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的那些事》吃掉我

1、李福三和陈香

　　07年的初春天气寒冷，到处都是充满人情味的喧嚣热闹。就连医院也不冷清，吵吵嚷嚷的。

　　妇产科手术室门口有个中年大叔，他刚从工地赶回来。身上灰扑扑的，戴着扁扁的耳包，有点佝偻着背，不停地跺脚，哈气在有点潮湿的手套上。

　　谁看他都是一个普通的工地大叔，但只要他抬起头，就会发现他的左眼是花白的，看不见东西。

　　即使是在大寒天，他也不能休息，去工地做木匠。

　　谁都瞧不起他，但谁也不敢欺负他。

　　因为手术室里的是他媳妇，十里八乡出了名的泼辣。

　　今年大叔34岁，媳妇36岁，属于他们的第二个女儿出生了。

　　大叔叫李福三，家里第三个孩子，上面俩姐姐，他是最小的弟弟，可惜妈没得早，爹也不负责，打小让俩姐姐一口冷水一口黑面馍馍的拉扯大。

　　窝窝囊囊的过了二十来年，追时髦整个羊屁股头，高鼻梁厚嘴唇，因为打工晒的发黑，不算丑但也不出众，只可惜瞎只眼，那也是扔人堆里找不出来那种。没个朋友知心肠，也没有了爹和娘，这辈子最出息的事就属娶了个泼辣能干的媳妇。

