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原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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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清晨，光线还十分昏暗，飘渺如丝线的雾气弥漫，抖落一地寒意。街灯时不时闪烁，照出湿润的柏油路。
送报员推着自行车缓缓穿过清冷的街道。
多数日本家庭门口都有一个区别于信箱的报箱。一般情况，送报员会直接将报纸投递进报箱。遇到独栋住宅，送报员可以选择放在玄关旁或门口的专用报架上。朝刊要在凌晨两点至六点间送达，避免打扰住户。当然，也有例外情况。
不远处的夏油家就是如此。这个姓氏罕见，送报员用点心便记住了。这家刚搬来东京没多久，儿子有晨跑的习惯。通常送报员到他家附近时，儿子正好运动完回来。那孩子很有礼貌，每次都是先问好，然后笑着接过报纸。和送报员告别后，夏油夫人会开门迎接他。
对送报员而言，今天和昨天没有区别。
夏油杰微微颔首，接过报纸放在腋下夹着。
“辛苦了。”
“这是我的工作罢了。”送报员揉了揉冻得发红的手指，戴上手套，骑车扬长离去。
夏油杰走到家门口，用右手轻轻敲门。
“欢迎回家。”
母亲笑着开门，动作流畅，仿佛排练过无数遍。她的微笑标准得无可挑剔，有多少出自真心？
“早餐已经准备好了。”
母亲真的在意我吗？还是她习惯于扮演一位温柔的母亲，而他也习惯了配合她的演出。
“我还不饿。”夏油杰脑子里全是昨天早上遇到的那个女生。
咒灵、咒术师……那不是幻觉，他最清楚不过。不然无法解释他身上的异常之处，并且，切实存在的强大力量谁也无法否认。
难道他的大脑荒诞到能够构造一个虚妄之人？
不可能！
他不是疯子、怪胎，世界上有和他一样的人，他有同伴！
他是正义的一方。
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刻出窟窿。
但，真的一样吗？他隐隐觉得不安，还未来得及深思，母亲就打断了他。
“小杰，你在说什么？我们家一直是这个时候吃饭的呀。快来，你爸爸在等我们。”
“好……这是今天的报纸。”
“我给你爸爸送去。你先去洗手。”
洗手要不了多久，夏油杰到餐厅时，父亲正捏着报纸一角，目光始终停在某个版面上。他看不太清，又不能冒昧打扰，只好坐下先用餐。
母亲做的厚蛋烧一向偏甜，他其实并不喜欢。
“小杰，你今天怎么吃得这么慢？是不合口味吗？”
母亲的眼睛在看着他。
“这是你妈妈的劳动成果，别浪费。”
父亲立刻跟上。
他不能挑食。
夏油杰垂下眼帘，慢慢咀嚼着。总比咒灵好吃。甜腻的味道在口腔中蔓延，熟悉的、不喜欢的，总是这样。
他会一口一口咽下，直至吃完。
“什么事令你这么难受？不能说给我和小杰听听吗？”母亲转过脸，笑眯眯地问父亲。
他的父母感情很好，他这个独生子才是多余的。
“昨天早上快九点，印度洋发生了地震。”
“地震？很严重吗？”
“地震是小事，它引起的海啸才是大麻烦。死了有十几万了。”
“哎呀……那么多人……”母亲神色怜悯，但语调仍然十分轻快，“我对他们的不幸深表同情——小杰，你怎么看？”
父亲没有插入他和母亲的谈话，沉默着翻过一页报纸。
夏油杰一怔，数万人在同一场灾难中死去，人类果然还是太弱小了。
“我……我很抱歉，我似乎并不能为他们做些什么。”
普通人的世界没有安放他力量的地方。
“这件事太遥远了。”父亲示意母亲不要再提这件事，放下报纸转头对夏油杰说：“你昨天是去了代代木公园附近吗？”
“是……”夏油杰不清楚父亲为何突然提到这件事。
“有个人自焚了。”
夏油杰点头，他目睹了全过程。
“我知道。”
“是正常的还是不正常的事件？”
“是咒灵作祟。”夏油杰即答，父亲却久久没有回应。他抬起头，才发现父亲的脸色黑如煤炭。
“咒灵？谁告诉你这么一个‘学名’的？”
“和我一样能看见它们的人。”夏油杰回答道。
父亲又低声重复了一遍“咒灵”这个词，手指不断摩挲着报纸。
他意识到情况不太妙。
“所以你高兴的忘记了自己的责任？”
父亲的声音沉了沉，语气里带着隐约的不满，甚至是……愤怒。
我没有！发生的太快了，根本没有办法阻止！
夏油杰努力屏住呼吸，双手紧紧抓着桌布。
他不断回忆着和那个女生的谈话。
“是那个人自己选择了死亡。”
“呵，高利贷。”父亲拍了拍报纸，“说说具体的情况。”
“呃，我不太清楚。”
“那个人没告诉你？”
“没说几句她就走了。大概是受到咒灵的影响，想不开就……”
“强大的能力要用来保护他人。你既认为自己生而不凡，就请承担起相应的责任。”
这话父亲说过很多遍，耳朵都要磨出老茧了。
责任？
他必须为一个普通人的死亡负责？
人类的生命如此脆弱。小杰这么强，一定要去保护别人啊。
“哎呀哎呀，别争论了。小杰，那个人怎么样？”
“她很好。”
“所以，你现在是什么想法？”母亲柔声问道。
“……”
“她说我是咒术师，有专门培养咒术师的学校。”
“小杰想去？”
“是。”
“不行。”
父亲的拒绝在他的意料之内。
“我们搬来东京，是希望你能接受最优质的教育，考上东大，不是去什么野鸡学校。”
“可是……”夏油杰想再解释什么，父亲挥挥手让他不要说话。
“你能看见的，我们看不见。你眼中的世界，和我们眼中的世界不一样。”
“你小时候不懂事，给我和你妈妈惹得麻烦够多了。你妈妈差点死了！”
“总之，我们按我们知晓的规则行事。你死了这条心。只要暗地里做些什么就好。那个‘她’，有说‘咒灵’不能向大众宣告吗？”
“是……”
“我猜也是。”父亲嗤之以鼻，将报纸卷了起来。母亲分别给他和父亲倒了一杯热茶，“小心烫，小杰。”
“你也别生气了。小杰从小到大可一直都是好孩子。”
“小杰，和妈妈讲讲那个人，怎么样？”
“呃……”
一面之缘能说什么？
“没我强。”
“话挺多的。”
“小杰刚刚还说‘她很好’呢。有联系方式吗？”
“没有……我只知道学校地址。”
“比你大比你小？”
“差不多吧。”
“你问这么多……”
“让小杰去吧。”母亲冷漠的对父子两人说，“小杰的才能不在我们的世界中。”
“小杰，你要学会保护像妈妈这样弱小的人。”
母亲躺在病房上，笑着对他说。
那时母亲的笑容还很真挚。
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呢？
是他还不够强吗？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原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