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天火同人卦·乱世炊烟 ...
-
**2018年12月7日,伊拉克摩苏尔**
成涫晏的军靴碾过焦黑的《古兰经》残页,烫金经文在弹孔密布的墙垣间泛着血光。十五米外,被炸断的宣礼塔斜插在废墟里,像一柄刺入地狱的弯刀。
"Alpha组就位,人质在东北角地下室。"俄罗斯狙击手伊万的卷舌音混着电流杂讯传来,"三具热源,两个成年男性持AK-47。"
她屈指叩了两下喉麦,身后的九道黑影立即散入烟尘。绕过第五具童尸时,成涫晏的夜视镜突然映出瓦砾堆里的粉色头巾——那下面压着个蜷缩的阿拉伯女孩,不会超过十岁。
"队长,爆破组还有三分钟!"频道里炸开副队长周临川的怒吼。这个永远用《周易》推算任务时辰的香港男人,此刻正带着能源部长穿越火线。
成涫晏的拇指在引爆器上方悬停半秒,突然旋身扑向废墟。钢筋刺破她的小腿,女孩惊恐的呜咽声被新一轮迫击炮轰鸣淹没。当她把孩子塞进防空洞时,看见了第二双眼睛。
那是个穿着草莓图案睡裙的幼童,正在坍塌的梁柱下吮着拇指。
紫色闪电划破天际的刹那,成涪晏想起周临川在专机上的卦象。他当时将三枚咸雍通宝抛在折叠桌上,铜钱诡异地立成一线:"天火同人卦,九五爻辞——先号啕而后笑,大师克相遇。"
"说人话。"她正在检查□□保险栓。
"我们会有人被困在时局之外。"周临川用绒布擦拭他的古董怀表,"或者说……困在时间之外。"
此刻弹片擦着她耳际飞过,成涫晏用阿拉伯语朝幼童嘶喊:"把手给我!"孩子却怔怔盯着她防弹衣上的夜光标识,仿佛那是暗夜里唯一的星辰。
"涫晏!"周临川的声音突然切入加密频道,"抬头看天!"
她仰头的瞬间,整片苍穹正在龟裂。紫色雷光如血管般在云层中暴胀,伊万的狙击枪从百米外传来一声走火的闷响。成涫晏最后看到的画面,是十道熟悉的身影在雷暴中蒸发成苍白色剪影。
怀中的孩子化作流沙从指缝溜走。
建宁五年(公元182年),颍川郡许
成涫晏是被掌心的刺痛惊醒的。
茅草混着鼠尾草的气息钻入鼻腔,她本能地摸向腰间——没有□□冰冷的触感,只有粗麻衣带上一枚磨光的骨扣。阳光从漏风的窗棂斜切而入,在斑驳土墙上刻出一道明暗交界线。屋内简陋的陈设尽收眼底,一张破案几,近旁的染缸,堆叠的洛子,这是无疑是一户在贫穷里挣扎的穷苦人家。
"阿姊醒了!"带着哭腔的童声炸响在耳边。一个瘦小的身影扑到草席旁,黍饼碎渣随着动作簌簌落下。成涫晏望着男孩腕间的淤青,突然被汹涌的陌生记忆淹没。
成昭,年八岁,胞弟。陈氏,母亲,颍川陈寔门生成瑜之遗孀。而她,成涫晏,成氏旁支嫡女,因父早亡家道中落,如今蜷缩在许县郊野的茅屋中苟活。
"涫娘,喝药。"豁口的陶碗递到唇边,陈氏龟裂的指尖在颤抖。药汤表面浮着虫壳,成涫晏却仰头饮尽——这是刻在雇佣兵骨子里的生存本能。
苦味在舌尖漫开时,她忽然想起周临川常备的中药包。那家伙总说枪炮不及阴阳调和,却在最后一次任务前偷偷往她背囊塞了西洋参片。“若你在此,怕是要笑我连碗汤药都喝不痛快了”涫晏边低喃边摩挲陶碗裂缝,仿佛触碰着□□的鲨齿刃。这粗粝的触感,以及舌尖的苦味都在提醒她这是真实的世界而不是幻觉。
看她喝完药,陈氏接过她手中的药碗,将一束麻线塞进她手中:"主家午后要来收贡,把这些络子打完......咳咳咳"话音未落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脚旁的染缸蓝浆溅上褪色的深衣下摆。
成涫晏凝视那些浑浊的靛蓝泡沫。这双手的肌肉记忆告诉她,原主曾执笔抄录《仓颉篇》,如今却在织机前磨出厚茧。家道中落的士族女,比平民更懂何为尊严碾碎成尘。
院外突然传来犬吠。
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二十匹青骢马撞开篱笆的瞬间,成涫晏已经闪到水缸后方。这是千锤百炼的战术反应——即便这具十五岁的躯体因高热虚浮,她仍从马蹄间距判断出马匹数量与半数马匹掌铁缺损。
"陈氏!"马鞭抽裂染缸,蓝浆如毒蛇窜上妇人裙裾,"今年的葛布为何少了三成?"
