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华引》海亦知风

95、破铜烂铁（2）

　　“渣？是什么意思？”云倾朝并没回头看她，而看准了骆钺小院所在的方向，手上只管拉着她。
　　“就是烂人、阴险的人、自私的人……哎！哎哎！”席明琇发现不对，这家伙又开始试图用问问题的方式转移她的注意力，而后开始腾云驾雾，“你怎么又是招呼也不打就带我飞，你说我也不是什么水灵灵的妹子，你总带我飞什么玩意儿。”云倾朝哪管她的后知后觉，嘴角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她这种反应总是能让自己开心一点儿的。
　　“你刚刚用的那是什么招式？”云倾朝真诚发问。
　　“什么？”席明琇本来还在扒拉云倾朝的手，听他这么问，顿住手上的动作反问道。
　　“让凝砂嶂突然静止的那个？”云倾朝不着痕迹地降低两人的高度。
　　“哦，那个是止息诀。”席明琇下意识地想炫耀一下。
　　“你自己自创的？”云倾朝问这句的时候已经带着席明琇落进了骆钺小院，他一手牵着席明琇，另一只手打了珠帘，两人快步进了茅屋，席明琇被他带着，径直走到屋内一处拐角，那里放置了一个一尺宽两尺高的竹架，最上面一层已被七八个锦盒占满。“银瞳上次给你的乾坤袋呢？”云倾朝对着席明琇伸出手，却没得到席明琇的回应，他转过头。
　　对上的是，席明琇冷漠疏离的眼神。云倾朝知道，她不喜欢被安排，但是，“乾坤袋呢？”他又问了一次，他没时间顾忌她的情绪了。
　　席明琇用空着的那只手从怀中掏出乾坤袋递给他，眼神却没有离开他的脸。他的眼神在向一个方向瞟，虽然不明显，但她看到了，她确定！云倾朝总是有不能提前和她通气的事情！
　　云倾朝没工夫理会她的观察，心里念了诀，架子上的锦盒在一阵星辉闪过之后，全数都被装到乾坤袋子里。“这个拿好。”他把袋子递到她眼前。可是她还是之前那副表情看着自己，袋子，她根本没有接过去的意思。
　　虽然好不容易可以名正言顺地抓上她的手臂，他本还想再多些时间，但他知道终归是要放开的。看到她还是不收，云倾朝的头皮突然发麻，一股烦躁的情绪漫上心头，他强行将乾坤袋塞到她手心里，又将她的手包成拳头捏了捏。
　　下一瞬，他心里念了道诀。
　　可是，周围什么变化都没有，错愕的表情攀上云倾朝的脸。他刚刚是打算把席明琇先纳到自己的元域里的，很显然，席明琇预料到了，所以，她拒绝了！
　　“看来我说过的话，你从来不重视。”这时席明琇说话了。
　　云倾朝也苦笑着，“看来对你用过一次的办法，第二次便不灵了。”
　　“我说过，你有什么事，要告诉我，要提前告诉我，要先和我说！”席明琇大吼，将乾坤袋扔回云倾朝身上，她受够了，先是说飞就飞，不和她说；再是把药给她，不和她说；这会儿，竟然想直接把自己纳到他的元域里，凭什么都想来摆布她！
　　乾坤袋被云倾朝接在了手里，看到她眼睛里的晶莹，他心头一阵酸涩，她来这里才多久？她哪里懂？她来这里遭受最多的就是冷漠，所以，被冷漠地对待，她应该是习惯的吧？云倾朝不理会她的愤懑，没有再多说一句，转身打帘出去，走到小院正中便飞身离开。席明琇追出去的时候，西南的天空中已经炸开一片，无数三色的圆环和无数金沙撞到一起，那是云倾朝冥渊索，还有之前见到的凝砂嶂。
　　院中不时有沙尘落下，细细看去，那沙尘每每落下来时，会变成一道道金色丝线，直直穿过院落中的各种事物，如焠过火的细针，最明显的就是院中那棵古老的柳树，沙尘化成的金线淅淅索索地在它的叶子上穿了无数的沙眼，看这打法，是那一老一少追上来了。
　　席明琇站在树下，感觉到无数烫沙穿坠下来，她伸出手接了，手心瞬间被烫出一片细碎的黑色孔洞。“靠！疼！”再抬头时，一朵硕大无比的浅橙色的月季花已经在西南的天空中绽放，花瓣层层叠叠，接着，每层花瓣中间涌出晶莹的花露，那花露汩汩而出，凝滞着空中升腾的沙雾，于是这片天空中又添了另外一种颜色，便是白色的水汽蒸得人睁不开眼睛。随着繁复的花瓣卷了被打湿的沙尘收缩起来，四周的空气竟像被抽干一样，无法畅快呼吸的感觉，让那一老一少瞬间头疼欲裂。
　　能进极域的，必得是天元祖往上，可就算是两个天元祖，此刻在席明琇面前，已是讨不到半分便宜了。就在那二人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快速肿胀起来的瞬间，空中那朵巨大的月季花再次迅速绽开，之前包裹进花瓣里的沙尘，被花露凝滞后，变成了无数碎石，统统砸向二人，二人肿胀的身体挨到碎石的地方，像是充满水的水球被打破一般，血柱汩汩而出。
