出这个办法,绕过蛟族的严密统治,在梦中为蛟族女人们输送底气。”

      “那确实是值得你们在四十年后还为其纪念的伟大壮举。但是,她们并没有成功吧?”月灼问道。

      “确是,那是一次没有完全成功的伟大壮举。灵乳瓶得到了部分修复,但仍然没有被完全修复。”

      “她们为什么没能成功过?”月夕抚摸着石柱,“这么庞大而复杂的阵法,无涯祭司也是金乌神女教中灵力高强的祭司,为什么还是没能成功?”

      “这我就不知道了,这些都是我从当地老人口中和戏本里听来的故事,后人流传的故事嘛,总是三分靠记、七分靠编。”红娉摆摆手,“你俩晚上有时间吗?今晚还有我的演出,老时间老地方。昨晚的故事《灵瓶裂》你们喜欢吗?”

      “好看!”月灼热情称赞。

      红娉颇为欣慰:“今晚演《神树折》,要不要来看?”

      “来!给你捧场!”

      ……

      告别红娉,很快到了月灼重新接班的时间,她便和月夕一道往回走。

      “无涯祭司为什么没成功呢?”月夕喃喃自语。

      因为太过专注,她被脚下的石子绊得一趔趄,被月灼一把抓回来。

      月灼按了按月夕的肩膀:“就你这种小脑发育程度,走路的时候就不要想事情了……哎,你怎么哭了?”

      大滴的眼泪从月夕脸上滑落,把月灼吓了一跳:“扭到脚了?我把你拉疼了?”

      “我和她的想法是一模一样的……在学城出发前、在我决定成为祭司的时候,我和无涯祭司的想法是一模一样的……可是她失败了!”月夕转脸看向身后的石阵方向,眼神茫然,只有成串的泪珠不停歇地从眼中掉落。

      “在所有人心中投下一个慈爱母亲的倒影——这是我自己想到的方法,我以为是很特别的想法,我以为前辈们没成功是因为她们没想到过这个方向,没想到她们早在四十年前就尝试过了!她们做得比我想象中还要好!这么复杂的石阵,要调用这么多人力物力,她们都成功完成了——我觉得我光是这一步都不一定能完成得这么好——结果她们还是失败了!她们成功发动了神奔大阵,却还是没能修复灵乳瓶!我可能把这件事想得太简单了……”月夕越说眼眶越红,泪水砸在地上都快积成一个小池塘了。

      “别急着否定自己,说不定你和无涯祭司的方向是对的,只不过别的地方出现了问题。”月灼掀起衣角为月夕擦了擦眼泪,“别哭了,继续问下去:她们是怎么失败的?一直问,问到你得到答案为止。这是你现在力所能及的事情。”

      月夕将脸埋在双掌之间:“我觉得我没有能力继续问了……我不会成为一个合格的祭司的……”

      “停!把你的挫败感停在这里,不要再扩大化你的沮丧感和挫败感了!”月灼正色道,“月夕,你有能力追问到答案,你要相信自己。”

      月夕怔然片刻,随即莞尔笑道:“阿灼,你当时一门察心院的大考都没参加真是可惜了,你一定可以拿高分的。”

      月灼脑袋一仰:“我早说了,我可是天才。”

      ……

      两人走回月灼之前的哨位的时候,就看见石秀学士带着她的得意门生们已经出了山洞,正站在山洞洞口,举着一堆石块手舞足蹈。

      “丰收,大丰收!快来看看我们找到了什么!”

      月灼凑过去一看,她们师徒一行每个人手上都攥着几块看上去粗糙又普通的石头。

      石秀学士一眼瞧见月灼,毫不客气地抓住她的壮臂:“月灼,你力气大,你来帮忙。”

      月灼于是任劳任怨做起了搬运工,背着一筐宝贝矿石,找了条最近的小溪,蹲在溪边开始筛选石子。

      她按照石秀学士的指示,手里举着一个木制水槽,用水流不断冲洗矿石,把矿物和杂质分离开,她得反复摇晃溜槽,耐心地将杂质一一挑出去。

      然后,用木杵和石臼将矿石粉碎,要碾得比拇指更小,便于后续冶炼。

      所有这些都是力气活,需要的就是有劲和耐心。月夕在一旁帮月灼打下手。

      “你不知道,我们费了多大力气才得到这么点。”石秀学士成功找到干苦力的人,自己坐在溪边歇气。

      “这海蔷银石矿脉可不是大白菜,能随随便便长在路边上,它藏得比谁都精。我们得先读山。”石秀学士伸出手指,在空中虚划着山峦的走势,“海蔷银石与青岩石伴生,但这一带的山体,大部分都是松软的赤色砂岩。得找到那条岩石的分界线,那就像是山体的一道伤疤。”

