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雨绵绵》木南辞尔

10、第一章 秋雨

　　九月的山东总裹着层化不开的潮气，鲁省二中教学楼顶的广播刚结束晨读提示，铅灰色的云层就兜不住积攒了整夜的雨意，细密的雨丝斜斜织在红砖墙上，洇出深浅不一的色块，像极了孙玉祥笔记本上没干透的水彩。她把下巴搁在课桌上，指尖轻轻划着窗玻璃上凝结的水珠，看着楼下撑伞往来的学生，忽然想起早上出门时妈妈递伞的叮嘱 —— 当时她满脑子都是第一节要默写的《诗经》选段，摆摆手说 “肯定不会下雨”，现在倒好，只能对着窗外的雨帘轻轻叹气。
　　“孙玉祥，要不要一起去食堂？” 后桌的张萌戳了戳她的校服后背，手里晃着两把折叠伞，粉色伞面上印着时下流行的卡通兔子，“我多带了一把，你不嫌弃就拿去用。”
　　孙玉祥猛地直起身，眼睛亮了亮，转身时马尾辫扫过桌面，带起一片细小的铅笔屑：“不嫌弃不嫌弃！萌姐你简直是我的救星！” 她接过雨伞，手指捏着伞柄上温热的塑料壳，心里的懊恼消散了大半。张萌看着她把伞抱在怀里，像抱着只软乎乎的毛绒玩具，忍不住笑出声：“你这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我给了你块草莓奶糖呢 —— 对了，刚才路过办公室，老师说下周要办‘中秋诗词会’，咱们班得出两个节目，你要不要试试朗诵？”
　　孙玉祥摇摇头，耳尖微微发红：“我不行的，一上台就紧张。” 她的声音轻轻软软，带着点山东姑娘特有的温吞，连拒绝都显得格外秀气。两人说说笑笑地走出教室，走廊里弥漫着雨后特有的泥土腥气，混着隔壁班级飘来的粉笔灰味道，还有同学手机里小声播放的 2023 年热门校园歌曲旋律，是属于高中校园独有的鲜活气息。
　　下楼梯时，孙玉祥的目光无意间扫过转角的窗户，那里靠着一个男生。他校服外套的拉链没拉，露出里面黑色的连帽卫衣，卫衣帽子上印着本地篮球队的 logo—— 那是 2023 年山东球迷几乎人手一件的款式。男生微微低着头，手里捏着一支没拆封的中性笔，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侧脸在雨雾里显得格外清晰：眉骨高，眼窝深，鼻梁挺直，是那种不用刻意张扬，也能让人一眼记住的帅气。
　　那是徐昊楠。
　　孙玉祥认识他，或者说，整个高一（3）班的人都认识他。不是因为他每次数学考试都能稳居年级第一，也不是因为他是运动会上 1500 米长跑的冠军，恰恰相反，徐昊楠是班里最沉默的人。他总是独来独往，上课坐在最后一排，下课要么趴在桌上写题，要么就像现在这样，找个没人的角落待着。明明长着一张招人的脸，却总带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忧郁，连那双好看的眼睛，也像是蒙着一层化不开的雾。
　　“看什么呢？” 张萌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撇了撇嘴，“又是徐昊楠啊。你说他天天一个人待着，不觉得无聊吗？上次我同桌想借他的数学笔记，他理都没理人家，跟个闷葫芦似的。”
　　孙玉祥收回目光，小声替他辩解：“可能他只是不太喜欢说话吧。” 她其实见过徐昊楠不一样的样子 —— 上周运动会结束后，她在操场角落捡被风吹落的班级旗，看到徐昊楠蹲在草坪上，帮一个低年级女生整理被雨水打湿的跳绳。他动作很轻，还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包装完好的奶糖递给女生，声音虽然低，却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温柔：“下次下雨别跑这么快，容易摔。” 只是那件事之后，他又恢复了往常的冷淡，仿佛那天的温柔只是旁人的错觉。
　　两人走到教学楼门口，雨势比刚才大了些，砸在地面的水洼里，溅起一圈圈细碎的涟漪。孙玉祥撑开粉色雨伞，刚要迈步，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同班男生赵磊的声音响了起来：“孙玉祥，等一下！”
　　她回头，看见赵磊抱着一个篮球跑过来，运动服的袖子卷到胳膊肘，头发被雨水打湿，贴在额头上：“我妈刚才给我打电话，说家里有急事，让我赶紧回去。这篮球是班级的，你能不能帮我拿回教室啊？我明天请你喝校门口那家的珍珠奶茶，行不行？”
　　孙玉祥看了看他怀里的篮球，又看了看自己手里的雨伞，有些为难地说：“可是我要去食堂吃饭，而且这伞好像遮不住篮球，会弄湿的。”
