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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一章 ...

  •   连日来,空气氤氲泥土味儿,其间混着野草碾碎后的苦涩。

      天空似重铁锤压顶,闪电蓄势待发,接连撕裂苍穹,在人间硬生生地砸出一个骇人窟窿。

      新垣然来时路过那坑,里屋老头和众八卦人士唠着嗑——

      “唉——!老朽年过杖朝,就闲给院儿的黄瓜浇水,说是快那时迟!闪光乍现,瞎了老朽一条眼,没劈死,当时老朽的白发都朝上竖呢!”

      “许是神仙显灵,要带你去天上呢!”

      “明儿是清明,上完坟你就去庙里烧香拜佛去!”

      “你这么接我可不累了,那个庙前几天听人说被烧了!那庙中了邪,都别去,小心沾上不干净的东西!”

      ——
      赵霄视线冰冷,直直地看新垣然颤颤巍巍的身躯,嘴角勾起一抹嘲讽,“司直大人,您还是麻溜儿地回家躺去,赵家规矩向来如此,哪怕您闹到衙门去,就凭您那点身份,也未必把这事儿翻过来。”

      新垣然嘴角边泛紫,身体不受控制地一阵冷抽。

      “此事前提是大理寺介入,私自用刑这种事,关进大牢八十八天都是慎刑。”

      赵霄不屑地撇了撇嘴,又看向身侧跪地仆人。

      他眼中满是轻蔑,像看草芥一般看着对方,“哼,一条微不足道的贱命而已,死不足惜,司直大人就别在这儿瞎操心了。”

      “这般草菅人命,大理寺不会坐视不管。”新垣然不愿再与他多费唇舌,轻轻挥手。

      黄琪儿心领神会,往后瞥一眼几位捕役,他们即刻健步如飞前去,一把架起那位仆人。

      赵霄“唰”一下横起剑,一道冰冷屏障拦住了捕役们,而后他缓缓转身,剑头向着新垣然,咬牙切齿,“行刑之日,我必要亲眼瞧见。”

      新垣然无力垂下眼睫,他没有多余力气睁眼反驳。

      “好。”

      在他心里,这个替罪羊或许被迫卷入纷争,他不能眼睁睁看着经由自己判决而处死无辜之人,否则他定会被愧疚之心纠缠,夜不能寐。

      “赵二公子,后事明日再议。”新垣然努力扯出一丝笑容,此时此刻他只能妥协,赵家势力可不能轻易招惹,“我答应您便是。”

      赵霄收回剑,大手一伸,紧拽新垣然胳膊。

      他足比新垣然高一头,盯着新垣然的目光中总有审视之色,大概是相差五岁有余的原由。

      这是让新垣然不舒服的地方,如若身体健康,他不会对此心有顾忌。

      赵霄心想,新垣然能坐到司直这个位置,不是天赋异禀如同文曲星下凡,便是背靠深不可测的背景,他更信后者。

      原先验尸,让一个毫无经验之人去验,一方面是对赵家公子的侮辱,另一方面,是他司直大人尸位素餐。

      “我扶你回去。”赵霄倒要看看,大理寺是何等污水泥潭。

      “不必麻烦您。”新垣然避开他,胳膊却被捏的更紧固。

      “大人莫不是做多亏心事,不敢让人扶?”

      新垣然缓缓抬起眼眸,双眸似被水洗过,湿漉如泣。他胳膊带伤,赵霄刚刚那一下不说故意,鲜血已渗透黑衣裳,即便眼不见,血腥味也刺鼻吧。

      嗅觉不好?

      黄琪儿忽被激怒,大步冲前,猛打掉赵二公子的手,“你难道没闻到血腥味啊!你这人怎如此莽撞无礼!亏你是大家公子。”

      赵霄像被人敲一闷棍,惊愕瞪大眼睛,“什……血腥味?”

