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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十八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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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会结束后的第二天,莫明正好过完了十八岁生日。对莫明来说,这是特殊的一天,十八岁一过,他就成年了,意味着年少时那些未宣之于口的隐秘爱恋都可以说出口了。
他需要亲口告诉她自己的心意,也需要一个答案。
青石桥中学比莫明想象中还要偏远。他转了三次车,又坐车经过了两个小时的山路,公交最终在一处破旧的铁门前停了下来。
莫明跨入铁门,此时正值上课时间,校园里空荡荡的,再往前奏,一个破旧的篮球架孤零零地立在水泥操场上。
莫明紧蹙眉头,小老师是在这样的环境下工作吗?
“请问冬欣老师在吗?”莫明拦住一位从这里经过女老师问道。
女老师上下打量着他:“你是她以前的学生?冬老师现在应该在宿舍。从这边走,最后一排平房,门牌207。”
莫明道谢后快步走向宿舍区。他的心跳得厉害,手心全是汗。站在207门前,他深吸一口气,轻轻敲门。
门开了,冬欣穿着简单的T恤和牛仔裤,头发随意地扎成马尾,素净的脸上未施任何粉黛。莫明记得小老师在金辉中学时,总喜欢画淡妆,穿着也比较考究,他还是第一次见她打扮得如此朴素,即便如此,那张素白的脸仍旧显得清丽脱俗。
看到莫明的那一刻,她的瞳孔猛地收缩,下意识后退了半步。
“莫明?”
“我可以进去吗?”莫明拎着一袋水果问道。
冬欣的表情瞬间冷了下来。她转身走进房间,莫明犹豫了一下,跟了进去。宿舍很小,但很整洁,除了一张床和几张桌子之外,没有其他的摆设。书桌上堆满了教案和作业本。
莫明站在狭小的宿舍里,目光缓缓扫过四周。斑驳的墙壁、简陋的木床、磨损的书桌,每一处细节都像针一样扎进他的眼底。他突然想起金辉中学的教师办公室。冬欣的工位总是摆着玻璃花瓶,每周都会换新鲜的雏菊。而现在,在这样的环境下,那些雏菊被碾成山路上两小时的尘土。
莫明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塑料袋在他掌心发出窸窣的响声,都怪自己年少时的冲动让她落魄至此,愧疚和心疼袭上心头,他听见自己血液冲刷鼓膜的声音。
莫明将水果放在桌上,看着冬欣此刻冷漠的神情小心说道:“小老师,我考上国防科大了,全省最高分。”
“恭喜你,但......你不该来的。”冬欣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为什么?我已经成年了,不再是你的学生。我们之间......”
“够了!”冬欣眼中仿佛被淬了冰,看向他的眼眸冷的他周身发寒,“你以为高考考得好就能改变什么吗?你了解真正的我吗?知道我经历过什么吗?”
莫明被她的激烈反应震住了,但仍固执地说:“我想了解,给我机会......”
“机会?”冬欣冷笑一声,“但谁又给过我机会呢,我什么都没有做错,凭什么我要为你那可笑的爱情买单,我的事业、骄傲、尊严,这一切的一切都因为你的出现全都没有了。”
冬欣眼眶泛红,但她在这个少年面前强忍着没有哭出来,“听着,莫明,我对你从来只有师生情谊。你所谓的喜欢不过是一时冲动,等你到了大学,会遇到更适合的人。”
“不是这样的!”莫明急切地向前一步,“这一年我每天都在想你,我拼命学习就是为了能骄傲地站在你面前,现在我成年了,可以光明正大地喜欢你了。”
“咚咚咚......”这时房门被敲响,冬欣走到门边,拉开房门。
杨晓刚(钢蛋)喊了声:“报告”,走了进来。
他刚才在门外,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上下打量了一下莫明,果然非常帅气,然后才说道:“冬老师,我来抱作业。”
冬欣将额头的一丝碎发拨到了耳后,脸上的神情略显尴尬,不知刚才她和莫明的对话他听进去多少。
杨晓刚走到办公桌前,将桌上的一沓作业抱起,然后转身就走,走到门口,他停下脚步,转过身来,“你就是莫明哥哥吧,冬老师因为你被镇上人指指点点,甚至失去了味觉,你还是别再来打扰她了。”
说完便将房门轻轻合上,这才叹了一口气,朝教室走去。
莫明站在原地,感觉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他张了张嘴,被杨小刚的话震得退后了几步,“怎么会失去味觉?”。
