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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   房文峰回到华侨宾馆已是下午4点。他在卫生间冲淋一下换上睡袍,舒展身子坐在沙发圈椅上,抄起一本《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一边翻阅描写晚清时期社会生活的文字,一边等候公司总经理徐老板的电话。不久,开始打盹,发出轻微的鼾声。
      “嘀铃铃……”一阵清脆的电话铃把房文峰惊醒,他抓起茶几上的电话,里面传来徐老板响亮的声音:
      “是房文峰吗?”
      “是我,徐老板。”
      “你那里的情况怎样?项目有进展吗?
      房文峰把海口这边和赵副所长接触情况,三亚天涯大酒店项目进展,亚龙湾滨海地块等等,逐一向徐老板做了汇报。特别提到海口质检所地块遇到的困难,以及关键人物宋丽英的事情。徐老板赞同房文峰的处置,也强调公司目前重点发展海口房地产,希望他们尽快找寻宋丽英的下落,把海口质检所地块早日收入囊中。最后他说:
      “找到宋丽英是拿下海口质检所地块的关键,要不惜一切代价,钱不够告诉我,马上电汇给你!”
      挂断电话后,房文峰给朱之昆他们在三亚亚龙湾酒店房间打电话,但无人接听。再给前台打电话,前台说他们已结账离开,房文峰估计他们去大东海了。他抬起手腕看一下表,已是傍晚六点多,便换上休闲服,去华侨宾馆附近看看夜市情景。
      他沿着华信路慢慢踱到滨海大道,看见一家名为“龙之梦”的咖啡屋,霓虹闪烁,门面装修挺气派。随风飘来一阵咖啡香,吊起了他的胃口,于是推门进入这家海口颇有名的咖啡馆。
      屋子里烟雾腾腾,黑压压坐着不少红男绿女。咖啡香混合着烟丝味,熏得人有些飘飘欲仙。小舞台上男歌手弹着吉他,用沙哑的声音,声嘶力竭地吼唱摇滚歌曲《花房姑娘》:
      你带我走进你的花房,
      我无法逃脱花的迷香,
      我不知不觉忘记了,
      噢……方向。
      ……。
      房文峰找一张靠墙的位子坐下,向服务员要了一杯麦斯威尔咖啡,一份提拉米苏,几个松饼。取出一包红塔山扔在桌上,抽出一根烟用打火机点着,翘起了二郎腿,悠闲自得地吐着烟圈,瞧着舞台上男歌手卖力弹唱。
      《花房姑娘》唱完,上来一位清纯漂亮的女歌手,在架子鼓和萨克斯伴奏下,唱起节奏轻快又略带伤感的《走过咖啡屋》。她唱得脉脉含情,不逊于千百惠。满屋子的噪杂声消失了,只有她动人的歌萦绕在房文峰耳畔:
      每次走过这间咖啡屋
      忍不住慢下了脚步
      你我初次相识在这里
      揭开了相悦的序幕
      今天你不再是座上客
      我也就恢复了孤独
      不知什么缘故使我俩
      由情侣变成了陌路
      ……。
      听到这几句使人愁肠百结的歌词,房文峰握着咖啡杯往唇边送的手,一下子停住了。他反复咀嚼着“不知什么缘故使我俩由情侣变成了陌路”,慢慢放下杯子,从提包里掏出皮夹子,抽出一张照片。
      那是一个年轻姑娘的半身照,精致的鹅蛋脸,灵动的眼睛,白皙的脸配上红嘴唇,她就是让房文峰至今依然难以忘却的曾经恋人。于是,一段尘封久远的记忆,刹那间被唤醒……。
      那时房文峰刚从北京大学毕业,被分配到东皇城根北街的一家研究所,住在单位的集体宿舍里。一天,房文峰去北医三院看病。在内科诊室外等候护士叫号时,旁边一位女孩问他,是否知道这家医院内科那几位医生比较好。
      “一位姓胡的医生医术最好,一位姓李的医生也不错。” 房文峰侧过头回答,扫视她一眼。
      女孩上穿一件湖蓝色开司米翻领短上衣,下着一条浅灰色涤纶长裤,熨烫得笔直。一对乌黑辫子加上精心梳理的刘海,为她精致的粉白脸蛋增添几分生气。虽是学生打扮,但房文峰估摸,她不是普通人家的闺女,便回过头不再理会。
      “喂、喂,干嘛儿对人不理不睬呀!”
      房文峰扭过头,说:
      “还有事儿吗,您?”
