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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 13 章(新) ...

  •   不幸的是,落地窗是锁的。

      好在,落地窗虽然锁上了,但里面的窗帘并没有拉上。

      江骁站在外面,透过玻璃,能够看见里面的情景。

      时伽然躺在地上,闭着眼睛,长发蜿蜒在地板上,像山川里的溪流。

      很安静,一动不动。

      他眼睫很轻地眨了一下。

      作为一个接受良好教育的文明人,他转身出去,重新来到她的房门前,很礼貌地试着拧了一下房门。

      意料之中,也是锁着的。

      有防范之心是好事,这很好。

      他走回阳台,站在她的落地窗前。

      隔着道透明的玻璃。

      他注视着她。

      残留的未尽的最后一线天光映在她的身上,纤细、脆弱,毫无生气。

      仿佛受伤后奄奄一息的小鸟。

      而后,他举起棒球棍,猛地砸下去。

      噼里啪啦震天的声响。

      玻璃哗啦啦碎了一地,

      两个世界之间厚重的屏障,从此开出一朵花来。

      四周荆刺丛生,尖锐、锋利、危险,会伤人。

      而他穿过那些可能的伤害,踩过玻璃碎片时生出一些窸窣的声音,像是某种难以名状的回响。

      他弯下身,把时伽然抱进怀里。

      二楼的动静太大,惊动了楼下的林姨,她连忙上来敲门,问怎么回事。

      江骁低下头,将她抱起来,小心地放到床上。

      安顿好后,正要起身去开门。

      忽然。

      一只带着凉意的手拉住了他。

      他垂着眼,看过来。

      昏迷中的人并没睁眼,高烧不仅令她神智混乱,也让她丧失了原本就聊胜于无的力气。

      但她指节紧紧地扣着。

      她唇色苍白干燥,是严重失水的样子,脸是不正常的潮红。

      明明已经一点儿力气都没有了。

      却仍旧努力地想要抓住些什么。

      门外,林姨还在敲门,问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他顿了一下,俯下身,侧耳凑到了她的唇边。

      她的声音很小,像是小兽的呜咽。

      压抑、隐忍,又有一些无法克制的歇斯底里。

      似乎在哪里受了一些委屈,却始终不曾宣泄过,直到这一刻,理智丧失,心理防线全无的时刻,才终于从湖底浮出水面。

      “……不要……不要走。”

      “别留我一个人……”

      “求你……求你了……”

      “对不起……”

      “求你了……别离开我……让我和你一起……”

      断断续续,到最后,变成了单调的、重复的乞求。

      他沉默下来。

      他无法确认,在那个瞬间,时伽然将他当成了谁。

      但那已经不重要。

      妹妹需要他。

      无论将他当成了谁。

      在那一刻,她需要他。

      他站在那里,沉默良久,慢慢伸出手,生疏而笨拙地握紧她。

      十指紧扣。

      那仿佛是一个奇妙的开关。

      就这样安抚好了她。

      片刻后,确认她安静下来,他才用另一只手去摸手机给林姨发消息。

      很快,那一地的碎玻璃被清理干净,熟识的医生上门来查看,好在检查过后只是流感发热。

      只是输液过程需要有人看着。

      林姨叫他先去吃饭,她来照看着。

      但江骁没有同意。

      妹妹抓着他的手,乞求他,尽管她真正需要的,或许并不是他。

      但他已经握住了她的手。

      哥哥不会反悔。

      于是接下来的时间,他就这样靠在床边,以一个近乎别扭的姿势,注意着输液的药瓶,在快结束时让林姨过来更换,途中还要检查她身上的退烧贴。

      一直折腾到了十二点,最后一瓶才输完。

      江晓的左手已经没有知觉,整条胳膊都是麻木的。

      肚子也是空的,不过饿过头反而不怎么饿了。

      但疲惫不会消失。

      长时间的精力集中,到那一刻,骤然放松下来,他近乎立刻就靠着她的床睡了过去。

      不知过去多久。

      迷迷糊糊中,似是察觉到什么,他紧闭的眼睫倏地睁开,眼底的倦意还在。

      天色沉沉,一片暗淡。

      只有隐约的月光。

      他对上了时伽然安静的目光。

      但下一秒,他先去扫了一眼旁边用于挂吊瓶的架子,看到上面空空如也,才想起来已经输完了。

      他那瞬间紧绷起来的神经才算放松下来。

      而后,身体忽略掉的麻木、酸楚全都席卷而来。

      他眼睫轻轻动了动,很硬骨头地一声没吭。

      时伽然慢慢收回了触摸他眼尾的那只手,声音轻轻的,“握了一晚上,血液不流通,不舒服了吗?”