“此事与你无关,而且我已经有了未婚夫,你还是别再来找我了。”
“不可能的,你怎么会有未婚夫,而且是在这种地方。”莫明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冬欣走到门前,打开房门,面无表情地说:“你可以走了。”
最终,莫明机械地迈步走向门口,在擦肩而过时低声说:“我会向你证明我的真心的。”
冬欣没有回应,只是在他走出门后轻轻关上了门。
莫明站在走廊上,望向这扇门,它好像一道难以跨越的鸿沟,将他阻隔在外。他攥紧拳头,转身离开。
过了片刻,门开了,冬欣站在走廊上,看到那个耀眼的少年只留下一个落寞悲伤的背影,许久不哭的她,眼泪还是顺着脸颊滑落下来,在太阳的照耀下,闪烁着晶莹的光芒,泪水落到地上的那一刻,顷刻便被走廊里的尘土淹没。
回县城的路上,莫明坐在颠簸的巴士里,望着窗外飞逝的景色。夕阳将群山染成金色,而他的心里却是一片灰暗。他不相信她已经有了未婚夫,但他会一直等她,无论要等多久。
回到家的第二天,莫明就钻进了市图书馆。他在医学区的角落里翻到一本泛黄的心理学书籍,上面有一行被铅笔轻轻划过的句子:“失去味觉的人,有一种原因是因为承受了巨大的悲痛而失去了对生活的感知。通过尝试不同口味的食物,进行味觉训练,帮主大脑重新识别和体验不同的味道,用爱心餐治愈,或许比药物更有效。”
他盯着那句话看了很久,指腹摩挲着纸张边缘,直到它微微卷起。
回到家,秦时月正坐在沙发上看杂志,听见厨房传来“咚”的一声,接着是锅铲掉在地上的脆响。她探头一看,莫明正手忙脚乱地翻着手机上的菜谱,案板上躺着几块切得歪歪扭扭的胡萝卜。
“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秦时月挑眉,“我儿子居然会进厨房?”
莫明头也不抬,只顾低头切菜。
秦时月耸耸肩,转身走了两步,又忍不住回头:“你该不会……是想做给哪个小姑娘吃吧?”
莫明手里的刀一顿,耳根微热,却没回答。
从最简单的番茄炒蛋开始,到后来能炖出奶白色的鲫鱼汤。他切坏过三次手指,烧糊过五口锅,甚至有一次差点把厨房点着。但每一次,他都咬着牙重新开始。
秦时月偶尔会站在厨房门口,看着儿子专注的背影,忍不住笑:“你这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考厨师证。”
莫明闻言,又想起那句话“尝试不同口味的食物,进行味觉训练,帮主大脑重新识别和体验不同的味道。”
于是从厨房里探出脑袋,对秦时月说道:“你的建议不错。”
说完,他低头尝了一口刚熬好的排骨汤,皱了皱眉,“还是不够好。”
正在喝水的秦时月听到这句话后突然被呛了一下,儿子这是中了邪了?不过随他去吧,他开心就好。她许久未像今天这样,从儿子脸上看到除了冷漠之外的任何表情了。
那次之后,莫明又偷偷去看过冬欣很多次。
青石桥中学的围墙很矮,他站在山坡上就能望见操场。有时候,冬欣会和一个高个子男生一起打篮球。那男生皮肤黝黑,笑起来露出一排白牙,是那天在办公室见过的学生。
莫明蹲在树荫下,看着冬欣投篮时扬起的马尾,在阳光下划出一道轻盈的弧线。她跑动时T恤被风吹得贴紧腰线,偶尔进球了,她会笑着和那个男生击掌。
她看起来似乎很开心,这个男孩好似取代了他曾经在小老师心目中的位置。这个念头让莫明胸口发闷。
这天,莫明手里拎着的保温盒,来到了青石桥中学的门口,保温盒里面是他今早五点起来炖的冬瓜排骨汤,还加了一点枸杞,听说对恢复味觉有帮助。
这道破旧的大门却未像平时那般开放,而是紧闭着,上面横亘着一把巨大的铁锁。
有一个拄着拐杖的老人从他身边经过,好心提醒他:“小伙子来这找人吧?学校都放暑假了。”
“放暑假了?”莫明呆立在校门口,这才想起,学校每到七月中旬就会放暑假。
九月初,各大院校都开学了。
夏沫伫立在大学校门口,门口两侧是高大的立柱,灰白色的拱门搭配绿色琉璃瓦顶,门额上写着“江中大学”四个鎏金大字
夏沫拖着行李箱跨入校门,百年名校的书卷气迎着夏末的热浪扑面而来,两排法国梧桐夹道的中央大道笔直延伸,金黄的落叶在脚下铺成柔软的地毯,远处隐约传来钢琴声。
夏沫忍不住去问一个抱着古籍从她身边经过的学姐:“学姐,这钢琴声是从哪里传来的?”
“哦,那是北大楼的音乐教室。”学姐笑着指向梧桐大道的尽头,“文学院是前面那座长满爬山虎的灰楼。”
告别学姐后,夏沫向北大楼走去。转过一个爬满紫藤的拱门,眼前突然出现一座罗马式建筑。灰色墙体上,爬山虎已经染上秋红,攀援着石柱,一直蔓延到镶嵌着铜质校徽的三角门楣。
门廊下,几个学生正低声讨论着什么,他们手中书页在风中轻轻翻动。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