　　“你先把球拿回教室再去食堂嘛，就耽误几分钟。” 赵磊一脸恳求，还晃了晃手里的篮球，“你看这球要是湿了，下周体育课就没法用了。”
　　张萌在一旁推了推她的胳膊：“去吧去吧，我在食堂等你，顺便帮你点一份你爱吃的番茄鸡蛋面。”
　　孙玉祥只好点头：“那好吧，你把球给我。” 她接过篮球，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传来，上面还沾着几滴雨水。赵磊连声道谢，转身冲进雨里，运动鞋踩过水洼，溅起一串水花，很快就消失在教学楼的拐角处。
　　孙玉祥抱着篮球，撑着粉色的雨伞，转身往教室走。雨丝打在伞面上，发出 “沙沙” 的声响，像是在耳边轻轻说话。她走得很慢，生怕篮球碰到雨伞，把伞面戳破。走到楼梯口时，她又看到了徐昊楠 —— 他还靠在刚才的窗户边，只是手里的中性笔换成了一本摊开的数学练习册，书页上印着 2023 年最新版的同步习题。他眉头微微皱着，目光专注地落在题目上，连雨丝飘到他的卫衣帽子上都没察觉。
　　孙玉祥放慢脚步，尽量不发出声音，可怀里的篮球还是不小心碰到了楼梯扶手，发出 “咚” 的一声轻响。徐昊楠的目光瞬间抬了起来，落在她身上。那双深邃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就像一潭平静的湖水，却让孙玉祥莫名地有些紧张。她赶紧低下头，快步往楼上走，连伞沿滑下来遮住视线都没顾上整理。
　　回到教室时，里面空荡荡的，只剩下几个没去食堂的同学在埋头写作业。靠窗的女生正用平板电脑播放网课，屏幕上老师讲解的是数学函数知识点，声音调得很低，刚好能和窗外的雨声混在一起。孙玉祥把篮球轻轻放在赵磊的座位上，又从书包里掏出纸巾，仔细擦了擦上面的雨水，才转身离开。
　　走到楼梯口时，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往刚才徐昊楠待的窗户边看了一眼。那里已经空无一人，只有窗台上留下一道浅浅的笔痕，像是他刚才不小心用中性笔划上去的。窗台上还放着一瓶没开封的矿泉水，瓶身上印着本地矿泉水品牌的 logo—— 那是学校超市里最常见的款式。
　　她轻轻叹了口气，撑开雨伞，再次走进雨里。食堂里很热闹，到处都是学生的说笑声，空气中飘着饭菜的香气。张萌已经帮她点好了番茄鸡蛋面，还加了一个卤蛋，放在靠窗的座位上：“快过来吃吧，面都快凉了。我刚才还看到徐昊楠了，他就买了一个馒头和一份凉拌黄瓜，坐在角落吃，看着怪孤单的。”
　　孙玉祥走过去坐下，拿起筷子搅了搅碗里的面条，温热的汤汁裹着面条滑进喉咙，驱散了身上的寒气。她一边吃，一边忍不住想起刚才徐昊楠的样子 —— 他皱着眉思考数学题时，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明明那么认真，却又透着股说不出的落寞。
　　“想什么呢？吃个面都心不在焉的。” 张萌用胳膊肘碰了碰她，“不会还在想徐昊楠吧？我跟你说，这种性格孤僻的男生，最好别靠近，免得自己受委屈。”
　　孙玉祥摇摇头，小声说：“我没有想他，就是觉得刚才的雨下得挺大的。” 她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忍不住想起上周看到的画面 —— 徐昊楠递给女生奶糖时，嘴角好像轻轻弯了一下，虽然很淡，却比窗外的阳光还要温暖。为什么他平时总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呢？是有什么心事吗？
　　吃完面，雨势渐渐小了，变成了细密的雨丝，像牛毛一样飘在空中。孙玉祥把粉色雨伞还给张萌，两人并肩走回教学楼。路上遇到了几个同学，大家正讨论着下周的中秋诗词会，还有人拿着手机刷着 2023 年的中秋放假通知，说说笑笑的，气氛很热闹。
　　走到教室门口时，孙玉祥看到徐昊楠从里面走出来。他手里拿着一个黑色的书包，拉链拉得很严实，似乎里面装着很重要的东西。他的头发还是半湿的，贴在额头上，看起来有些疲惫。
　　他看到孙玉祥和张萌，脚步顿了一下，眼神在孙玉祥身上停留了几秒 —— 大概是想起刚才在楼梯口看到她抱着篮球的样子。孙玉祥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赶紧拉着张萌往教室走，假装没看到他。可走了几步，她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徐昊楠正站在原地，目光落在窗外的雨丝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下午的物理课，孙玉祥有些走神。老师在讲台上讲着牛顿运动定律，还拿 2023 年最新款的物理实验器材做演示，可她的目光总是忍不住往最后一排飘。徐昊楠坐在那里，背挺得很直，手里拿着笔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的身上，给他的侧脸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边，看起来比平时柔和了许多。
