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昼夜之间》荆问

40、第 40 章

　　第二天，江骁和时伽然先去了延大的宿舍，铺了床随便收拾过后就去了附近的租房，学校周边设施齐全，住宅小区里不少学生租房，所以也能碰见许多年轻的、清澈的面孔，看上去就是大学生。

　　租房提前已经有人收拾过了，林姨将许多时伽然要用的东西都已经安置好了，这次来，主要是放一些衣服和私人物品。

　　时伽然站在客厅，空调已经开了有一段时间，温度有些过低。

　　她望着陌生的房子，安静地观察着。

　　这时。

　　主卧的房门从里推开，江骁走出来，问：“中午想吃什么？”

　　时伽然回过头，说：“吃……”

　　她的目光从他身上一扫而过。

　　可能为了方便干活——虽然也只是帮她将她那一堆东西分门别类放好，衣服、贴身衣服、拼图、零碎的饰品等等，所以他只穿了一件宽松的无袖，手臂肌肉全部露出，格外明显。

　　她的视线就这样上上下下梭巡而过。

　　毫不遮掩。

　　“……”

　　江骁走过来，敲了一下她的脑袋，“看什么呢？”

　　“食物。”

　　时伽然说。

　　“……”

　　江骁说：“闭嘴。”

　　“好的。”

　　时伽然抬起手在嘴巴上比了一个拉拉链的动作。

　　江骁也伸出手，将她嘴巴上的拉链拉开，说：“先说吃什么？”

　　在时伽然有下一步动作之前，他有所预料地说道：“说点正常的。”

　　“哦。”

　　时伽然的语气听上去有些失落。

　　江骁不知道她在失落些什么，他等了一会儿后，忽然抬头看了一眼中央空调，然后走过去将温度调高了，顺便将默认温度设置改掉了。

　　时伽然是很随便的人。

　　哪怕感到不舒服，也会任由其持续地发生，从不会主动改变——除了在他这里，她似乎只会对他格外苛刻，江骁喜欢这种苛刻。

　　“你做。”

　　时伽然终于得出结论。

　　江骁看了一眼时间，“那现在回家，再晚点得两点才能吃了。”

　　“那就回家。”

　　江骁拿起租房的钥匙，关灯关空调，拍拍她肩膀，“这几天林姨不在家，要吃什么提前说。”

　　“随便。”

　　“没有‘随便’。”

　　“那——”

　　“没有我。”

　　“好吧。”

　　时伽然说：“你安排吧。”

　　江骁也不指望她安排。

　　中午时间紧迫，江骁也没有再额外买菜，就着林姨先前放在冰箱的食材，简单做了一顿。

　　时伽然也不挑，像平常一样乖乖吃完。

　　江骁随便收拾了放在洗碗机里，出来时，时伽然已经躺在沙发上昏昏欲睡了。

　　他走过去捞了一条薄毯搭在她腿和肚子上。

　　时伽然睁开眼，拉了他一下，他顺势坐下来，“怎么了？”

　　她没有说话，只是蹭过去，枕在他的大腿上，继续闭目养神。

　　他轻叹口气，倒是没有反抗，低头摸了摸她的头发，说：“睡吧，我不走。”

　　至少，现在还不会走。

　　等开学后，时伽然是刚进入延大的大一新生，而江骁却要从大学毕业了，按照他原本的计划，毕业后就会前往延和的部队报到，成为一名普通的空军飞行员。

　　至于时伽然，她的人生轨迹早在她存在的那一刻起，就已经被安排妥当了。

　　她的父亲时誉是物理系教授，传统意义上的“优秀”人士，在一所很有名的大学教书，而她的母亲是一位生物研究所的高层，再往上，两边的父母也都是高知分子……好像如果时伽然不优秀，会是一件很奇怪的事。

　　同样，在这样的背景下，“优秀”成为了常见的必需品，属于最基本的，所以就算完成了，也并不会被多看。

　　“哥。”

　　时伽然声音轻轻的，大约是有些困，所以听上去有些倦懒，“你会一直留在延和吗？”

　　“嗯。”

　　江骁的手掌落在她的发顶，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

　　“哥哥哪儿也不去，就在延和。”

　　——守着你。

　　但有的话只留在心里，不必说出口。

　　时伽然安静了一会儿，又问道：“哥哥喜欢现在的一切吗？”

　　江骁的动作好像停顿了一下，而后他反问道：“你不喜欢？”

　　“没有。”

　　时伽然说：“我只是想知道，现在的一切是你喜欢的吗？”

　　虽然这个问题有点突如其来，并且毫无缘由，但江骁还是回答，“是啊。”

　　“那就好。”

　　时伽然的声音低了下去。

　　渐渐地，她不再说话，大约因为早上出过门，精力消耗了许多，所以没多久便睡了过去。

　　江骁没有离开，只是安静地坐在这里，陪着她。

　　八月底。

　　延和积攒了一整个夏季的热气终于有所消减，但仍然是热的。

　　江骁送时伽然到学校报到的那天，校门口有许多志愿者学长学姐在引新生注册账号报到交学费等等，还有领取饭卡水卡图书卡之类的东西，整个流程不算复杂，但是因为人很多，要排队，到处都是叽叽喳喳的人声，天气又热，看上去像一个巨大的蒸笼。

