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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惩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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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秋月此时正靠在柔软的沙发上,房间里流淌着舒缓的音乐,她晃了晃酒杯,嘴角勾起一抹快意的笑容,杯中的红酒在灯光下摇曳。
她的脑海中逐渐浮现出冬欣那张惨白的毫无血色的面孔。那个总是故作清高、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女人,终将落得身败名裂、被所有人唾弃的悲惨下场。
这种掌控他人命运的感觉,比任何美酒都更令她沉醉。
就在这时,手机屏幕亮了一下,一声短促的提示音打断了她的遐想。
张秋月不耐烦地瞥了一眼,屏幕上“张晓光”三个字让她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些。
这个表弟,总算还知道跟自己汇报一下,没白疼他。
她优雅地拿起手机,漫不经心地解锁屏幕。
当微信内容映入眼帘的瞬间,她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随即被惊愕与暴怒所取代。
“
“啪”的一声脆响,酒杯从她手中滑落,在地毯上碎裂开来,红色的酒液像一滩刺目的鲜血,迅速浸染了纯白的地毯。
她立刻拨通了表弟的电话,听筒里却只传来冰冷而重复的“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
再拨,还是同样的结果。
一股被背叛的、无法遏制的怒火从心底直冲头顶。
她盯着手机屏幕上那条简短却致命的短信,恨不得将手机捏成碎片。
她那个愚蠢的、被她玩弄于股掌之间的表弟,竟然在网络上发了一篇所谓的“澄清帖”。
一夜之间,原本一边倒的舆论风向,被这颗重磅炸弹炸开了一个巨大的豁口。
这篇帖子在校园论坛和各大社交平台迅速蔓延。
舆论彻底分裂成了两派。
一派坚信这是冬欣绝望之下的反击,那个叫张晓光的学生肯定是收了好处,或者是被冬欣用什么手段给策反了。
【肯定是找了水军,这洗白的路数也太老套了!】
【一个学生的话能信吗?说不定是冬欣威胁他呢!】
各种阴谋论甚嚣尘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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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另一派,则像是找到了主心骨,纷纷站出来力挺。
【我就说冬老师不是那样的人!原来又是张秋月在背后搞鬼!张秋月本来就心胸狭窄,上学期还恶意散步冬老师和前教育局局长的绯闻呢】
【一个十几岁的少年,能有什么坏心思?他只是把真相说出来了而已,你们这些网络喷子积点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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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络的喧嚣丝毫未减,大多数人则抱着吃瓜群众的心态,他们更倾向于相信女老师和男学生的绯闻是真的,更何况之前网上流出的那张“铁证”的照片。
不管真相是什么,人们更愿意相信他们愿意相信的,越是狗血越是被人津津乐道。
自从那件事发生后,冬欣就再也没有出现在校园里。
莫明也因为此事成为别人议论的中心,每天都会有其他年级的同学出现在高二(1)班的教室外,他们总是会透过窗户,用好奇目光去打探坐在教室后面的莫明,想看看和女老师传出绯闻的男学生究竟张什么样。
【他长得还挺帅的,怪不得-----】
高二(1)班的同学刚开始还为此感到特别屈辱,仿佛被打量的是整个班级的同学,后来便见怪不怪,专心做自己的事。