      嗅觉真有问题。

      “就你干的好事,捏得那么紧,他血管都被你捏破流血了。以后给老娘我长点记性,不许再碰新垣大人,他身子骨跟刚出壳小鸡仔一样脆,你胆敢再碰他,看大理寺怎么收拾你!”

      “老娘告诉你,大理寺卿也姓新垣!”

      新垣然没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忙低下头,身体似风中叶,不停地颤动。

      赵霄看到新垣然躬起的肩,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

      黄琪儿脸上豆大汗珠滚落,慌慌张张扶住新垣然,“大人,您看您喉咙都发炎溃烂发痒了!想咳嗽又咳不痛快,你要是识趣的话就赶紧让开,别挡道。”

      出了门,新垣然的脑袋轻歪向搀扶之人,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小琪啊,我还没脆弱到一捏血管就破的程度,那不成火上粟米了吗。”

      “大人,我懂,我都懂。”

      赵霄在后面牢牢注视二人,就新垣然这弱不禁风的身子,与残花败柳无二,捏在手中破碎,或许会更美。

      赵家人似乎有这么一通病,把高高在上的人拉扯下,一把一把踩坏神性,直至这人离开自己就不知道怎么活,岂不快哉。

      新垣然迟早会因为一点磕磕碰碰夭折,或许不是在他手里。

      赵霄身后跪一排仆人,长时间没有听到赵二公子发出任何指令,仆人们弯曲着的双腿似柳枝,遏制不住地飘。

      赵霄忽有动静,拔出了收不至少顷的剑。

      刚刚被司直大人压一头,丢足脸面。

      这些人都知道……今晚又要沐浴了,明儿再去拜个佛。

      ——
      大理寺内花树寥寥,然而新垣司直的住所门前却挺立着五六株桐花树。

      那是前任司直大人亲手所植,其余司直皆居住在南边的院子里,欣赏不了此物。

      房屋被大理寺卿新垣亦樾差人翻修,特意叮嘱翻修得厚实清新,新垣然虽觉无奈,却也只能接受。

      直至如今,他都未曾与新垣亦樾见上一面。

      若不是有传言为证,新垣然恐怕被人诬为“靠出卖色相博得上级垂青”之人了。

      今日恰逢清明,桐花在枝桠间绚烂绽放,新垣然卧于榻上,透过厚实窗户赏桐花。

      桐花成簇地挂满枝头,似一个个小巧酒杯,花瓣从底部浅紫慢慢向上晕染成粉黛。

      新垣然不顾身上疼痛,缓缓下床,朝着窗台走近。

      凉风轻拂,天气阴湿,一片雾霭沉沉。

      桐花轻轻晃动,发出轻微簌簌声,他伸出手触摸花瓣,轻嗅其香,香气不如桃李那般馥郁浓烈,却有清幽淡韵。

      转瞬之间,他瞧见在屋檐上有人脚尖轻点屋瓦,疾速奔行。

      “坏了。”

      ——
      崔去央归来后,黄琪儿拿着他带来的信件,匆匆跑至司直大人房舍中,可床上并无司直大人身影。

      门外动静突然大声。

      “新垣大人——!”黄琪儿转身之际,与翻墙入室的谢鱼衡撞了个满怀。

      “哎呦!”

      黄琪儿揉着脑袋,身体向后弓起往门外看,此时,门外果真来了几个捕役。

      他们以为刺客闯入了司直大人办公之处。

      闪光到屋内,照亮地板一瞬,雷声轰隆隆地响两三下,黄琪儿大声说道:“不是刺客,是司直大人的弟弟。”

      谢鱼衡听闻“弟弟”二字,眼里尽是寒气,拍拍身上灰尘,走到新垣然床边,他一屁股坐下,翘起二郎腿,比黄琪儿还有大家架子。

      他摸摸身后床单,无温度,而后他将手伸进被褥,触碰到了温热。

      房间里没有新垣然身上的味道。

      捕役们面面相觑,其中几人稍露不悦,“黄姑娘,给他一个令牌吧,日后让他走正门便是,方才可把我们吓得不轻,急忙赶过来看呢。”

