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昼夜之间》荆问

9、第 9 章（新）

　　两天很快过去。

　　到了填志愿的这一天，班级群和年级群都变得热闹了起来。

　　时伽然穿好衣服，下楼吃完早饭，还没动身，就看见江骁拎着只女士挎包走过来，另一只手里还搭着件轻薄的防晒衣。

　　时伽然目光在防晒衣上停了一下，提醒道：“外面很热。”

　　“就是知道外面很热，才让你穿着。”

　　他说：“遮阳伞也给你准备了，等会儿我开车送你到学校，你下车就把伞打着，去别墅那边路上你要是和同学一块坐地铁，你也自己注意点，把窗帘拉下来，拉不下来就找晒不到的地方坐，要是自己打车，你就打到别墅门口，别在外面晒，如果下午有户外活动，你就把防晒衣穿好，帽子戴上，帽子我给你放包里了，还有，时间久了，就别在外面玩了，你就进室内休息，如果实在——”

　　一大段嘱咐。

　　时伽然听到一半就开始皱鼻子。

　　江骁捏着她的脸，用不由分说的语气，“听见我说的了没？”

　　大部分时候，江骁在她面前都扮演那个虽然说话不好听但脾气还不错的好哥哥。

　　但少的时候，比如现在，他也格外强硬。

　　说一不二。

　　“听见了。”

　　时伽然含糊不清地回答。

　　江骁这才松开手，亲自给她将防晒衣穿好，拉链拉到顶。

　　他直起身，扯了一下不平整的地方，说：“如果真的有什么问题，第一时间给哥哥打电话——给我这个哥哥打，知道吗？”

　　“知道。”

　　时伽然一副很乖的样子。

　　“你别装可爱。”

　　江骁拍了一下她的脑袋。

　　注意到她戴了一只嫩黄色的柠檬糖发卡，但是有一点歪了，于是他动作很轻地取下来，捋着她的头发，熟练地重新别好。

　　“那我装得够可爱吗？”

　　时伽然仰起头，眨巴眼睛看着他。

　　江骁笑了一下，说：“可爱。”

　　“走了。”

　　他说：“晚上结束了给我打电话，我开车接你。”

　　“嗯嗯。”

　　时伽然也跟着站起身，和他一起换鞋出门。

　　江骁有两辆跑车，颜色明艳，外形张扬，各有各的引人注目。

　　其中一辆是日常出行用的，虽然车不日常，但用得像普通轿车一样日常。

　　另一辆是现在这辆。

　　时伽然拉开副驾驶，座位上铺了一整块柔软厚实的白色羊毛，座位底下放了一双平底休闲鞋，储物格里放着一只小化妆镜，两只口红，一盒粉饼，另一个储物格是纸巾、湿巾，一把遮阳伞，两管过敏药片和过敏药软膏，一瓶水。

　　江骁把拎了一路的包递给她，然后打开空调，说：“东西都给你收好了，找不到就给我发消息。”

　　“哦。”

　　他发动车子，开出车库，外面金灿灿的天光立刻铺天盖地地洒了一身。

　　他换左手把着方向盘，右手将她那边的遮阳板落了下来。

　　时伽然望着车窗外发呆。

　　金色的光透过来，随着遮挡物，光与影子交替着，落在她的眼底。

　　“你什么时候开学呀？哥哥。”

　　她突然问。

　　“九月一号。”

　　“那我……”

　　她刚想说什么。

　　江骁早有预料地打断她，“所以我八月底就把你送延大去。”

　　“哦。”

　　时伽然安静了。

　　“在学校老实点。”

　　时伽然有点无辜，“哥哥，我没有不老实过。”

　　江骁意味不明地哼笑了声。

　　“哥哥毕业以后留在延和吗？”

　　时伽然问。

　　“不留在延和我去哪儿？”

　　“也是，”时伽然说，“去其他地方的部队，可能还没延和工资高。”

　　江骁笑了一下，说：“文盲，延和的工资跟其他地方部队的一样。”

　　“哦，”时伽然说，“那都一样低。”