每到这个时候,李然总是会站出来用一种校霸的姿态去撵走这些看热闹的学弟学妹们。
夏沫则和其他同学一样,专心做自己的事,偶尔她也会抬起头看一眼莫明的座位。少年仿佛入定般坐在那里,用一种淡然的姿态去回应这些对他评头品足的人,仿佛被议论的是别人而不是他自己。
有时候夏沫也会想,他为何能做到如此淡定,他也只是一个17岁的少年而已。
他能在全国人民面前承认他喜欢上一个不该喜欢的人,就冲这份能有如此担当的勇气,她也会在心目中承认他就是那个驾着七彩祥云的英雄,只可惜她不是英雄心目中的女主,每当这个时候,她就会无比羡慕和嫉妒冬欣。
可是她忽略掉的一点是:这个所谓的英雄却让女主陷入舆论的风波,对她造成了巨大的伤害。
也许当我们喜欢一个人时,就会无限放大这个人的优点,却丝毫看不到他身上的任何缺点。
莫明每天走过高二年级组的教师办公室时,总会下意识地望向冬欣办公的方向,但那扇熟悉的窗户后面,再也没有那个伏案批改作业的清瘦身影。
时间一天天过去,整整两周,冬欣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杳无音信。
莫明的心,也跟着一天天沉下去。
两周后的一个下午,一辆黑色的轿车悄无声息地驶入了校园,停在了行政楼前。
车上下来几个神情严肃、穿着正装的人,在校长的亲自陪同下,径直走向了会议室。
眼尖的学生很快认出,那是市教育局的领导。
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笼罩了莫明。
不久,冬欣出现在了行政楼的门口。
她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衬衫,脸色苍白,嘴唇也失去了血色,但她的腰背依然挺得笔直,眼神清澈而平静,没有丝毫的慌乱与狼狈。
当她的目光无意中扫过人群,与莫明的视线在空中交汇时,莫明看到她微微怔了一下,随即,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在她眼底一闪而过,那里面有错愕,有无奈。
莫明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想冲过去,想对她说些什么,想同她说声对不起。
可他的双脚却像被钉在了原地,喉咙里也像是被灌了铅,一个字都发不出来。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在众人或同情、或鄙夷、或幸灾乐祸的目光中,一步步走进那栋大楼。
高二(1)班的学生们自发地聚集在走廊里,他们用沉默而坚定的眼神,目送着他们最敬爱的老师。
他们不相信网络上的污蔑,他们只相信那个在课堂上引经据典、在课后耐心为他们解答每一个问题的冬老师。
他们甚至集体写了一封联名信,想要递交给校领导,却被班主任严厉地拦了下来。
冬欣走到校办室的门口,不知等待她的将会是什么,她就在门外站了好一会儿,这才敲了敲门。
“请进。”
她闻声推开门走进去,校办室的办公桌上一共坐了四个人,有三个是教育局的人,他们神情严肃,一个是王校长,看不出来什么表情。
“坐吧。”出声的是现教育局局长,大概有五六十岁。
冬欣坐在了他们对面的办公桌上,感觉自己就像被审讯的犯人,与他们隔列开来。
“你就是冬欣老师吧?”
“嗯。”冬欣机械的点点头。
“网络上发布的关于你和莫明有不正当的师生关系,情况是否属实?”询问她的仍旧是教育局局长。
“不是,我和他只是师生关系,不存在任何不正当的行为?”冬欣咬着唇说。
“那这张照片呢?”其中一个中年男人将照片抛在了桌面上。
“张晓光不是已经在网络上澄清了吗?是张秋月恶意拍的这张照片。”冬欣紧了紧放在办公桌上交握的双手,指节因为太过用力而有些泛白,他们轻飘飘的一句话,于她而言就好似凌迟。
几人交头接耳了几句,就让王校长请张晓光前来问话。
张晓光是高一年级的学生,很快便走了进来,怯怯地站在那里。
“你就是张晓光吧?”这回又换了一个中年人问话。
“嗯。”张晓光紧紧攥着衣角,点了点头。
“这张照片是怎么回事?”问话的人抛出照片。
“这是我表姐---张秋月让我拍的,”张晓光支支吾吾地说,“我表姐让我一直盯着冬老师,然后有一天----我就看到莫明拉着她跑到了海边,他们说了一会儿话,我就看到莫明突然将冬老师抱起,于是我就-----就抓拍了这一幕。”
“之后他们再有没有亲密行为?”