　　媳妇儿是个圆脸丫头，丹凤眼柳叶眉，跟画似的，李福三知道，媳妇儿是跟家里赌气嫁给自己的，那咋了，至少家里穷的叮当响，他也娶媳妇了，不比光棍强。

　　李福三没啥大志向，就想着媳妇孩子热炕头。

　　但他也有优点，听话，老实，让媳妇儿骂一整天也憋不出一句难听话，木讷讷的，跟个棒槌一样。

　　媳妇叫陈香，长得不算好看算清秀，一头长发油亮亮，走路直挺挺的，身段好。不过最吸引人的地方是白，白嫩嫩的，跟能掐出水似的。

　　偏生李福三就稀罕陈香这股嫩劲。

　　尤其是一低头瞅着自己手上的茧子，每次陈香痒够不到，他都不用挠，手摸着陈香后背转几圈，陈香就不痒了。

　　那年李福三二十岁，陈香二十二岁，他俩结婚了。

　　他笑着，她苦笑着。

　　他们刚结婚没几个月，陈香就怀孕了。第二年正月，他们的大儿子出生了，是个瘦小子。

　　第一次生孩子，李福三不是个靠谱的人，只能靠陈香。陈香心里有气，也没什么话说，只能变着法地骂李福三这个窝囊东西。

　　怀孕的时候陈香一点事没有，身子爽朗着呢，周围的婶子大娘都夸陈香是个有福气的，老公听话孩子也听话，一点罪不让陈香遭。

　　陈香高兴，沾沾自喜地说自己就是个有福的，家里两个妹妹一个弟弟都自己拉扯大的，区区个老公和儿子，还不是手拿把掐。

　　跟她们东家长西家短地唠了整天，看李福三窝窝囊囊就知道埋头干活，屁都不吭，白眼一翻，啧啧两声，让李福三把她扒了一碗的瓜子仁吃了，然后就懒得搭理他了。

　　没过几个月，儿子就出生了。

　　孕期陈香一点罪没遭，结果生下来才发现儿子是个娇气的主儿。

　　那有什么办法呢？更何况还是个儿子，这下夸陈香福气好的更多了。

　　邻里邻居都羡慕陈香不遭罪，第一胎就是个儿子，还是个精致的主。

　　就这样，在众人的拥护声中，李岩安出生了。

　　别的孩子还玩泥巴和稀泥的时候，他的生活就已经一板一眼了。这个罐子要放在这里的抽屉靠边，那个瓶子要放在门口的柜子靠墙正中间。

　　唠唠叨叨的，跟个小大人似的。

　　他是家里的珍宝，也是满怀期待的第一胎。

　　四个月大的时候，陈香母乳少，但李岩安除了母乳一口奶粉也不吃，只能饿着。不知道是不是小时候饿过的缘故，不管多大吃多少也不长肉，从小就跟抽条似的。

　　顺风顺水的长大，李岩安从小就好看。

　　从小小姑娘就乐意找他玩，别的男孩泥坑里打滚粘了满身的泥巴，小姑娘就凑一堆嫌他们埋汰。

　　不像李岩安，干干净净的，也不爱说话，穿的还是陈香亲手做的衣裳，正正好好，没补丁还香。

　　这时候就有小子不乐意了，尤其是朱建行，人虎力气大，被其他小子骗出来冒尖。

　　“李岩安，你凭什么跟小姑娘玩，你就是娘娘腔！”朱建行双手叉着腰，鼻子里还留个长鼻涕没吸回去，灰扑扑，跟个脏脏包似的。

　　李岩安看了一眼没理他。

　　“啊啊啊李岩安，你是小姑娘，你不文明不理我！”说着朱建行就朝着李岩安扑过去。

　　李岩安看着乱甩的鼻涕生怕粘到自己身上，头一次没应战不说还退了几步。

　　扑通一声，朱建行脸着地，鼻子里不只有鼻涕，还有血了。

　　呜呜的哭着跑回家找妈妈了。

　　八九岁的孩子看到有人受伤都慌里慌张的，就李岩安安安静静的站在那，他不怕，他妈妈的厉害是十里八乡的，也只有朱建立这样的虎小子，敢惹他。

　　哪怕后面建立妈拉拉扯扯的拽着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朱建立来找陈香。

　　“陈香你看，你儿子给我家建立打的，鼻子血止不住。”说着把身后的朱建立拉到前面来，鼻子里塞了一大团纸，也架不住血太多，没一会功夫染又红了一大半。

　　陈香也没惯着她，“你家儿子自己摔的你还来找我，我没去找你儿子欺负我家岩安的事就不错了，赶紧滚，再不滚撵人了。”

　　朱建立好了伤疤忘了疼，鼻子一好就找李岩安麻烦，李岩安嫌他埋汰不搭理他。

　　眼珠子转两圈寻思寻思，还是主动开口，“李岩安，你，你跟我说声对不起我就原谅你，咱俩还是好朋友。”

　　李岩安被他烦狠了，开口就不是好语气的说“结结巴巴的，谁跟你是好朋友。”

　　…………

　　沉默了快两分钟，李岩安都想转头看朱建立什么表情了，结果下一秒朱建立自我治愈完毕，又上赶着找李岩安。

　　“……李岩安你跟我当朋友，我告诉你哪抓鱼好抓。”

　　听到鱼李岩安可算来了点兴趣搭理他。

　　“真的？”

　　“真的！”看李岩安回答他还以为和李岩安成好朋友了，朱建立立马带李岩安去他的小地盘，上赶着献殷勤。

　　结果等朱建立带李岩安去小河边抓了两次鱼以后，李岩安就嫌累不想去了，也继续不搭理朱建立了。

　　朱建立气不过，后来也没少找李岩安麻烦，给人惹恼了真干起来，也没讨个好就老实了。

　　从那以后认认真真的给李岩安当小弟，甩都甩不掉，一来二去，俩小子真成朋友了。

　　就这样，在陈香的庇护下，李岩安来到了十二岁，突然有一天，他妈妈问他想不想有个妹妹。

　　李岩安没感觉，他就想着一会去看看朱建立说的秘密基地，也没太在意自己多了个妹妹。

　　问就是都行。

　　这一年，2006年，陈香三十五岁，怀孕了。

　　不像怀李岩安时候的省心，这一胎，光是孕期就磨了陈香半条命。

　　妈妈突然怀孕对李岩安没什么大感觉，他该睡觉睡觉，该出去玩还是出去玩，不耽误。

　　后来回忆起，他也在想，是不是不该让妈妈生下这个妹妹。

　　十二岁了，不像别的小伙子瞅着黑黝黝的皮实，自己跟竹子似的，一板一眼，古板板。

　　随陈香白嫩嫩的，像个笋尖，在人堆里都扎眼。

　　结果心里不是个好心肝，除了不嫖不赌不抽不学习，其他的全让他干了个遍。

　　没事就骗他爸作业写完了，结果根本没写，李福三一出门，李岩安也跑出去找朱建立玩。

　　这样骗了几年也没被发现。

　　那有个什么办法，看着小伙子风清月朗，不食人间烟火的样，谁能想到骨子里蔫坏蔫坏的。

　　打架斗殴也没少干。

　　尤其是还有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帮手，打的更如鱼得水了。

　　长得不像爸不像妈，像舅舅，就气质和肤色像陈香，却比陈香劲劲的，那是打架打出来的。

　　一米八冒尖的个头，非要留长发，李福三不是没打过，打了也没用，不听。

　　也算顺风顺水的人生，变故就是十六岁。

　　这一年李岩安十六岁，妹妹三岁。

　　有人看不惯李岩安，围在一起揍他，李岩安也不是个好惹的主，又是个下手狠的，四个孩子就干起来了。

　　他们之中，最小的十五岁，最大的十八岁，在这一年都被退学了。

　　也是这一年，李岩安带回一个姑娘，也是圆脸大眼睛，长得讨喜好看，就是不白，不像陈香白的跟块玉似的。

　　姑娘叫姜璞玉，也不是特别的黑，只是和李岩安在一起，就显得黑了。

　　这时候李福三和陈香还年轻，他们准备进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