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烙印》喻枝圆

2、chapter 2

　　裴禧一夜无梦。
　　或许是因为认床，或许是因为即将要面对明天未知的紧张，总之她一晚上都没怎么睡好。

　　直到她去报道时，上下眼皮还在不断打架。

　　办公室内，年纪组长吴主任此刻正跟她面面相觑着。

　　他大概三四十岁左右，留着小平头，硬邦邦的头发总是支棱着，像把刷子一样。

　　“吴老师好。”裴禧恭敬地说道
　　同时因为太过困倦，导致哈欠不断。

　　吴川细细地打量着面前的新生。
　　虽然看着乖巧，但是总感觉不太好管控。

　　不过出于礼节，他还是热情地欢迎着对方。

　　“裴禧对吧？一会我先让林老师带你去上物理课。”

　　“你的成绩我大概都看了，其他科都还可以，就是物理的基础还有些薄弱，你上完物理课之后直接去到14班上语数英。”吴川一口气说完。

　　14班也算是尖子班，不过是属于一中最末端的那一档。

　　但对于目前这个结果，裴禧还算比较满意。
　　甚至她的物理因为主班的优势，成功被分到了小班尖子班。

　　说来也是神奇，裴禧其他的科目一直以来都还算不错。

　　历史甚至时常占据年级前列。

　　唯独物理。
　　无论她怎么努力都学不会。

　　一开始李唯芳也劝过她要不要换个科目。
　　趁着现在一切都来得及。

　　但裴禧看过高考后的选志愿要求。
　　基本百分之八十都需要物理这个学科。

　　换是肯定不能换的。

　　与此同时，吴川冲着办公室的另一端交代着。

　　“小林，待会先把新同学带去上物理课。”

　　被点名的老师朝着她走过来，听着吴川介绍完她的情况后。林老师轻声宽慰她：“小禧，虽然目前你的物理基础还不算太扎实，但是既然你被分到了我的班，以后有什么不会的地方都可以过来办公室这边问我。”

　　她的声音轻轻浅浅，如漾起的春水般温柔。

　　裴禧眸光微动，轻轻晃了晃脑袋。

　　上课铃声响起后，她才被林老师领到里面。

　　而原本上一秒还热闹不已的班里在看到她的到来后，顿时哑声。

　　裴禧简单地做了个自我介绍。
　　短短一分钟内，她被迫接受了来自全班同学审视的目光。

　　她不太喜欢这种感觉。
　　就像是一件物品般放在展台上任人打量，毫无隐私可言。

　　很不舒服。

　　她努力将自己的头低下，想快速地让自己融入这个小班。
　　希望能像水珠在地面上被无声蒸发一样，不会受到任何人的曙目。

　　直到人群中不知谁小声地丢下一句。

　　“又是一个走后门进来的。”

　　“走后门”
　　这三个字放在当今的一中并不算稀奇。

　　毕竟是作为全市的一流中学，自然有数不尽的人想往里挤。

　　关键就在于那些“关系户”进来并不是真的想学习，反而因为他们的到来，把整个学校都搞得乌烟瘴气。

　　也正是因为有了前车之鉴。
　　导致裴禧现在也被他们划分到那种“不学无术”的后进生里。

　　一时间班内的气氛都有些微妙。
　　直到门外一道声音的响起，募地打破了僵局。

　　“报告。”

　　裴禧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瞬间愣住了。

　　又是他。
　　许西洲。

　　没想到他们物理竟然被分到了同一个班级。

　　许西洲手里正拿着一沓竞赛资料，显然是刚从办公室出来。
　　林老师眉头轻皱，但在看清来人后，那点不满的情绪瞬间消散。

　　“快进来。”林老师说。

　　此时他站得挺直，视线压低，直勾勾地盯着她。

　　裴禧被看得有些不自在，不自觉地滚了滚喉，迅速移开视线。

　　与此同时，林老师宣布了一个更让她绝望的消息。

　　“裴禧同学物理薄弱，许西洲你以后多带带新同桌。”

　　话音刚落，班内迅速响起络绎不绝的讨论声。

　　许西洲稍弯唇，轻声应下来。

　　裴禧轻叹气，自知没办法改变什么。
　　只能认命般朝着自己的位置走去。

　　差点与进来的许西洲撞上。
　　两人的身影顷刻之间靠得很近。

　　他身上那股淡淡的苦柠香瞬间萦绕在她的鼻尖。

　　趁着老师没注意，裴禧忍不住小声嘟囔一句。

　　“你怎么老是阴魂不散的？”

　　谁料许西洲在听到她的话之后，轻抿了抿唇，学起她当年的玩笑话，语气带着几分无辜。

　　“你不是说我是你的狗吗？”

　　“小狗是不能离开主人的。”