      “您是哪学校的?”
      “我已工作了,不是学生啦。”
      “工作了?看您挺年轻,还是个学生模样儿,那您在哪里工作呀?”
      房文峰告诉她,自己在东皇城根北街的一家研究所工作。
      “东皇城根北街离这儿挺远啊,干嘛不去隆福医院看病,大老远跑北医三院来?即使有大病,也该去北大医院呀!”
      房文峰笑了,说:
      “大学我是在北大念的,今年刚工作。因为大学念书时总在此地看病,这里的医生有点儿熟,有病还是习惯来这儿看。”
      “原来这样。”她也笑了:
      “我叫李玟,林学院的,在读大四。您呢?”
      “房文峰。”
      他们相互留了联系地址,就这样相识了。
      看完病,房文峰送李玟回林学院。
      出北医三院大门,他们肩并肩沿着学院路朝林学院走去。北京的秋天是一年里最美好的季节,没有春天漫天飞舞的沙尘暴、没有夏天汗流浃背的似火骄阳、没有冬天让人簌簌发抖的刺骨寒风。北京的秋天也很有诗情画意,万里晴空多彩多姿,游走的朵朵白云,会勾起你的无限遐想。沿墙的一排排黄艳艳菊花,勾勒出京城的基本色调。老槐树飘落的花蕊,铺满了人行道,踩上去吱吱作响,引得孩子们没事儿也要蹦上几下。时而飘下的枯黄梧桐叶,让你感受什么叫“一叶而知秋”。谁家墙头伸出的枣树,枝头挂满或黄或绿的枣子,随着风摇摇晃晃,煞是好看。偶然遇见一颗柿子树,满树红艳艳的柿子,让你垂涎欲滴。或许是肩并肩走在充满诗情画意北京街头的缘故,他们心底渐渐滋生出一丝爱意,像青涩的柿子,有待时间来催熟。
      把李玟送到林学院门口,房文峰乘车回单位宿舍。
      下一个周末,李玟事先约好房文峰一起去逛王府井。李玟家在后海,离房文峰单位的东皇城根北街不远。那天,李玟回家放下书包,洗了把脸,抹上点永芳珍珠膏,重新梳理扎紧辫子,换上件漂亮的上衣,肩上挎个小背包,说声:
      “妈,我有事出去啦,晚饭不在家吃了,您同爸和弟一块儿吃吧。也甭等我回来了,你门自个儿先睡吧。”
      不等他娘应答,便一甩门帘,匆匆从后海走到地安门外大街,转到东皇城根北街,直奔房文峰就职的研究所。那位也早已候在大门旁。于是两人说着笑着,慢吞吞地“压马路”,朝王府井大街走去。
      秋天的王府井大街,华灯初上霓虹闪烁。汽车的喇叭声、自行车的铃铛声、商贩们的叫卖声,熙熙攘攘人流的嘈杂声,交织成一首京城生活的交响乐。女人的脂粉香,烹饪食物的好味道,让行人饱了眼福又解了馋。此刻这条中华商业第一街,颇有点儿像一幅新时代的清明上河图。
      李玟牵起房文峰的手,一家一家逛着王府井大街的大小店铺,买了些小物件,然后进入东安市场。她带他来到吉士林西餐馆,这家餐馆享誉京城,李玟全家也时常光顾。房文峰还是小孩子时,爸爸曾带他去上海红房子吃过西餐。父亲去世后就再没去过西餐馆,因此显得有点局促不安,只得一切听从李玟安排。
      李玟点了猪排、素菜色拉、罗宋汤和甜点,还要了一瓶红葡萄酒,两杯餐后咖啡。房文峰照着李玟的样子,小心翼翼用着刀叉,生怕被李玟看出他是头一回出来吃西餐。喝了几口葡萄酒,房文峰感觉身体燥热,便脱掉外套,凉快一点可让自己保持镇定。他们就一边吃着喝着,一边开始聊起来。
      “看样子您吃不惯西餐吧?”李玟凭女人的直觉问。
      “还行吧。”
      “要不下回我们去美术馆对面的华侨饭店?或去西单那儿的宣武门内大街烤肉斋?那家店齐白石老先生时常光顾,店名匾额还是白石老先生亲笔手书的呢。”
      “不用、不用,既然你喜欢西餐,以后还来这儿。这餐馆环境很有情调,我也喜欢。”他不想扫她的兴,附和着说。