“我走的时候并没有看见。”张晓光紧张地盯着对面的几人,后背上已经渗出了一层薄汗,他干嘛为了那五千块钱要去做这种事。
张晓光说完这几句话之后,便对着冬欣深深鞠了一躬,“对不起,冬老师。”
“----”
冬欣没有吱声,全身不自觉地颤栗起来,他没办法原谅这个仅仅因为一个照片就将他拉入深渊的人。
询问完张晓光之后,他们让冬欣到另一个办公室先去等待结果。
冬欣麻木地起身,机械地走向旁边的一个办公室。
几人又让莫明和高二(1)班的几名学生前来问话,莫明和那天采访时说的一样,喜欢冬老师是自己的个人行为,冬老师是无辜的。其他同学也都替冬欣说了几句好话,并请求教育局不要开除冬欣,他们将高二(1)班学生的全体签名都呈了上来,以此证明冬欣是个负责任的好老师,并未与莫明有任何不正当的关系。
莫明和几名同学走后,冬欣又被叫回了这间办公室。
冬欣又坐回了她刚才坐的位置,心情忐忑地等待着对她的宣判结果。
学校和教育局在舆论的巨大压力下做出了一个各退一步的决定。
没有明确的证据能证明冬欣与学生有不正当关系,但照片事件造成了极其恶劣的社会影响,严重损害了教师队伍的形象。
为了平息舆论,给公众一个交代,冬欣被调到了偏远乡下的一所中学——青石桥中学。
“什么?”冬欣突然站起身,这样的结果让她难以接受,她的脸色近乎惨白,“凭什么前教育局局长的绯闻已被证实,他还可以在市办公室悠闲地喝着下午茶,而我做为一名一线教师,和学生传出莫须有的师生恋,就被贬到几十公里开外的一所中学。”
几位教育局的调查人员连同教育局局长乍闻此言,一时间被惊得哑口无言,前教育局局长的绯闻被传得满城风雨,只是卸任了教育局局长之职,被调到了市里的一所职业中学。他们未曾想到,一名一线教师竟会这样当着他们几位领导的面将此事抖漏出来,仿佛撕掉了做为领导层面的那块遮羞布,这让他们在坐的所有人都异常尴尬。
王校长闻言先是愣怔了一下,很快便回过神来,责备道:“冬老师慎言,这是你该说的话吗。”他原本想着等这件事的风波平息之后,再请求教育局将冬欣调回来,谁呈想她会胆大到说出这样的话,这样一来,事情恐怕再无转圜的余地,冬欣这辈子恐怕要老死在青石桥中学。
现教育局局长尴尬地咳了一声,“谁让你的事被人捅到了电视台呢,即便你是清白的,那张照片让你有一万张嘴也说不清。”
冬欣这才跌坐回座位上,久久回不过神来。
王校长送教育局的人走后,看到冬欣仍旧毫无血色地呆坐在那里,他在办公室来回渡了好几个圈,这才指着冬欣骂道:“你呀你,看着挺精的一个人,怎么在关键时候犯糊涂呢,你让我怎么说你好呢。”
王校长说完之后便摔门而去,他低叹一声:“哎,可惜了。”
调查结果一出来了。
消息像一阵风,迅速传遍了校园的每一个角落。
冬欣并没有被学校开除,而是被贬到了几十公里外的一所乡镇初中。但这个结果却比开除更加诛心。
从省重点高中的骨干教师,到偏远乡村的初中老师,这无异于一种流放,这个结果让所有人都沉默了。
那些曾经攻击她的人,似乎也觉得这个惩罚有些过重,一时间竟也说不出什么风凉话来。
而那些支持她的人,则感到了深深的无力与悲哀。
对于莫明而言,世界则彻底变成了灰白色。
他从神坛跌落,他不再是那个光芒万丈的天才少年,头顶的光环在一夜之间被剥夺得干干净净。
他成了别人口中那个连累老师的坏学生。
过去那些对他和颜悦色的老师,现在见到他都像躲避瘟疫一样,远远地绕开,眼神里充满了戒备和疏离。
走在走廊里,莫明能清晰地感觉到,当他走近时,那些窃窃私语会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或探究或鄙夷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向了他的后背。
“就是他,害得冬老师被调走了。”
“真是个祸害,自己前途不要了,还把老师给拉下水。”
这些话语像无形的藤蔓,将他层层缠绕,让他窒息。他变得沉默寡言,每天独来独往。曾经的骄傲被现实击得粉碎,只剩下无尽的悔恨与日夜噬心的愧疚。
如果不是他一时冲动,如果不是他那不合时宜的靠近,冬欣本该拥有光明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