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雪白头（GL）》殷君离

4、蔽天神林

　　蔽天神林

　　又睡了一会儿，随音这才站起来，抱了绫怡进里屋，将她放到了长满刺的紫藤花架上。任何花神都只有在自己被相同气息的同伴所环绕时才能得到最大的疗效，这道理也是谁都知道的。

　　站在紫藤花雨中，随音恍恍惚惚，竟不知道下一步到底要干什麽才好。想著方才梦里也不知是真是假的事儿，著实烦乱极了。

　　脚下走著，不知不觉便走到了一片树从前。眼前古木参天，树枝与树枝交接在一处，树根盘错，株株都是粗大的吓人。脚下云雾飘飘，整一个浮在空中的树林。

　　慢慢地走进了树林，随音一甩头发，缠了一卷儿来放在手里把玩著。不经意的低头间见到小麽指上不规则的丝线，心里竟起了一阵甜蜜，把那股烦乱压了下去。

　　想起来，那天见到那个缔霜之後好像还没把人家带回自家宫殿呢！这可是第一次。不过，那个缔霜倒也是她众多妻子中唯一一个见面就下约定的人。明明动作那麽霸道，说起话来却一幅小女人的模样，真是...

　　想想看，很久很久以前好像也有这麽一个妻子。小气善妒地可爱，整天缠著她不让她去找别人。做的净是些损人不利己的事儿，也不知有什麽好的。还有那双会说话的眼睛，那一身干燥清爽的皮肤，那微微上挑的眉毛，都是那样熟悉。

　　话说回来，以前那个妻子是怎麽死的？好像是哪天突然之间就消失了。

　　树林越走越深，渐渐的看不见出口看不见天，四周所见都是绿意，深沈寂静的地方，只有偶尔不知什麽鸟儿的鸣声。越往里走天色越暗，那些树也越来越细，地上甚至渐渐长出了花朵来。浅浅的蓝色的勿忘我，在地上开的繁盛，等著人们采摘。

　　两旁的树木渐渐稀少起来，面前逐渐出现了一片池水。漫延著永无边际，就像是人世间的海。

　　池水畔躺著一个人，蓝色的中长发，微微颤动著的眼睫，手搭在腹上，睡得无比庄重优雅。

　　“缔霜~~~”本是有点儿惊讶的，但随即，随音便喊了起来，几步跳到缔霜身边，挠著她的脸颊儿玩。真没想到，这世上还当真有想谁谁就出现的事情发生。

　　缔霜本是在这池水边清心凝神。毕竟才从天的另一边跑过来，就算她是创世主也不可能不累了。远远的就听到了脚步声，闻到了随音身上隐隐的百花香气，就是懒得动弹这才躺著装睡得。她又怎麽想得到随音几千年过去了还是劣性不改，竟依旧喜欢干这扰人清梦的事儿。

　　留恋地又蹭了一下身下的沙，缔霜睁开眼，澄澈的蓝带了几分埋怨注视著随音，道：“我还当你在生我气呢，怎麽这麽快就找来了？”

　　“什麽话呀！”随音也不知是真气假气的噘起了嘴，不满得道：“再怎麽气，你总也是我老婆啊！责任我是要负的。”

　　“看你那时候的模样，谁不会信你打定了主意日後不想理我了？”缔霜自有她的道理，只是这时听来倒有几分像是无理取闹。

　　“我不理你，那我现在在这里站著干什麽啊？哎，你给我下了这麽一道印然後转身就走了，我还当你又要弃我而去呢。”揽了自己那一身的发，然後又揽了缔霜短了好些的发。把两股揉在一起，借著湖水反射的光芒也不知在观察些什麽，随音笑得有一丝丝狡猾。

　　“那我就当没什麽事发生过好了。也罢，我扰你一次睡眠，你扰我一次好梦，也算是扯平了... 哎，我没叫你真扯啊！”

　　微微过肩的发被随音揪著，动作看此很大，实则温柔的很。随音可怜兮兮的音调在缔霜身後响起，道：“从相识到如今，从来都是你主导... 你把那个扯了头发编咒印的法儿交给我吧，我想给你再加一个，省得每次瞧了都不顺心。”

　　她这话可谓说的是违心至极。什麽不顺心啊？是原本的不顺心在瞧见了那个咒印後都散得无影无踪才是。但缔霜执著於随音一次便是千年，上次是她不小心才惹了两人那个灾难的结束，这次又怎麽可能违背随音的意思？

　　“只是，这咒也不是寻常的，要学起来至少也得月余的功夫。然後还要由知晓变为纯熟，又得花些时间。今天是断断学不完的。”缔霜有些犹豫。

　　“哎呀，那就学不完好了，反正我也不是找你来学习的。你老实说，除了这个之外你还给我下了什麽咒？为什麽每次我瞧见你都会控制不住自己？我也很疼我其他老婆的，但我不会有这种... 这种... 这种像永远珍惜你不让你受伤的心情啊。”只是侧了个身而已，随音整个人就已经压在了缔霜上面。依然在把玩著两人混杂的发丝，随音问得漫不经心。