      月灼“嗯”了一声,手里的活没停,将一捧洗好的矿石倒进石臼,拿起木杵捣了起来。她低头看了一眼,确实,里面青、赤两色的碎石混杂。

      “我们找到了那条分界线,就在一道几乎垂直的岩壁上。”石秀学士的一位徒儿接道,“那岩壁风化得厉害,好多石头看着结实,一踩就碎。师妇不让我们用绳子直接爬,说万一固定得不牢靠,掉下去就是粉身碎骨。”

      “那你们怎么上去的?”月灼的动作顿了一下,这听上去实在危险。

      “用耳朵听。”石秀学士拍了拍自己的耳朵,“这叫听声辨石。我拿着小锤,一路敲上去,听声音。声音沉闷发虚的,是空壳子,不能踩;声音厚实的,才是能踩稳的实心岩。我就这样像只啄木鸟一样,一步一敲,探出了一条最稳当的路。”

      “果然是术业有专攻。”月夕称赞道。

      石秀学士神色一转:“然而我们找到的矿脉,大部分都藏在一个只有半人高的岩洞里。里面黑黢黢的,伸手不见五指,而且一靠近洞口,就感觉胸口发闷,喘不上气。”

      “是瘴气。”月灼立刻猜到。

      “正是。”石秀学士赞许地看了她一眼,“幸好我提前察觉到洞口气息不对,没有贸然进去。我用老法子,把火折子绑在杆子上伸进去,火焰立刻就变小了,颜色也发蓝,说明里面还有别的毒气。这种地方,待久了人就直接过去了,无声无息。”

      “那您还进去采?”月夕觉得不可思议。

      “当然要进!”石秀学士的眼中透出执拗,“最珍贵的矿石,往往就藏在最凶险的地方。我们不能久留,就只能用最笨的办法。每个人吸足一口气,冲进去,对着矿壁用锤和凿子猛敲几下,顾不上挑选,抓起几块掉下来的石头就赶紧退出来,换下一个人。我们师徒几人,就这么轮流冲进去几十趟,才采了这么一小筐。”

      她指着月灼手边的矿石:“每一块都是我们的大宝贝。”

      “难怪您说这些石块一两可以换黄金二十两。”月灼感叹。

      “那它的宝贝之处可远不止这些。”说到这个,石秀学士正色道,“和它的价值比起来,开采时的这些困难都不值一提。”

      她不由自主压低了声音:“世间只流传着女娲炼五色石补天的传说,却少有人知,那补天的真正寓意。有种说法认为,补的并不是灵乳瓶,而是另一件更为关键的圣器——月时权杖。”

      “月时权杖?”月灼好奇地问。

      “有种说法说,炼五色石补天,补的并不是灵乳瓶,而是月时权杖。因为要铸成月时权杖,正好需要五种金石——用于冶炼青铜的孔雀石,离我们最近的产区是纪凰城旁的铜河城;海蔷银石,只出产于苍梧之野;锆英石,最出名的产区在不咸山,据传天山也出少许;草莺石,出产于良勺以北,神恩河以南完全绝迹;以及最神秘的酯骨金石,只在昆仑墟的传说中出现过。”作为一名狂热的矿金学士,石秀学士每提到一种都两眼发光。

      “集齐这五种金石便可以修复月时权杖啦?”月灼追问道。

      石秀学士只是摇头:“哪有那么简单。这些金石将被铸成妣镜那样的高精度器具供大学士们研究使用,她们得用这些器具才能搞明白应该如何改写生命铭文、如何消除孕娩损伤,这里边的困难还多着呢。”

      ……

      干完苦力、吃完晚饭,天色已近黄昏,月灼和月夕再次向村子走去。红娉的戏曲马上就要开演了。

      月灼和月夕走到戏台前,台上的木牌写着今晚的演出剧目《绝地天通第二折·神树折》。

      不一会,红娉戴着象征姜妤的面具,走上了戏台。锣鼓声响起,台侧的旁白念道:

      “——上回书说,
      姜妤撞碎了那灵乳瓶,
      飞快逃离了事发地,
      任那洪水滔天降,
      她说都和她没关系。
      咿儿哟,咿儿哟,哎嗨咿儿哟。”