陈氏将成昭护在身后:"去岁蝗灾......"
"啪!"
鞭梢卷过妇人左颊,陈氏惨叫一声伏倒在一旁哀嚎。血珠溅在成昭苍白的脸上。成涫晏的指甲掐进掌心,挣扎着起身。她认得这种鞭法——伊拉克的雇佣兵头子阿卜杜勒最爱用九股蛇鞭,抽人时专挑肌腱连接处。
"且慢。"她撑墙起身,沙哑的嗓音让骑士们一怔,"秋贡短少,是因我们为袁公备了更大的祥瑞。"
私兵首领眯起眼睛,眼带威胁居高临下的盯着眼前这个瘦弱的女孩,成涫晏注意到他颈侧的刺青——那根本不是东汉的符文,而是安息帝国拜火教的圣火图腾。
(果然,这群人是假借汝南袁氏之名的马匪。)
"三日前天雷劈中古槐,"她指向屋外焦黑的树桩,"树心现出谶文,曰'代汉者当涂高'。"
空气骤然凝固。马鞭悬在半空,成涫晏迎着对方收缩的瞳孔上前道:"袁公讳术,表字路。'涂'通'途',这'当涂高'三字......"
首领的喉结剧烈滚动起来。她赌对了——这些流寇或许不懂谶纬,但"公路"二字足以让他们联想到四世三公的袁氏嫡子。
"此木可作祥瑞献于袁公。"她抚过树皮焦痕,"然若经庸人之手......"
"三日后来取神木!"首领甩出一袋五铢钱,"若敢欺瞒,鸡犬不留!"
马蹄声远去后,成涫晏弯腰拾起钱袋。陈氏颤抖的手抓住她衣袖:"涫娘怎知......"
"他们不需要信。"她将钱币倒进染缸,铜绿在蓝浆中浮沉,"只要怀疑谶言能换赏赐就够了。"
成昭忽然扯她衣角:"阿姊的手在流血。"
殷红从指缝渗出,成涫晏却勾起唇角。在钱袋最深处,她摸到了更重要的东西——三枚边缘带齿的银币,正面刻着安息王朝的狮头徽记。
(果然与西域有关......)
月下谶言**
是夜,成涫晏在月光下摊开染缸底的铜钱。
五铢钱、剪轮钱、董卓小钱......这个时代的货币体系正在崩坏。她捻起安息银币,用阿拉伯语默念背面的帕提亚铭文:"万王之王。"
柴堆后突然传来窸窣声。
成涫晏反手抽出灶间柴刀,却见成昭抱着破陶罐钻出。男孩举起捣烂的蓼蓝叶:"给阿姊敷伤。"
"你识字吗?"她突然问。
成昭茫然摇头,成涫晏用染蓝的指尖在泥地上划出"昭"字:"这是你的名字。昭,日明也。"
男孩的瞳孔在月光下倏然发亮,像极了巴格达那个盯着夜光标识的阿拉伯幼童。成涫晏感觉心脏被无形的手攥住,她抓起树枝继续书写:"这是'成',我们的姓氏。在甲骨文里,是一柄立戈守卫城邦。"
"阿姊的字......和父亲留下的简册好像。"成昭突然指向墙角。
成涫晏拂去竹简上的积灰,昏黄月光照亮褪色的汉隶——《急就章》残卷,末尾还附着成瑜的批注:"永和三年,于陈公(陈寔)席间闻'宁为太平犬'之叹......"
院外突然传来夜枭啼哭。
成涫晏闪电般将成昭护在身后,却见一只信鸽扑棱棱落在染缸边。她解下鸽足铜管,绢布上的朱砂字令她瞳孔骤缩:
"神木事,卫兹已知。鸡鸣时,槐树林。"
落款是一枚火焰纹印——与日间马匪首领的刺青一模一样。
(卫兹......那个资助曹操起兵的陈留孝廉?)
她将绢布浸入染缸,朱砂字在靛蓝中晕成妖异的紫色。这颜色让她想起吞噬队友的雷暴,想起周临川消失前最后那句"抬头看天"。
成昭忽然指着银币边缘:"这里有小人画!"
成涫晏凑近一看,呼吸几乎停滞——银币齿痕间刻着极小的"∞"符号,这是现代人标示无限的记号!
(难道还有其他穿越者?)
她猛地起身,怀中的《急就章》竹简突然散落。在最后一枚竹片的背面,褪色的墨迹写着段诡异文字:
"荧惑守心,紫薇东移。十星坠地,乱世再临。"
月光突然扭曲成漩涡,成涫晏仿佛听见伊万拉动狙击枪栓的金属摩擦声。当她猝然回首时,却只见成昭熟睡的脸庞上,映着染缸里诡谲的蓝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