      她告诉他在林学院的学习生活情景,他则向她介绍研究所的工作,以及之前在北大学习生活状况。渐渐谈到了各自的家庭。
      李玟说,她父亲是画家,不过没有徐悲鸿、黄胄那么出名,在政协机关工作。母亲曾是歌唱演员,现在东城区一所中学任教。祖上在清朝当过官。她开玩笑补充说,自己大概也算得上是官宦之后了吧。
      听完李玟介绍,房文峰觉得和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她给他的印象比较吻合。他开始感到有些自卑,担心自己和李玟家庭差距太大,配不上她。转眼一想,又觉得自己很好笑,才刚认得八字儿都没一撇,就胡思乱想般配不般配,他的脸开始泛起红晕。
      房文峰清了清喉咙说,他父亲是靠技术吃饭的工程师,母亲是家庭妇女,没有工作。也没听说上辈有什么人当过官,自己就是一个普通百姓家的孩子。
      接下来,他们开始海阔天空地神聊。聊着聊着,两人都觉得挺合得来。现今所谓的“三观”,那时称作的“思想认识”,两人颇为相同。时间过的很快,吉士林要打烊了。他们把杯里剩下的咖啡喝了,起身离开。走到柜台前房文峰要结账,被告知账已结过了。他回头疑惑地望望李玟,她正倚着墙朝他笑呢。他把餐费递给她,被她推开,说:
      “这么点儿钱用得着推来让去吗?明儿个您请我得啦!”
      于是他们约定,今后轮流做东,房文峰这才把钱收起来。她亲密地携着他的手,走出东安市场。
      夜已深了,北京街头寒意颇浓。他们加快脚步,走到后海李玟家的四合院门前,互相握手道别,约定下个周末老时间、老地方见面。她转身进去,关门时抛给他一个明媚的笑。他朝她挥挥手,等她关上门才离去。
      回到宿舍,房文峰一夜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之后每逢周末,他们总会一起去逛王府井,然后到吉士林用餐。渐渐地,酒总要喝到似醉非醉,咖啡总会品到苦中有甜。夜色的感觉似乎越黑越美,秋风的感受彷佛越凉越暖。他们沉浸在初恋的甜蜜中,直到四个多月后,事情出现了意想不到的变化。
      那天一见面,房文峰感觉李玟情绪低落,心事重重。去王府井的路上寡言少语,不像之前兴高采烈、滔滔不绝。只有当他问她时,才答上一言半语。房文峰猜想,可能和她父母或者闺蜜拌过嘴,正在气头上吧。
      一路上不像往常的她,喜欢走进每家店铺,东看看、西瞧瞧。而是径直走进吉士林,挑个墙角位子坐下。酒、咖啡、甜点和菜肴上桌后,她把酒推给了房文峰,自己端着咖啡发呆。
      不知啥原因,近一个月来房文峰发觉她脸色苍白,用餐时只喝咖啡,吃些蔬菜沙拉、甜点,不再喝酒,也不大吃猪排之类肉食。房文峰问过她原因,她躲躲闪闪搪塞地说,近来母亲要她陪着一起念佛吃素,不再多做解释。他也不好多问,毕竟是人家私事,不过心里隐隐感到有些不对劲儿。
      房文峰给自己倒了杯酒,呷一口,偷偷瞅了李玟一眼。见她眉头紧锁心事重重,比平时越发显得楚楚动人。为了让她开心起来,房文峰搜索苦肠,编造段子来逗她开心。平时,听完他说的段子,她总会咯咯笑个不停,用手指着他,一个劲儿嚷:“房文峰啊房文峰,你这人蔫儿坏、蔫儿坏!”他们之间的称呼,已经从礼貌的“您”,改成亲密的“你”了。
      可今天他接连说好几个段子,她始终没笑一声。他明白,她怕是遇上大事儿了,便不再打趣,独自慢慢啜着酒,静候她自己来揭开谜底。
      两人就这样默默对坐着,一个啜着酒,一个吮着咖啡。过了十几分钟,李玟才开口说话。不过她说出的短短几个字,却让房文峰惊得目瞪口呆:
      “我们分手吧!”
      他放下酒杯,倒吸一口气,带着疑惑和责备,问:
      “什么?分手?为啥分手?总该有原因吧?是我做错什么了吗?”