　　紧接着，云倾朝的冥渊索也不是吃素的，之前不敢用毒，怕殃及到骆钺小院，此刻由于席明琇的加入，战局顷刻之间扭转。云倾朝没什么好迟疑的，趁着月季花蕊中的无数碎石飞向祁鄷岳二人之际，他的暮霭索上的环圈也已经听从召唤，以一个快到诡异的速度集中在一处而后青光大盛，纷纷化作如那些碎石一般大小的形状直直对着祁鄷岳二人围了过去，顷刻间就将那二人包了个密不透风。
　　疼痛在一处，还好集中精力去抵御痛感，可是被席明琇和云倾朝两个轮番打击，处处都是痛，饶是精神力再强大的，也会有片刻的失觉，祁鄷岳二人被围在一团墨褐色的毒雾与沙尘之间，皆是满脸痛楚神色，未及挣扎先后落向了地面，堪堪稳住身形，急急退走。若不是提前做足了准备，他们此刻怕是要把命留在这里。
　　那两个人不重要，云倾朝没有急着去追，而是看准了席明琇所在的位置，化作一道青色的残影疾掠过去。席明琇结结实实地被裹在一个怀抱里，她知道是云倾朝，她看向他的脸，如今云倾朝的个子，她在他怀里，视线刚好能从他肩头看出去，于是她的目光下意识地跃过他的肩膀看向他身后。她的眼睛倏地睁大，他身后出现的那个人！她瞬间心如火焚，她想挣开他的怀抱，或是掉转方向，用自己的后背对着来人，可是云倾朝似乎是早就知道了她的打算，他就紧紧地拥着她。
　　席明琇的视线再次回到云倾朝的脸上，看着他的瞳孔慢慢散开，直到整个眼瞳化为黑色，她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完了！
　　“你还笑！”席明琇带着哭腔问他。
　　“我这次，不想，当诱饵了。”失去知觉的前一秒，云倾朝在心里断断续续给了席明琇这么一句话。他的视线早已一片漆黑，可是他知道自己抱着的是席明琇，好像，也没有什么可失落的。
　　枢空的裂息掌从漫天沙尘涣散的那一瞬间就由虚空中劈将过来，为的就是能在一招之间将席明琇就地斩杀。只因他已经得了消息，此女元息之力委实庞大，竟能将归域法坛强行易主。她活着，必须为已所用，若不能，则除之务尽。所以，才有了这黄雀在后的计策。
　　可是一切发生得太快，等枢空看清他劈到的是云倾朝而不是席明琇，饶是品阶已至赤元祖的枢空，想收手已是徒劳。是以有片刻的愣怔，他实在是没想到，如今云倾朝对席明琇竟维护至此么？这场面，就算是云澜苍本人来了，怕也是要讶异的。
　　枢空冷眼看着同那些沙尘一起破空急坠的席明琇和云倾朝两个，云倾朝背对着自己，已然是全然没了声息，头颓然朝右边耷拉下去，压在席明琇的肩头，席明琇还是藏在云倾朝的怀中，只不过她的双手从云倾朝的腋下穿过，牢牢环着他的后背。她的双眼，从云倾朝的肩膀上露出来，里面，装满了寒冷。枢空暗暗心惊，那样的眼神，只代表了一个意思:你的命，我要了！
　　枢空的脑子里刚刚产生了这样的认知，还未及多想一步，一个黑点越袭越近，眨眼间便至面门，竟是一杆长枪！紧接着，席明琇的手就以一个诡异的速度摸到了长枪之上，因着她手上的推力，长枪离自己的胸口更近一步，他忙调整了身形急急向后退去，不过可惜，他还是慢了一点点。也就是这迟滞的一瞬，那长枪的枪头突然弹开三根尖刺，连半个呼吸都不到，就划破了枢空胸口的衣服，连带着，一点点的皮肉。
　　看到这个，席明琇心中冷笑一声，有这一下，就够了！她在灵虚枪尖的八孔密网笼里，放了青胡散！早在云倾朝描述这玩意儿的时候，席明琇心下已有过计较，这青胡散不是用来吃的，是外用的，又有定方向的效用，她便猜测多少与磁铁粉沾点儿关系。刚刚在云倾朝装那些锦盒的时候，她用眼角余光看到了，云倾朝将竹架第二层的三只瓷瓶自己装了起来。恰好云倾朝当时还抓着她的手臂，是以自己手臂上挂着的灵虚枪，还微微动了一下，这就更印证了她的想法，是磁铁粉无疑了。
　　枢空看到自己胸口处的伤，怒不可遏。短短时日，她的元修竟精进至此！若放在之前，他少不得还要将她能伤到自己的原因，归咎于她手里使得那杆长枪，增加了她能攻击到的距离。但是这次，枢空是真的意识到，是她的速度变快了。不过就算她元修增提，品阶放在那里，想要真的从自己手中讨到便宜，那也绝非是件易事。枢空计较完这些，心里便有了底气，当下对着席明琇又推一掌。
　　席明琇早就防备着枢空会还手，不过她向来信奉“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仅仅只是划破了那副老皮囊，她哪里甘心？她猜测云倾朝一定是用了青胡散的，所以云澜苍他们此刻的打算，还是让云倾朝开启法坛，才能达到损失最小化。她不知道云倾朝如何使用青胡散，但她可以有自己的方法，她只需离那老顽固再近些，枢空打出的这一掌，她要受得。
　　枢空这一掌力量极强，毕竟他的品阶在那，再加上刚刚能被自己伤到，他必然觉得极失颜面，少不得再用上几分力。然而，席明琇看着她刚刚化出的那片极微小的十里香花瓣，缓缓接近了枢空的伤口，席明琇笑了。
　　“枢空，不如你也试试，当个金身罗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