　　忽然，老师点了他的名字：“徐昊楠，你来说一下这道题的解法。”
　　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徐昊楠身上。他放下笔，站起身，声音低沉却清晰：“这道题可以用牛顿第二定律来解，先对物体进行受力分析，确定重力、支持力和摩擦力的方向，然后根据 F 合 = ma 列出方程……” 他的思路很清晰，逻辑也很严谨，甚至还指出了题目中容易出错的细节，很快就把解题过程讲完了。老师满意地点点头：“很好，坐下吧。大家要多向徐昊楠学习，做题的时候要细心。”
　　徐昊楠坐下时，无意间抬了下头，正好对上孙玉祥的目光。孙玉祥心里一慌，赶紧低下头，假装看课本，耳朵却忍不住发烫。她能感觉到，刚才徐昊楠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秒 —— 那目光里没有平时的冷漠，反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疑惑，像是在奇怪她为什么一直看他。
　　放学的时候，雨已经停了，天空放晴，露出了淡淡的蓝色。夕阳的余晖洒在教学楼上，把红砖墙面染成了温暖的橘红色。孙玉祥收拾好书包，和张萌一起走出教室。走到校门口时，她看到徐昊楠一个人走在前面，背着那个黑色的书包，脚步不快，背影在夕阳的余晖里拉得很长。
　　“你看，他又是一个人走。” 张萌小声说，“我听同桌说，徐昊楠的爸妈在外地工作，他跟着奶奶住。可能是因为家里没人陪他说话，性格才这么孤僻吧。”
　　孙玉祥心里愣了一下，原来徐昊楠是这样的家庭情况。她看着徐昊楠的背影，忽然觉得他身上的忧郁好像有了原因 —— 明明是需要人陪伴的年纪，却总是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回家，心里肯定会觉得孤单吧。想到这里，她心里泛起一丝淡淡的心疼。
　　就在这时，徐昊楠忽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孙玉祥吓了一跳，赶紧拉着张萌往旁边走，假装没看到他。可走了几步，她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徐昊楠正弯腰捡着什么。她走近了些才看清，是一只被雨水打湿的小橘猫，缩在路边的草丛里，瑟瑟发抖，叫声细弱得几乎听不见。
　　徐昊楠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把小橘猫抱起来，用校服外套裹住它。他动作很轻，手指轻轻拂过小猫湿漉漉的毛发，眼神里满是温柔，和平时那个冷淡的他判若两人。夕阳的光落在他的脸上，驱散了他身上的忧郁，连睫毛都染上了一层暖金色。
　　孙玉祥站在原地，看着这一幕，心里忽然觉得暖暖的。她想，也许徐昊楠并不是像大家说的那样冷漠，他只是把温柔藏在了心里，等着有人去发现。就像今天的雨，虽然下得又细又密，却也悄悄滋润了路边的小草，让整个世界都变得更清新。
　　张萌也看到了这一幕，惊讶地说：“没想到他还喜欢小动物啊，看起来还挺温柔的。”
　　孙玉祥笑了笑，没有说话。她看着徐昊楠抱着小橘猫，慢慢走向校门口的宠物医院 —— 那是 2023 年新开的一家店，门口还挂着 “免费给流浪动物检查” 的牌子。看着他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街道的拐角处，孙玉祥心里忽然期待起来：也许在未来的日子里，她能看到更多不一样的徐昊楠；也许他们之间，会发生一些像雨后阳光一样温暖的故事。
　　晚风吹过，带着雨后的清新气息，还夹杂着路边桂花树的香气。孙玉祥深吸一口气，拉着张萌的手，快步往家的方向走去。夕阳把她们的影子拉得很长，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雨水的味道，一切都显得那么温柔而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