      她摇摇头,不吭声。房文峰搓搓手,稳定一下情绪,斩钉截铁地说:
      “不说出正当原因,我绝不同意分手。
      她被逼到墙角了。沉默好一阵子,她叹了口气。像个犯了错的孩子,面对老师的严辞责问,低声下气地回答:
      “我们不合适,再说我父母坚决不同意我们交往。他们放了狠话,说如果我们再不断绝来往,他们就跟我断绝关系,今后任我死活不管。”
      说着说着,她浑身颤抖起来,清澈的眼睛变得暗淡无光,泪珠溢出眼眶,滚落下来。镇定片刻后,开始正面回答房文峰的责问:
      “爸妈就我一个女儿,如果真的断绝父女关系,我怎么对得起他们?今后又怎样面对亲朋好友在背后指指戳戳?再说,这样拖下去对你、对我都不好。长痛不如短痛,早点断了,对大家都是解脱。希望你能理解。我们相处的这段美好时光,我会永远铭记不忘的。”
      说完,她忍不住呜呜咽咽哭起来,让他犹如万箭穿心。
      房文峰没想到事情会如此严重。李玟父母不同意他们来往,这一点她早就告诉过他。他也明白他们两家是门不当户不对,一开始他就自卑过,也曾想过要退出。但李玟一直坚定地说,她深爱着他,不会在乎家庭社会地位和经济条件的差别。这使他心存侥幸,希望时间会证明他们是真心相爱,从而可改变李玟父母的态度。今天看来,当初他太天真,做出了错误的判断。
      事到如今已无法挽回,他也不愿因为自己的自私,害得她和父母断绝关系。没有父母的祝福,他们的结合也难以长久完美。沉默了一会儿,房文峰从贴身衣袋里掏出她那张半身照,双手捧着归还她。看到房文峰这个举动,她哭得更伤心了。一手抹眼泪,一手把房文峰的手推开:
      “留着吧,一定得留着它,作为我们相好一场的念想。你给我的照片什么的,我也不还你。和你度过的这一段美好时光,我会一生牢记的。”
      说完,她再也忍不住,开始放声痛哭。房文峰不知所措,摸出自己的手帕递给她,不敢再有过分亲密的举动,来阻止她哭泣。过了许久,李玟才慢慢停止啼哭。
      走出东安市场,外面北风怒号,大雪纷飞。夜已深了,街上铺满很深的积雪。不少店铺已经打烊,路灯昏暗,车辆、行人稀少。他们没像往日那样手拉着手,只是身子挨着身子,朝后海方向慢慢挪动脚步。
      走到李玟家门口,她向他伸出手。他犹犹豫豫地伸手,轻轻地和她握了握。突然,她不顾一切张开双臂扑向他,紧紧抱住了他。这突如其来的亲密举动,让房文峰无所适从。松手后,李玟紧盯着他看了几分钟。她的眼神复杂难解:是爱恋?是不舍?是失落?是苦涩?……。
      一年过后,房文峰突然接到一个陌生女人的电话。她自称是李玟母亲,说有李玟的重要事情要告诉他,请他务必来她家一趟。这个电话让房文峰已经平复的心情,重又泛起波澜,他预感李玟一定发生了什么重大变故。
      在约定时间,他来到李玟家门前,用手帕擦干脸上的汗珠,按响了门铃。开门的是一位年近五十、风韵犹存的女人,她就是李玟母亲。进入客堂,头发斑白、一身艺术家打扮的李玟父亲,从沙发上起身和他热情握着手。落座后,保姆给房文峰端来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茶几上放着一盘水果,一碟甜点。
      李玟父亲朝房文峰伸伸手,请他喝咖啡、用甜点。房文峰礼貌地点头,端起咖啡喝了口,感觉味道比吉士林的咖啡香味浓郁。李玟告诉过他,她爸只喝自家手工磨制的咖啡,怪不得味道醇厚,浓香扑鼻。
      沉默几分钟,李玟爸端起咖啡喝了口,终于开了腔:
      “我们的女儿李玟,”他的声音有点喑哑,停顿了片刻,让自己情绪稳定一下,接着说:
      “很不幸,她去世了,已经有半个多月了。”
      说着,他的眼圈红了,眼里闪着泪光。他极力控制住自己,不让泪珠滑落。旁边的李玟娘,早已禁不住抽抽嗒嗒了。
      听到这突如其来的坏消息,房文峰就像挨了当头一棒,让他发懵。他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转瞬明白后,一叠声问:
      “去世了?谁去世了?我没听明白,究竟是谁去世了?”
      “是李玟,我们的女儿李玟去世了,半个月前走的。”
      “李玟去世了?怎么可能?一年前我还和她在吉士林吃过饭,饭后一直送她进的家门,那天晚上她还是好好的。我没记错的话,今年她才二十二岁,年轻的很呐,怎么说走就走了?我不信、我不信!”
