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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你在他乡还好吗 ...

  •   见到他是因为徐小侠。

      那天我家里来了三个人,一个一脸单纯,穿着一件很奇怪的皮衣,梳一个比我的络腮胡还傻的朝天辫,大概是初出江湖的人物;一个一袭蓝褂,相貌清秀,举止有礼,满脸的迂腐书卷气,怎么看也不像个习武之人;还有一个一直在笑,笑容里有一种江湖人特有的骄傲和不羁,但体格并不强健,内力也不甚惊人,似乎过于沉迷酒色,我甚至隐约闻得到他身上的酒气。我很诧异,这样的三个人为什么会来我家踢馆。

      朝天辫倒是很有规矩地说明了来意,说他叫徐小侠,是为我们胡家一直在找的那两本书而来,在他的介绍下我认识了那个蓝衫书生叫段誉,那个笑脸江湖人叫田伯光。

      当时金面佛苗人凤和一些自认为历史悠久的武术门派正在误会我,四处叫嚣“决不轻饶胡斐这小子”,连这苦寒之地都人尽皆知。我知道苗人凤不光是为了什么军刀,更是想把我当作父亲的翻版,再来一次胡家刀法与苗家刀法的决斗,可是其他那些人,不可不防。于是我在家里闭门苦练刀法,于是我几乎完全不出门,连买粮食都麻烦马家双胞胎去。这三个人就这样大喇喇地冲进我家,我免不得要怀疑几番,盘问几句。都是年轻气盛的时候,问着问着就动起手来。

      交上手我才发现,那三个个比看起来更奇怪。徐小侠几乎没有功夫,却明显是三个人中的领袖人物,还有一手还算不错的医术。段誉没有招式也不会防御,却有一身很奇怪的武功,当他一边惨叫一边指着我的时候,我就会有种被剑刺中并且血脉不通的感觉。而田伯光,我在他身上似乎看到了我自已。

      同样是一把从来没离过手的刀,同样使一手风驰电掣般的快刀,同样有一身好轻功,同样无视着旁人的眼光,想吼就吼,想笑就笑,就连每次我的刀招呼到他身上,他也完全不惨叫不呻吟,只是一边还击一边大叫“好功夫”,有几次甚至在徐小侠还没来得及给他包扎时就又冲上来和我过招。而且他的刀比我的还快,暗器功夫也很不错。

      所谓不打不成交,不能否认那一架打得实在痛快,虽然最后我输给了他们。输了之后我才知道他们真的没有恶意,只是由田伯光用刀背制住我,徐小侠在一边细细地解释他们的来意。于是大家握手言和,徐小侠和段誉告辞说要继续去找金先生的“十四天书”,田伯光却走出门又折回来,询问我刀法的师承。他看着我的刀时,眼神里的玩世不恭和脸上的酒色之气统统消失,那对放着光的眼睛就像小孩子一样。看着那样的眼神,我突然觉得自己了解了他。

      我忍不住把家传刀法缺页的事情告诉了他。并不期待他能找得到,也完全不知道因为什么,也许只是因为他与我,有着同样的对刀的热爱。

      他们离开的时候,我听到他那个张扬的声音在向徐小侠说我的刀法缺页的事情。那一刻我突然希望他们能找到我家的刀法,然后回来找我,哪怕是学了我家的刀法然后来找我决斗。

      算了,怎么可能。

      不知道过了几日,他们居然又来了,又是那样大喇喇地闯进来。我有心好好接待他们,但是一想起那对放光的眼睛,我就忍不住又跟他们打了一场。这次徐小侠学会了用剑,轻功也进步了不少,段誉的轻功也突飞猛进,他们的队伍里还多了一个红脸膛,穿着火红色劲装,医术比徐小侠更高的年轻人,徐小侠说他叫张无忌。田伯光的轻功和刀法也都越发纯熟。这次的交手我们所有人都在笑,我们打了一场又一场,直到每个人都累得坐在地上气喘吁吁。他正好坐在我对面,我抬起头就看得到他满足的笑脸。

      那个笑脸和上次又不一样了,似乎写着“圆满”两个字。

      感受到我的目光,他调匀了呼吸,直视着我,嘴里不干不净地问我,输了这么多场够不够,打算什么时候翻盘。我还没有反应过来,徐小侠已经把两页纸塞进了我手里。

      父亲的刀法。

      大家都在笑,而他笑得最痛快,甚至显得比我还要开心。

      徐小侠告诉我,这两页刀法是在一个叫阎基的人家里找到的。平四叔说过,拿了刀法的人,一定是害死父亲的仇人之一。我还没来得及开口,他已经不由分说站起身来说,既然知道了仇人的所在,咱们就一起再去找那杂种问个清楚,给我家老爷子报仇,接着抢过我的刀,出门就走。