　　时伽然穿着长袖长裤，撑着遮阳伞，还戴着帽子，全副武装。

　　在炎热的夏季，是有一些奇怪。

　　不过这是很有包容性的延大，许多追求防晒的女孩子也会这样，所以时伽然并不会显得多特别。

　　有学姐过来带着她走流程，江骁就陪着她排队领东西。

　　遇到辅导员时，江骁拿着时伽然的体检报告和医院证明过去，和她说了几句。

　　时伽然在另一边跟着学姐领书包。

　　“你是哪个院的啊？”

　　学姐笑眯眯地问了句，“怎么长的？这么漂亮还这么白，感觉马上就能在表白墙刷到你了。”

　　“天体物理。”

　　时伽然说，看着对方，绽放一个笑容。

　　学姐一副被击中了的样子，夸张地捂着心脏，说：“啊，不行了，速效救心丸，你老实说，追你的人是不是很多……哦不对，刚刚陪你来的是你男朋友吗？”

　　追她的人算多吗？

　　时伽然不清楚。

　　但最后一句，她侧头看了一眼，江骁正在和她的辅导员说话，似是注意到她的目光，辅导员看了她一眼，时伽然朝对方笑，老师微微点头示意。

　　“不是。”

　　时伽然说：“他是我哥哥。”

　　学姐很惊讶，“你和你哥差别这么大？”

　　时伽然转过头看向她，诚心发问：“很大吗？”

　　“很大啊，你看起来是那种温温柔柔的女孩子，又白又瘦。”

　　学姐比划着，“你哥看着太有攻击性了，又高又壮的，感觉一拳能把我打回老家，对了我老家在津西。”

　　津西距离延和大约一千公里。

　　时伽然微笑解释：“我哥哥不打人。”

　　“一般。”

　　“……”学姐说，“很可怕你知道吗？”

　　“更可怕的是，又很帅，就又怕又忍不住看。”

　　时伽然笑了下。

　　领取完东西后，学姐加了她的微信，和她挥手道别，去引其他新生了。

　　时伽然过去找江骁，他大约刚和辅导员聊完，和他说了军训请假流程，需要去拿申请单找两个老师签字，办公室稍微有一点远。

　　江骁带着她走了一趟，签完字，请假手续算是造成了，但军训期间不可以离开学校。

　　正常请假虽然不用军训，也要去操场。

　　时伽然情况特殊，所以允许在宿舍呆着。

　　回宿舍的路上，江骁还在叨叨叨地嘱咐着，“虽然你后面住外面了，但是宿舍不退，中午懒得跑可以就在学校午休，过敏药和喷雾都放在你的抽屉里，一打开就看得到。”

　　时伽然“嗯嗯”。

　　“要和室友打好关系，虽然不常住，但她们也是你的同学，以后有什么小组作业也比较方便组队。”

　　时伽然继续“嗯嗯”。

　　“你有没有听哥说话？小混蛋，上了大学，不要觉得自己就自由了，开始乱来了，学别人早恋……”

　　时伽然没有“嗯嗯”，她停了下来，转过头看他。

　　这个明显的行为无声地打断了对话。

　　“……”

　　江骁也停了下来，欲盖弥彰地说：“看我做什么？哥说的哪里有问题？”

　　时伽然微微一笑，“哥哥明知故问。”

　　“……”

　　江骁视线微微一偏。

　　时伽然看着他，忽然，她将遮阳伞举高了一些，然后靠近，伞刚好也遮住他，阴影接踵而至。

　　外界的视线被彻底隔开，就此形成了一个狭窄的小世界。

　　只有彼此。

　　他的呼吸一屏，几乎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点。

　　时伽然仿佛没有看见，继续逼近。

　　然后踮起脚，搭在他的手臂上。

　　隔着衣服，她也能感觉到底下的肌肉绷紧了。

　　她凑到他耳边，轻声说：“哥哥，你知道我喜欢谁。”

　　太近了。

　　她身上的馥郁弥漫着入侵他的世界，然后填满，强势地占据着全部的感官。

　　明明没有真的触碰到，却莫名有了被抚摸的错觉。

　　有些痒，却不是皮肤上的，更像是心理上的。

　　江骁眼睫微微抖了一下，喉结不自觉地滚动。

　　天气似乎更热了，让他感到焦渴。

　　时伽然从他身上退开。

　　那一阵馥郁也慢慢飘散，逐渐闻不到了。

　　遮阳伞也跟着离开了。

　　大片大片明灿灿的阳光照下来，变得有些刺目。

　　江骁舔了一下嘴唇，不知怎么，嗓音有点哑，“下次说话别凑这么近。”

　　“嗯嗯。”

　　时伽然抬手将帽子重新压下来一点点。

　　很明显的敷衍，但不知道为什么，江骁好像也没有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