      他开始激动,大声嚷嚷。
      李玟娘递了块手帕给房文峰,一边抹着泪,一边断断续续告诉他:
      “孩子,李玟真的去世了,因为肝癌,上月20日走的。我们给她办完丧事,已经埋在西山福田公墓了。”
      说着说着,她忍不住又呜呜咽咽哭起来。
      犹如五雷轰顶、天塌地陷,房文峰脑子一片空白。他无法相信李玟已经去世,但事情是她亲生父母说的,不容他不信。他几乎喘不过气来,瘫坐在沙发上,一行热泪忍不住滚滚而下。
      还是李玟爸能控制住情绪,慢慢把事情经过细细说给房文峰听。
      原来李玟和房文峰分手一个月前,查出得了肝癌,而且已是晚期。她对房文峰说的那些分手理由,都是编造的,为的是不使他有负担、不让他感到痛苦。她心里一直深爱着他,临终时紧紧握住他的照片,痛苦地呼叫着他的名字。父母已按她生前遗愿,把房文峰送给她的珍珠项链作为陪葬,埋在她的坟墓里了。
      说完,李玟父亲拿出一个小挎包,这是李玟要转交给他的遗物。房文峰认得,那是每次见面时她背的包包。打开一看,里面有一本日记,一张房文峰送给她的照片,还有一些他们一起逛街买的小物件。本子上记载着他们每次见面的情景,巨细无遗,可以看出她对他爱的至深。房文峰小心翼翼地把这只小挎包,放进自己的背包里,请求李玟父母带他去看看她生前的卧室。
      李玟的卧室,被她父母原封不动保留着。房间只有十来平米,陈设简单但很有生活情趣。一张床、一顶衣柜、一个带梳妆台的写字桌,屋角处有个小狗窝,墙上贴着她生前饲养的比熊犬的照片。李玟娘告诉他,李玟卧床不起后,把她钟爱的比熊托付前来看望她的闺蜜毛毛,让她好好代为照看。床上靠墙坐着一只憨态可掬的绒布考拉,墙上挂着她和房文峰在“八大处”游玩时的合影。床对面的墙上,悬着一副黄宾虹的山水,有黄先生的亲笔题跋,钤有先生的印章。两旁是一副楹联诗:
      溪上群峰列松间一迳微
      林深行不墨云懒坐忘归
      写的笔走龙蛇,这是李玟父亲抄录黄宾虹先生的行书题画诗《溪上群峰列题画诗》的书法作品。
      写字台上竖着一个镜框,里面并排放着两张照片。一张是穿湖蓝色上装的李玟,另一张是穿深灰色隐条西服的房文峰,这是他们相识不久交换的照片。
      房文峰在照片前注目良久,轻轻叹口气,默默退回客厅。告别前,他问李玟父母,能否带他去看看李玟的墓。他们点点头,约定好了时间。
      那是一个春天的清晨,天气阴沉,吹来的风稍稍带着几丝寒意。柳枝开始抽出嫩绿的细芽,道路两侧和田间,迎春花怒放,乡间一片春意盎然。他们乘坐李玟爸从单位借来的小桥车,来到公墓。福田公墓地处京郊西山风景区,北依燕山龙脉,南邻永定河引水渠,东可望古都北京,西邻接佛教胜地八大处,是一块难得的风水宝地。
      来到墓前,李玟娘摆好祭品,点上香烛。房文峰弯下腰,把一束玫瑰花小心翼翼放在墓碑前。他们行完礼,烧化了纸钱,默默站立好久,才依依不舍地离去。路上,房文峰突然想起苏轼那首传颂千年的《江城子》,一边轻轻念诵,一边偷偷落泪: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
      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
      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
      “龙之梦”咖啡屋里掌声雷动,为台上献唱完毕的歌手鼓掌,掌声惊醒了房文峰对往事的回忆。歌手在听众要求下,开始演唱红遍大江南北的《小芳》:
      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
      长得好看又善良
      一双美丽的大眼睛
      辫子粗又长
      ……
      房文峰再也坐不住了,他起身结完账,掀开门帘出来。咖啡屋里断断续续传出感人的歌声:
      谢谢你给我的爱
      今生今世我不忘怀
      谢谢你给我的温柔
      伴我度过那个年代
      ……。
      这歌彷佛一把锥子,一阵阵扎着他的心,流出殷红殷红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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