　　裴禧的眼里闪过一丝错愕，伴随着许西洲的话语陷入回忆里。

　　彼时她才六岁，那年小镇的雪下得格外地大。

　　天色乌蒙，浓密的云层压得很低，大雪纷飞，顷刻间将小镇融入一片茫茫的雪色之中。

　　女老师在一片吵闹声中领着一个小男孩走进教室里。
　　瞬间吸引了全部人的目光。

　　本来小孩子好奇心就很重。
　　再加上小男孩有着不同寻常孩子般的孤僻，只见他淡淡地瞥向众人，目光冷如寒冰。

　　愣是再傻的人都看出了他的不友善。
　　这让原本计划想跟他交朋友的小孩子们都有些望而却步。

　　讲台上，女老师一字一句地向大家介绍。

　　“他叫许西洲，刚刚跟随爸爸妈妈从市里过来我们这边上学，大家以后都要好好相处。”

　　话音刚落，教室内传来此起彼伏的声音。

　　“原来是从市里过来的，难怪对我们摆这幅臭脸。”

　　“我爸妈说城市里的人都很坏，会骗人。”

　　六岁的小孩哪有什么分辨力，听到别人都这么说后，大家看向许西洲的眼神逐渐从好奇转变成厌恶。

　　女老师眼见场面逐渐失控，连忙出声制止。
　　但也是不冷不热地吐出几句安抚的话语。

　　当女老师问道有谁愿意跟他同桌时。
　　自然是无人应答。

　　许西洲扫过众人，那双眼睛异常冷静，在白炽灯的照射下，倏忽泛着寒意。

　　仿佛这一幕的主人公并不是他。

　　直到角落里一双小手举起。

　　片刻后，裴禧清冽般的嗓音在教室里回荡。
　　“老师，我可以。”

　　许西洲看向她。
　　正好对上那双湿漉漉的眼睛。

　　像是江南最缠绵的风般，沁人心脾。

　　见有人愿意，女老师自然是喜出望外，直接让他过去坐下。

　　而裴禧这边，此时正细细地打量着自己的新同桌，用着懵懵懂懂的语气开口：“你好啊。”

　　可惜对方并未搭理她，而是从书包里拿出书本开始认真听课。

　　裴禧凑上前，好奇瞅着他课本上的字迹，很工整。
　　对比起来，他们那些歪歪扭扭的字体简直没法看。

　　她特意从口袋里摸出早上还没吃的糖果，那是她姑姑特意从城里买回来的，听说很贵，因此她一直没舍得吃太多。

　　“给你。”她将糖果递过去，露出浅浅的梨涡。

　　许西洲斜睨了她一眼，没接。

　　裴禧没气馁，直接把糖果塞在他的口袋，然后学着他的样子，开始认认真真地做起笔记。

　　许西洲稍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

　　一直到课余时间，老师组织他们玩召唤小狗的游戏。

　　大家纷纷搬起自己的椅子围在一起，裴禧在班里人缘好，自然而然被围到了正中间。

　　而许西洲早已被他们挤到了边缘位置。
　　整个人与周围都有些格格不入。

　　屋内的气氛欢声笑语中又弥漫着紧张。

　　直到转盘上的指针落在裴禧的方向。
　　这也就意味着她必须要选择一个人当自己的小狗。

　　她怔怔地望着周围。
　　同学的眼神中有闪躲，害怕，以及些许的紧张。

　　她思来想去，将注意力投向在角落里的许西洲身上。

　　他没有完全地参与进来。
　　或许是因为被众人的排挤，导致他整场游戏的存在感都很低。

　　裴禧稍抿了抿唇，最后将视线定格在他身上，脱口而出：“你可以当我的小狗吗？”

　　至于后来许西洲有没有答应她，她已经记不太清了。

　　唯独当时对方的表情，至今让她记忆犹新。

　　许西洲在被她点到后，眸光微动，眼尾泛着些潮红，并且迅速蔓延至耳根。

　　裴禧沉浸在回忆里，直到林老师的声音再次将她拉回现实。

　　物理课本就枯燥，再加上林老师慢吞吞的讲话风格，更让人听不进去。而班上大部分都是基础很好的尖子生，因此不少人都选择省略性听课直接刷题。

　　裴禧轻叹了口气，她老老实实从书包里拿出书本认真听着课，不过就在她低腰捡只笔的功夫，却跟不上老师的节奏了。

　　果然全天下的物理课都是这样。

　　整节课下来，裴禧其实过得并不是很轻松。

　　毕竟旁边坐着个许西洲。
　　再加上听不懂物理课的烦躁，导致她整堂课都有些坐立不安。

　　临近下课铃声响起，林老师才交代起作业。

　　“我们这节课差不多就讲到这里，大家回去记得完成习题册上的题目，下节课我会抽人上来讲解。”

　　话音刚落地，教室里顿时“哀嚎”声一片。

　　裴禧烦躁地拧了拧眉心，就在她毫无头绪时，忽然从旁边递来一本笔记本。

　　她顺着往上抬眸，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出现在视线里，宛如白玉，筋脉冷沁。

　　正在她犹豫着接不接时。
　　许西洲的声音恰到好处地响起。

　　“老师下节课会抽人，回答不出来要罚站。”他提醒裴禧。

　　裴禧听到后迅速接过，轻声道谢：“谢谢。”

　　许西洲先是一愣，反复琢磨起这个词。
　　突然觉得“谢谢”两个字，越听越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