      “……”

      江骁默然两秒,说:“没有。”

      时伽然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

      但她没有松开和他相握的那只手。

      而江骁也没有。

      片刻后。

      江骁僵硬的手臂肌肉松缓下来。

      他才终于有余力去看时伽然。

      她脸上异样的潮红已经褪下,只剩下一点病弱的苍白。

      那双沉静的眼睛仿佛水晶球一般,装着细碎的光,漂亮得不真实,仿佛橱窗里仅供欣赏不可触及的奢侈品。

      “江骁。”

      她轻轻地呼唤他。

      是他的名字。

      而不是没有指向性的“哥哥”。

      在那一秒。

      江骁有了十分强烈的被选中感。

      她看着他,但那并不只是看,更像是一种观察,像是长久盘踞在洞穴里的怪物观察一个误闯进来的人类那样。

      “嗯?”

      他应了一声。

      在他回应的那一刻。

      像是某种无形的契约缔结,她的视线一直紧紧锁定着他,如同肉食者盯着自己的猎物。

      然后,她慢慢笑了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

      在那个瞬间,他想到了蛇。

      蛇类在捕猎时,不依靠视觉,而依靠极其敏锐的嗅觉,与另一种感知能力,来准确锁定猎物。

      但它们通常不会立刻展开狩猎。

      它们极有耐心,它们会等待时间,它们会伪装自己——以迷惑猎物。

      时机成熟时,它们会紧紧地缠绕上去,直到彼此之间不再有任何距离,什么也不能将它们分开。

      直到猎物窒息死去为止。

      他清晰地感知到那无形的危险信号。

      可是下一秒。

      风掀动窗帘翻飞起来,窸窣声响划破寂静。

      月光下的影子在地面上翩跹起舞。

      时伽然回过头。

      终于看见那扇厚重的落地窗被砸开了一个大洞。

      窗外的月光疯狂地从空洞里争先恐后地涌进来,被窗户残存的不规则玻璃折射出皎白的月光。

      铺了一地的清辉。

      漂亮得好似不应该存在的梦境。

      她怔怔地看着。

      许久。

      她转过头,又看向他。

      这一次,她弯起眼睛,朝他笑了一下。

      却单纯到近乎天真。

      而那晚的月光,就和今天的一样。

      江骁垂着眼,轻轻拍着她的手臂、后背,低声问:“那个时候,你在想什么?”

      时伽然趴在他怀里,侧头望着地板上的月光。

      过很久。

      她回答:“我在想,怎么才能把你永远地锁在我身边。”

      她的语调平静、温和。

      好像一点也没有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有多偏激。

      “你想把我锁在你身边?”

      江骁问,但似乎也并不意外。

      “嗯啊。”

      她转过头,抬起眼,自下往上地仰望着他。

      四目相对。

      她的眼底只剩下他的倒影。

      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围绕着他而存在。

      和那次一样。

      赋予了他极为强烈的被选中感。

      江骁眼睫垂着,眸色很深,看不清情绪的变化。

      “现在呢?”

      他又问。

      “现在……”

      她抬起手,他并没有躲闪,任由她用手指抚摸他眼尾下的那颗泪痣——那是他和江疏之间唯一的差异,随着时间推移,他眼下的泪痣越发明显,成为了区分双生子的唯一标志,从此以后,他和江疏才拥有了各自的名字。

      “我比那个时候更想做成这件事。”

      她轻声喃喃着,指腹摸着他的眼尾,温柔地摩挲着。

      这是否已经超过了兄妹之间的界限,她不知道。

      但江骁没有阻止。

      “只有我?”

      他继续问。

      “嗯,只有你。”

      时伽然回答。

      得到这个确认,江骁并没有说话,也没有露出什么明显的表情。

      但时伽然能感觉到,他在为这个答案高兴。

      只是,那样的情绪并没有持续太久。

      好像曾有一个疑问长久地压在他的心上,曾折磨了他无数个深夜,辗转反侧,那是喉间的软刺,始终不曾取出。

      而这一刻。

      不知什么让他终于决定问出口。

      “那个时候,你发高烧,晕了过去,记得吗?”

      “嗯。”

      时伽然当然也记得那一天。

      “你说了一些话。”

      江骁这样说。

      “我说了什么?”

      时伽然顺着他,往下问。

      “你说……”

      这个问题曾无数次出现在他的脑海里,也曾无数次到了嘴边又被咽下去。

      真正到了最合适的时机时。

      他却再次犹豫了。

      “为什么不问了?”

      她一副很配合的样子,好像只要他问,她就全盘托出。

      沉默了几秒。

      他轻轻地吸了口气,在安静的夜色里显得那样明显。

      然后。

      他说:“你挽留的那个人……是谁?”

      彼此对视。

      无从遮掩。

      然而。

      时伽然却露出了一个近似茫然的神情,“什么?”

      “你高烧昏迷的时候,一直在乞求,求我别离开你,”一旦开了口,剩下的就不再困难,他看着她的眼睛,一瞬不错,“你把我当成了谁?”

      或者说——

      “你真正想要挽留的那个人。”

      “是谁?”

      他再一次重复。

      前所未有的认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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