      红娉一连串漂亮流畅的起伏步,然后打了一个头花扇,逗得下面的观众哈哈大笑。

      “姜妤回家有事做,她的男儿叫鬼发,
      鬼发今年办割礼,等她回家救活他。
      鬼发是个植物神,春发冬凋四季轮回,
      要想春天发出芽,必须在冬天先被杀,
      鲜血浇灌草和花,来年才能发新芽。*
      咿儿哟,咿儿哟,哎嗨咿儿哟。”

      红娉抛了个扇花,将扇子半挡在面前。

      “可是姜妤回家一看,男儿根本没在家,
      家里空荡荡没有人,前前后后都找不到鬼发。”

      此时,台侧走上来另一个带着鬼发面具的演员,接着唱道:

      “鬼发此时在天上,骑着黑龙神气昂扬,
      黑龙名叫父全天龙,刚被离娄造出来,
      鬼发骑着邪恶的黑龙,一路走来一路杀,
      他杀了海中的千年巨鳌,又杀了天上的万年大雕。
      咿儿哟,咿儿哟,哎嗨咿儿哟。”

      “他一直来到最东方,东方的汤谷有棵神树,
      神树连接着天和地,守着神树的是重和黎,
      神树的名字叫扶桑,树冠的尽头连接着月亮,
      那时的月亮会发光,那光芒能点亮月时权杖。
      咿儿哟,咿儿哟,哎嗨咿儿哟。”

      红娉和扮演鬼发的演员对转了三圈,齐声唱道:

      “鬼发杀了重和黎,然后砍断了通天神树,
      从此天梯被折断,月亮也因此被熄灭,
      天柱折、地维绝,人与神从此不复通,
      天柱折、地维绝,人从此不再活在灵中。
      咿儿哟,咿儿哟,哎嗨咿儿哟。”

      ……

      今夜花鼓队的演出结束得早,红娉演完下了台,摘下面具走到月灼和月夕跟前:“要不要去我家坐坐?”

      月夕摆手:“不了吧……这大晚上的……去你家做客还是白天合适一些吧。”

      “不,就得是晚上!”红娉向前一步,“晚上才有我的招配晚会,可热闹了,你们不来会后悔的。”

      月灼眼睛亮了:“你的招配晚会?”

      凰族习俗,女子在与自己的金兰姐妹成家后,到了想要生育的年纪——通常在二十六到三十六岁之间,便会开始举办招配晚会。

      在上古之时,每年的仲春之月,是南岸凰族青年的狂欢盛会,年轻女男们手持兰枝杜若,遇到合眼缘的便以花相赠,聊投缘了便共度良宵。彼时人们会在野外建起兰房,以荷盖葺之,荪草壁之,白玉镇之,石兰芳之。人们在其中坦率相见,纵情享乐,不负春光。

      正所谓野有蔓草,零露溥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不过人毕竟灵智开得多些,不再像兽类一般被生命铭文支配着在春日准点发情,而是变得顺遂心意,即使在萧瑟的秋冬亦有可能荡漾起情欲,这每年挪一个月出来集中野合的习俗不再跟得上时代的需要。

      于是年轻的凰族人渐渐有了新风俗,若是在仲春之外的月份想要招配,她们会在黄昏后,在自家附近燃起篝火、备好吃食饮品,附近一带的年轻女男们见到篝火都会来一起跳跳舞唱唱歌,常常玩至通宵。

      招配晚会的主角若是看中了哪个男子,便会将他带回家中采集配液,第二天篝火晚会如常举行,一般要办个十天半个月,期间主人家无论看中了多少个男子,都可以轮番带回家采配。

      招配晚会结束后的一个月到一个半月,主人家若是成功有孕,便可以安心养胎,不再举办晚会。若是未能怀上,便可继续燃起篝火,开始新一轮晚会。

      凰族主母当家,家产传女不传男,凰族男子成年后大多留在母家等待招配,少数会自愿出走或被驱逐出去流浪。即便是招配,采配结束后男子也要立即返回母家,因为凰族知父不留父,除非是非常擅长照顾人的男子,才可能被留在妻主家,成为妻主家中的一员,大多男子在招配后也会回到母家,辅佐母家家业,全心照看自己姐妹的孩子。

      月灼一直只是耳闻,然而在学城关了十年,从没有机会亲自参加哪位亲朋好友的招配晚会。得此机会,她当然不愿错过。

      “去!必须去!”月灼一把搂住红娉和月夕的肩膀。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第二章·苍梧之野·神树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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