      “你们慌些什么?”黄琪儿双手叉腰,“搞得我紧张。”

      “司直大人可是大理寺卿的侄子啊,他若有闪失,我们丢了饭碗倒是小事,怕性命都难保。”

      “……”黄琪儿挠了挠头,这谣言嘛,她确实也传播了些,也是为了新垣然好。

      谢鱼衡赌气般地抛下剑身,剑落地,发出沉音,门外捕役的目光聚焦在他的身上,觉得奇怪。

      “大理寺卿的亲戚都生得出众吗?”

      “你眼睛往哪儿看呢!就他这性子,怪不得能让他贤兄进来,果真是关系户也得有点本事才行。”

      黄琪儿驱赶众人,“走走走,你们都回岗哨去!”

      新垣然未曾将自己受伤之事告知于他,哪怕无法前来,好歹也该让人回个信呀。

      黄琪儿把这人忘到脑后去了,这两人已交好,黄琪儿忘了倒算罢,新垣然怎也能把他给忘了?

      这时候,新垣大人想必是躲起来了。

      谢鱼衡放下翘起的腿,越想心里越觉得委屈,小动作一时多起。

      新垣然躲着不肯见面,像在戏弄他一般,当初答应自己恐怕是迫不得已……

      黄琪儿掩嘴,“哎呀~我的老天奶,怎么哭起来了?”

      谢鱼衡低垂着头,泪水滴答滴答地落进衣裳里,睫毛沾水,心压得难受,也许因为天气闷?

      黄琪儿说给新垣然听的,她觉这个棘手麻烦,比在家里照看表弟表妹还令人头疼。

      于是她悄悄溜出去,信封留于桌上盒子底下压着,生怕谢鱼衡给撕了。

      新垣然听到黄琪儿那句话后,才从床底下爬出来。

      床单子颇为宽大,能够把床底遮得严严实实,谢鱼衡进来后没有翻找,直接坐床上等着,这小子笃定新垣然会心软。

      果然,哭泣也是一种手段,不过他哭怎么不管用?疼哭不算哭?

      谢鱼衡知道新垣然已经从床底出来,故意不理会,特意将身子转过去,不看新垣然。

      新垣然轻拍身上灰尘,灰尘不多,房间已被人打扫过,床底也清扫过。

      大理寺卿可真是用心,新垣然不禁有些受宠若惊。

      “那个……”新垣然试探似的,又收回停在半空中的手。

      谢鱼衡心里猛地一紧,气息停滞几秒。

      温热的身躯靠近了他,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谢鱼衡的手被对方紧紧地十指相扣,然后放到了对方的双腿上。

      对方仅仅穿着一层单薄里衣。

      屋外已是暴雨倾盆,黄琪儿打着伞和傻乎乎的崔去央嘻戏。

      屋内安静,屋外吵闹。

      “崔大帅哥,想让我摸你就过来抓我,哈哈哈哈!”

      “你以为我很好抓吗?你会爬墙吗?”

      “……”

      屋内终于有了动静。

      “谢鱼衡,莫要生气,实在太忙才没告诉你。”新垣然面带微笑,卧于谢鱼衡的身旁,依偎他身上。

      谢鱼衡不吭声,心打起了鼓。

      “瞧今日雨势不便离开,不如在我这儿住下,我向你道歉。”新垣然合上双眼,他不清楚自己为何这样,大概是对宠爱的弟弟一些放纵资格。

      往日他们常同榻而眠,今日重现没什么大不了。

      谢鱼衡松下身子,低身抱住新垣然的胯部,埋在他腿上,等情绪发泄完,泪水哭干。

      定是这鬼天气搞的,谢鱼衡心里好生闷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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