      徐小侠赶忙追出去,一边起身一边对我解释说,他这个人虽然有点那个,但还不会抢你的刀不还,他说要帮你报仇,就一定是去帮你报仇。段誉和张无忌帮我简单地收拾了一些东西,我们四个便一起上了路。

      其实在他抢刀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他的目的不在我的刀。因为他出手的时候,脸上又出现了那种圆满的表情。

      一路上他不住地抱怨,说跟徐小侠同行以后一直四处奔波,都没时间去喝几通花酒听几段小曲泡几个美人调戏几个小尼姑,段誉一直在边上劝他“不可越礼”什么的,小侠一直在请我包涵,说他虽然有些好酒好色,但颇有义气,性格也够豪爽,仗义疏财,肯和朋友同甘共苦,也有心细的时候,好话说了一堆。我告诉小侠,我知道他是条好汉子。

      在阎基家里我们第一次联手,那一战似乎胜得特别轻松。阎基说了他在苗人凤的刀上下毒的事,田伯光第一个跳起来骂他,说最瞧不起技不如人就下毒谋害的人。那三个人大概是初出江湖不擅长骂人,只有我就着气氛一起骂起来,直骂得阎基的九族都抬不起头。

      走出阎基家时,我想起平四叔这些年所受的苦难,忍不住仰天长啸。

      等我吼够了,他用很低的声音说了一句话:人啊,做了坏事早晚会遭TMD报应,报应来的时候,挡不住。

      那之后他又恢复了那个浪荡表情,对我说,是不是想去找其他仇家?我劝你歇歇吧!你想想你爹当年多大能耐,就咱几个这点狗P功夫,还不够给那几个仇家擦刀的。别的且不说,苗人凤那是何等的人物?

      就这样我们五个开始结伴闯荡江湖。小侠真不愧于他的名字,但凡遇到不公不平的事情,我们总会出手,也是在一场又一场的战斗中,我们的功夫和感情不知不觉地登峰造极。我们帮过神雕大侠,帮过乔峰帮主,帮林平之报了仇,救了韦小宝,救了狄云,帮霍青桐姑娘找回了她们视若神物的可兰经,还化解了一灯大师和瑛姑前辈的恩怨。我们还请了一个叫令狐冲的人喝酒,那个人比田伯光还要仗义还要豪爽,却不知为何背了一身的骂名。闲来无事我们就找个地方互相切磋,然后我们三个酒鬼一起痛快地喝酒。段誉和小侠的轻功都突飞猛进,无忌则练就了一手好医术和一身铜皮铁骨。

      帮林平之报仇之后我们拿到了传说中的辟邪剑谱,写在一块破旧的袈裟之上。我们五个人传阅之后果断地把袈裟还给了林平之,原因很简单,因为那种功夫不是谁都能练的。田伯光第一个看,刚看了一眼就把袈裟朝我兜头一甩,说要是练了这种功夫生活还有P乐趣,老子不稀罕。小侠和段誉取下袈裟看过之后都是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直到我看到了那第一句才明白为什么他们会有这种反应。最哭笑不得的是,单纯的无忌居然一直缠着我问“自宫”是什么,直到田伯光骂了一句:“问这个有P用,反正你要还是个爷们就离那种C蛋玩艺越远越好!”

      离开福威镖局的时候,林平之颇有些依依不舍地拉着田伯光的手不放,反复说着“英雄有时间一定要来看人家”,我们四个费了好大力气才从姓林的手里把田伯光抢下来。小侠说,如果我们抢得再慢些,大家的冷汗估计能把镖局淹没。

      当时的我,除了冷汗,好像还有些别的什么。可是我想不明白。

      不久以后我们陪着无忌去冰火岛找他的义父,金毛狮王谢逊,接着被卷进了明教和六大派之间要多乌龙有多乌龙的纠葛之中。最终我们合力杀掉了成昆,动手时无忌和小侠冲在最前面,但是最后中毒最深的却是我和田伯光,中毒既深,毒性又奇特,连无忌都无法解。