　　“……”

　　江骁沉默两秒，指正：“还有飞行补贴。”

　　“还没哥哥——另一个哥哥的助理工资高。”

　　红绿灯。

　　江骁踩下刹车，停下来，侧过头看她，“你想说什么？”

　　时伽然唇动了一下。

　　他凉凉道：“你敢去找他打秋风试试。”

　　时伽然抬起手，在嘴巴上做了一个拉拉链的动作。

　　他伸出手，又把拉链拉开。

　　“说，你不去找他。”

　　时伽然唉声叹气，说：“好吧好吧，我不去。”

　　“很不情愿？”

　　他眯起眼。

　　“完全没有。”

　　时伽然讲。

　　2、1——

　　绿灯亮起。

　　江骁收回视线，驶过这个红绿灯。

　　车停在了延和一中的大门口，今天因为是填报志愿的日子，很多学生都回学校来填，人行道上的学生很多，靠公路边停了一长排的车子。

　　一中拥有延和最好的教育资源，来这里读书的有钱学生不在少数，因而虽然跑车有些醒目，但大家也不算很意外。

　　江骁下车，打开遮阳伞，站在副驾驶旁边等她下来。

　　“手机。”

　　他提醒。

　　“哦。”

　　时伽然检查了一下，包和手机都拿好了。

　　防晒衣也拉到顶了。

　　她下了车。

　　江骁将她揽到身边，伞柄塞她手里，“有事给我发消息。”

　　“嗯嗯。”

　　她打好伞，正准备走。

　　“没事也给我发。”

　　他靠着车身，懒懒地说。

　　“嗯嗯。”

　　她继续敷衍。

　　“小混蛋。”

　　身后有人骂了句，时伽然当做没有听见，往学校里走了。

　　进入学校以后，声音似乎静了下来，只剩下小树林里的鸟鸣，和一阵翅膀扑闪的声音。

　　走进机房那一层，人声大了起来。

　　有学生进机房，也有学生出来，还有老师在走廊上。

　　好像又回到了高三还在念书的时候。

　　时伽然走进自己班级分配到的那个机房。

　　她脚步很轻，里面又闹哄哄的，没什么人注意到她。

　　她往里走，找了一个最角落的位置，然后开始输入账号。

　　这一年的高考志愿分为本科提前批、本科一批、本科二批、专科，本科每一档位平行志愿六个。

　　时伽然只填了本科一批，只填了一个学校，一个志愿。

　　延和大学，物理系，天体物理，不可调剂。

　　没有任何退路。

　　虽然以她的分数，原本也不需要任何退路。

　　她将会以延和市全市第一名的理科高考成绩进入延和大学。

　　填完以后，她拿出手机，打了一个电话。

　　过了会儿，电话接通。

　　她朝那边讲道：“我填好了，拍了视频。”

　　她问：“要我录一个填完关机离开的视频吗？”

　　那边说了什么。

　　然后电话结束。

　　时伽然坐在原地没有动。

　　过了会儿。

　　忙得焦头烂额的班主任原本弯腰在帮学生看志愿，说着，“你这个分数，还填个延大凑什么热闹，浪费名额，多个位置报延和理工大啊……”

　　然后，他一顿，低头去摸手机，“你等会儿，接个电话。”

　　说着，他起身出去。

　　片刻后，他从教室外又进来，一只手拿着手机，听筒还贴在耳边，另一只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视线在机房内一扫而过，寻找着什么。

　　直到目光停在角落里的某个位置。

　　然后他走了过来。

　　来到时伽然的身后，他看过时伽然的电脑屏幕，同电话那边的人讲道：“是，是延大，是物理系，嗯，对，天体物理。”

　　又说了几句，班主任的语气里带着些许微不可见的殷切。

　　直到电话挂断。

　　他拍了拍时伽然的肩膀，夸赞道：“好样的，咱们班就属你最优秀也最争气，延大的物理是王牌专业，争取以后也跟你爸一样。”