　　“什么下咒。”缔霜的鼻翼微微动了一下，在随音脑门上一戳，笑道：“你惨了啊，竟然真喜欢上我了。”

　　“什么喜欢上你了？喜欢上你的话应该是很激烈的，才不像现在这样，这样...”随音不服气，扯了两人的发丝卷在了手指上。她的头发极长，什么也不用担心，就是苦了缔霜，短短的发被扯得生疼。

　　缔霜不说话，瞧着眼前随音放大的脸越瞧越有趣，不禁便笑了出来。一边笑着一边在随音脸上轻吻了几下，道：“怎么，不信我没给你下咒的话，我们去这澄天池照上一照？”

　　他们身旁这形状像海的池子便是澄天池了。辨人辨物辨伪装辨咒术，不论是什么东西，只要在这池子里照上一照，必定原形毕露。因此，这里历来也是处理疑犯的地方，叫他们谎话也说不出来。缔霜提这个提议本就是无聊，加之澄天池就在身边，这个玩笑自己便溜了出来，把她本人都给吓了一跳。

　　随音也是玩得疯了，竟一挑眉，伸手调戏地在缔霜脸颊上刮了一下，道：“你既然有如此诚意，我怎可不顺从啊？”

　　说罢便伸手使力揪了两人起来，完全忘记了在两人之间力量上相对来说的话自己才是弱者。缔霜也不同她计较，反而笑得一脸幸福的样子。

　　澄天池水清得一如缔霜的眼，在两人踏入池水时微微起了几圈涟漪，随即便接纳了她们，只在两人脚下显出一个个幻象。

　　“你看，我没说谎吧？就说你是惨了爱上我了，哪里是我对你下咒了？”缔霜温柔笑着，轻轻拥着随音，眼角眉梢洋溢着欢欣。

　　但随即便凝住了。一身的欢欣仿佛突然被人砍断，不正常的停在脸上，像是随时便会碎裂的油彩画。

　　“缔霜，这是怎么了？你... 你不是... 不，不，这儿怎么会有... 哎，我眼睛出问题了吗这是？但... 这...”

　　水中的虚像有几幅特别清晰。一幅是一个椭圆形竹制摇篮，篮内填满了音符，那是随音的本体，她的元气所在。但是，缔霜的本体有问题。这神界的一切事物的本体都不会是人形，包括了创世主在内。

　　那为何现在缔霜的倒影会清清楚楚地显示出一名娇俏可爱的草原少女来？分明是被埋在棺材里的孩子，面容却靓丽的一如生时。

　　你的本体... 随音的话被扼在喉中，只是看着缔霜说不出话来。她知道的，虽然书上没有任何记载，但是随音知道，缔霜的本体是一朵芳香馥郁的勿忘我，繁盛的开着，包围着脆弱的神界，抵挡了其他数界的攻击。随音知道缔霜的本体，虽然她本人都不晓得是怎样知道的。但现在...

　　缔霜瞪着自己的一双手，混乱的弯下腰去搅乱了那一池清水。但水波平静时，水中还是那一个明眸皓齿的少女，没有任何弯着颈子的勿忘我在水中开放。

　　“缔霜... 你又在做什么？”蓦然的，随音一声喊溢出了咽喉。

　　“我不知道，我完全不知道怎么了，我...”缔霜的声音中参杂着混乱，完全不像平常的她了。

　　“不是你的倒影，是... 哎，被澄天池淹没可不是好玩的！”叫喊微微大了一点儿，甚至带上了一丝惊慌。

　　缔霜也察觉到了。澄天池中有一股隐隐的力量在拖着他们两个，想将她们拽下这池子的漩涡。此时，两人浑身的法力念力竟完全没了用处，只是挣扎着，如同那些陷入了泥沼的人类一样弱小。

　　如果掉进了澄天池，那是碎骨的命运。天界的人清楚这件事，所以从来不会走到太深的地方去。那是将要失去一身本领的痛苦，是脱胎换骨的磨难，是缓慢的死亡的煎熬。

　　“缔霜...”随音挣扎着，渐渐游到了缔霜身边，抓住她的胳膊。

　　“随音？”猛地回头，利落的发在空中划出一道弧。

　　“真是不好意思，今天早上才娶得你，现在就要你殉情了。”随音耸耸肩，有点儿无可奈何的样子。

　　“你是该不好意思。算了，念在你是初犯，我就原谅你好了。”缔霜侧头，眼中又笼上了笑。

　　“啧，真是没趣。我还以为你会像早上那样说些什么不离不弃的话呢，竟然就是这么一句。”话虽如此，抓住人家的手却更紧了。

　　“早上那是非正常发挥，算不得准的。”缔霜回搂住随音的腰，喃喃道：“喂，投胎转世，你也不许丢下我。”

　　“我哪里舍得呢？”轻浮的样子，随音挑起缔霜的下巴，装得像那些骄横的公子哥儿一样，道：“喂，跟本姑娘回去吧！保你一生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呢！”

　　一个没有给拒绝的机会，一个没有给反悔的机会，完全沉入那此刻变得像无底洞一般的澄天池前，两人的唇已紧紧的锁在了一处，难舍难分。

　　水面漂过数圈涟漪，随后又一次恢复了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