      就在我认为自己要死了的时候,令狐冲想起一件事情,当年他曾经遇到一位名叫平一指神医,那人曾经把桃实仙从阎王手里抢了回来。不过,那位平神医救人是有条件的。

      我还没问是什么条件,田伯光突然轻轻地惨笑了一下。

      第二天他就离开了我们,他说他要回家,如果运气好,说不定找得到先祖留下的解毒秘方,如果运气不好,至少也能在自己家里静静地等死。他说这话的时候表情异常地坚定,连最能劝人的段誉都找不到言语劝他留下。

      听了他的话我也想回家,可是父仇未报又不甘心。令狐冲说平神医的原则是医一人杀一人,想求他治就要先替他去杀人,可是我天真地想,既然是神医,必不会让我们去杀大仁大义之人。另外,平四叔也姓平,说不定拉拉关系套套瓷,神医心一软,我们就都有救了。

      毕竟,只有活下去,我们才有机会继续并肩作战。

      小侠他们四个一路照顾着我找到了平神医家,我们这才知道什么叫油盐不进。不论我们怎么央求,平神医只一句话:“医一人,杀一人;杀一人,医一人;医人杀人一样多,蚀本生意决不做。”

      最后小侠咬了咬牙说,好,你说要我们杀谁吧。

      平神医吐出一个名字,一个我们几乎天天挂在嘴边,熟得如同身体一部分的名字。

      田,伯,光。

      小侠一下愣住了。许久,没有人开腔。平神医坐在椅子上,轻轻地研着他的药材。

      我不知道他们有什么过节,我想像得到以田伯光的习气在江湖上少不了得罪人,包括好人和坏人,但是,毕竟,我们无论如何下不去手。

      还是段誉最先清醒过来,问平神医可不可以换一个人来杀,却只换来更冷的回答:那就在你们中间找一个人来杀吧。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我甚至开始怀疑我们的整个故事都在被别人操纵着,不然怎么会留这样一道难题给我们。

      一起闯荡江湖这么久的六个人,却一定要失去一个吗?

      有一刹那间我在想,如果一定要,就让那个人是我吧。这样我只需要等死,不需要任何人动手。

      我放开无忌的胳膊,挣扎着走向门外。

      那个熟悉的身影正站在门口。

      虽然身体虚弱,却仍然能那样无所畏惧地笑。

      依然是那个熟悉的笑脸,却笑得格外地凄惨。

      无忌他们也已经转过身来,我们就这样相对无言,很久很久,久到我们忘记了时间。

      田伯光轻轻地打破了沉默:“我做的那些王八蛋事情我自己知道,现在是我活该,可是这小子这样的要是死了就太冤枉了。咱们一起打架一起喝酒的那些日子真TMD痛快,看着你们的刀法比泡妞还爽。哥哥我已经混够本了。小侠,快动手吧。无忌,帮帮你侠哥。——来吧,反正我中了毒也活不多久。——令狐冲,你跟我不熟,干脆你来。——我C!你们几个还TM是不是爷们!”

      他就那样气势汹汹地站在我面前,骂着我身后的众人,无视着我的存在,我的眼泪却再也止不住。他的笑脸被眼泪折射出七彩的光。

      朦胧中我感觉身上的力量越来越小,突然一只手伸向我,用熟悉的手法再次抢走了我的刀。

      再后来,似乎有人塞了什么东西在我手里,然后有个影子扑过来,抱住了我。

      温暖之中,我听到刀锋刺进血肉的声音。

      醒来时我的气血已经通畅,伤口也不再麻痒。平神医说救我的过程太过简单,不够尽兴,于是愿意陪我们同行一段时间。好吧。

      别说段誉,就是我也看得出,在田伯光去后,平神医那个如遇大赦的神情。

      我不恨平神医,他和田伯光之间一定有什么恩怨。当然,现在,没有了。

      我不恨平神医,如果没有那个要求,我不会再见到他的笑脸,不会有那个拥抱。

      我不恨平神医,正是那个难题让我知道,我们的感情不只限于一起打架喝酒。

      我也不恨成昆,几乎相同程度的中毒让我觉得,我和他又多了一点相同之处。

      如果要恨,我只恨这个血染的江湖,可是如果没有这个江湖,又怎会有我和他的缘份。

      所以我不恨。我只愿他在另一个世界可以继续自由,继续豪爽,继续精彩。

      如果你在那边还能够一不小心想起我,那我会用最虔诚的心去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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