　　时伽然弯着眼睛笑，承着这份夸奖。

　　班主任又同她讲了一会儿话，直到有同学举手喊道：“老师，我这个志愿你能帮我看看吗？”

　　“哎马上，”老班先抬头应了一声，然后跟她讲，“大学好好学，别荒废了你的天赋，但也别太努力了，适当给自己多放放假，休息休息，注意劳逸结合。”

　　时伽然笑着“嗯嗯”，说：“谢谢老师关心，我知道的。”

　　班主任又拍了拍她的肩膀，然后收起手机去其他同学那儿了。

　　时伽然收回视线，目光重新落在电脑上。

　　看着上面已经填好的志愿。

　　看了好久。

　　她终于退出账号，点了关机，然后起身。

　　因为有部分同学不在学校填志愿，所以如果要去同学聚会，这部分同学基本是自己坐车过去，反正有定位。

　　时伽然虽然并不属于这部分，但她在班里并没有所谓“一起上厕所一起去食堂”的朋友，所以她填完志愿便出来了。

　　打车去到定位的别墅时，已经有些同学在那边了。

　　聊天声、笑声、打闹声此起彼伏，有同学坐在沙发里，有同学进进出出端着吃的喝的，大家都挤在一块，热热闹闹。

　　时伽然进去时，有人注意到她。

　　那些声音短暂地一静。

　　那些目光若有似无地停在她身上。

　　她已经收起了伞，在进来后脱下了防晒衣。

　　防晒衣里面是一条修身的吊带长裙，她的皮肤很白，像从未见过光一般，冷白色，甚至有些不正常的病态。

　　有女孩说了句，“哇，时伽然你好白啊。”

　　随着这一句话打破安静，气氛也重新活络起来。

　　“确实，不过也正常，我看在学校的时候，有太阳她都打伞的，不晒太阳肯定白。”

　　有人附和了句。

　　紧接着，又有人不怀好意地调侃，“哎哟，高三不学习一天到晚都在关注些什么？”

　　“我去，说什么呢。”

　　对方羞恼地去打，两人追闹了起来。

　　时伽然含着笑，没有讲话。

　　有女生倒了一杯饮料递给她，将她拉到女孩子那边去，“来来来，坐这儿，对了，你没来那个吧？要不要给你换不冰的？”

　　“没有，没关系。”

　　时伽然温声回答。

　　随着她坐下来，男生那边的目光也不经意地跟着扫过来。

　　不过女孩儿们也在看。

　　时伽然漂亮得赏心悦目，皮肤又格外白。

　　她们也目不转睛地看了会儿，然后有人艳羡地说了句，“时伽然你皮肤好白啊，真好，你怎么做防晒的啊？”

　　这个问题似乎令她愣了一下，而后才笑着说：“只要完全不晒太阳就好了。”

　　诡异的静止。

　　“……那没事了。”

　　问问题的女生讷讷道。

　　大约是因为她看上去比想象中的好说话，大家的话题也多了起来。

　　女孩儿们的友谊似乎总是那么简单，只需要从一些很小的话题开始，比如防晒，比如彩妆，比如饰品，等等。

　　她们会问她的裙子链接，会夸她的项链吊坠很别致，会捏捏她的手臂说好瘦呀。

　　美好的感情正在发酵。

　　又过了一会儿。

　　大门处传来一阵闹哄哄的动静。

　　原本在客厅聊着天的众人停了下来，都朝大门处看过去。

　　玄关处传来几个男生的说话声，紧接着脚步声越来越近。

　　然后，几个个子很高的男生从玄关走出来，站在入口，扬着笑跟已经到了的同学们打招呼，“哟，这么早啊。”

　　沙发里坐着的男生们也都站了起来，过去嬉戏打闹。

　　“哟，这么晚啊。”

　　其中有个男生格外高，也格外漂亮，他被男生们簇拥在正中间，好像是被闹得不行，笑起来的时候，有两颗小虎牙，在那张扬的漂亮里，多了几分可爱。

　　像毛茸茸的小豹子。

　　他们说：“宋惊舟，搞什么，背叛组织是不是？怎么还偷偷报上延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