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内测游戏制造bug[无限]》涉烟津

2、第一天

　　天已经大亮，伊顿仍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发愣。
　　沉静的机械女声在头脑里响起。
　　“考虑到玩家首次进入副本，系统会适时给予提示。”
　　“请玩家努力寻找线索，通关副本。”
　　伊顿没动。
　　他自诞生而起，就是这样缄默的顺从。
　　被囚禁收容室时，他未曾有过一丝抵抗；被任意研究，亦逆来顺受；被莫名拖入副本之中，依然毫无反抗之意。
　　他只是单纯的觉得一切都无所谓而已。
　　离开副本后会是什么，下一个副本，还是回到玻璃室，亦或是在被基金会再次发现之前自由活动一段时间？
　　似乎没什么不同。
　　他好奇自己是否真的具有死亡的能力。
　　“检测到玩家消极情绪，根据新手指引条例，系统将自动推进任务进程——”
　　下一秒，敲门声响起。
　　“阿昭，出来玩啊。”樱的声音。
　　“今天的游玩活动是参观神社！！”阿诚说。
　　伊顿：“……”
　　推开门，他裸露的皮肤可以感受到太阳的炙热，鼻子前面有风穿过，耳朵里传来麦浪声，俩小孩正站在门前，等着他。
　　伊顿眯着眼睛，表情闲适的向外扫了一圈，尽管知道眼前真切的事物也只是全息游戏里的幻象，这也是他第一次平稳的踩在土地上。
　　伊顿没有意识到，他的嘴角不自觉的勾起来，下一刻，他的视线被别的东西吸引了。
　　麦田里一片巨大的阴影在极速移动，如同一个幽灵一般，从带着草帽闲谈的人们头顶无声无息的越过，无人察觉。
　　麦田里沉甸甸的稻穗纹丝未动，没有丝毫因这巨大阴影移动而产生波动的迹象，连被风吹过时的轻微晃动都没有。
　　伊顿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他抬头。
　　一只骨瘦嶙峋的巨鸟盘旋在高空，扑扇着枯瘦的翅膀。
　　下一秒，它仿佛感受到了伊顿的视线，倏地低头，盯着伊顿。
　　伊顿在它的眼睛里读不到任何情绪，它的面部扁平脸，缺少鸟类的长喙，本该有眼珠的地方只有两个黑洞洞的窟窿。
　　他们就这样对视着，几分钟后，巨鸟扑扇翅膀的身体往右侧了一下，翅膀扇动的动作变得有些迟缓，刚才那一下好像扭伤了它的翅膀，让它的身体慢慢下坠，巨鸟奋力的扇动翅膀，还是抵挡不住下落的趋势，直直栽在麦田里。
　　伊顿心底燃起一股好奇心，促使他朝坠落的方向跑。
　　樱在他背后喊：“喂！阿昭，你去哪里？别跑！不能踩，不能踩稻田啊！”
　　刚刚离巨鸟太远，伊顿并没有看清他身上的细节。靠近了才发现，它身上插着无数树枝，锄头，雨伞柄之类的长棍，这些东西组成了它的羽毛。
　　很多长棍捅进肉里的地方已经腐烂，蛆虫在鸟类布满疙瘩的皮肤上流淌下来的恶心粘稠液体中蠕动，扑面而来的尸臭无时无刻在宣誓它的统治。
　　从头到脖颈处的肉已经全部消失，可以看见颈骨和头骨。
　　看到伊顿走近，巨鸟抬起头，密密麻麻的蛆虫伴随着一种恶心而粘稠的墨绿棕色脓水从鸟尸的嘴里流出来，它空洞洞的眼眶面朝着伊顿。
　　樱迟迟赶到，在他背后探头探脑四处打量：“伊顿，怎么了？”她蹲下身，“哎！这一片的稻子怎么都被压塌了。”
　　阿诚一只手拼命扇风，另一只手捂脸：“哕！这地方好臭啊！”
　　“阿昭，你在找什么？”他朝前走了几步，左顾右盼，伊顿眼睁睁看着他从巨鸟的身体穿过。
　　他们现在所站的位置，正好在怪物身下的阴影里，伊顿心里莫名感到不妙：“你们两个，往后站，别站这里。”
　　系统的声音不合时宜的响起。
　　“警告，警告，玩家离副本怪物过近，污染进程开始，请赶快远离。”
　　“……”差点忘了这具身体还有那么大一个限制。
　　伊顿不敢让自己被大鸟污染的影像在脑中多停留一秒，他果断后撤。
　　转身的一瞬，他余光里巨鸟的某个身体部位似乎有些奇怪，但他不想再花费时间回头看一眼。
　　他感到皮肤下有些瘙痒，让人忍不住想用力去挠，从进入副本一直保持到现在的镇静表情终于濒临破碎，他咬牙加快了脚步。
　　进入房子，关门，落锁，伊顿背靠着房门，还没来得及喘匀一口气，下一秒，樱的声音从房间外幽幽传来，“伊顿，怎么忽然跑了？快点出来，我们今天还要去看神社呢。”
　　伊顿：“……”
　　伊顿：“不好意思，我有点不舒服。你们先走，我等会儿一个人去吧。”
　　樱：“好吧好吧，一定要记得哦，这很重要。”
　　后半句话，她加重了语气，伊顿不由自主地想，这副本的新手指引还挺详细的。
　　远去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伊顿背靠着门，慢慢的坐下来。
　　“我从来没有这么想念过收容所。”他仰着头，自言自语。
　　缓了一会，他起身进了浴室，打开水龙头放水，把自己整个人浸在冷水里。
　　和一些和自己相差很大的介质接触，可以有效的避免污染。
　　这个方法还是在十几年前一个Keter级异端出逃时，阴差阳错发现的。
　　Keter级异端很多是有某些因果律召唤条件的，比如著名异端“害羞的人”会杀死所有看到它的脸或的照片的人，当它意识到自己被看到时，会无视所有障碍移动，科研人员还未成功研发可以成功困住他的收容室。
　　所以当那个Keter级异端出逃，直线形移动离开收容所，径直撞开他阳光房玻璃时，所有人在那一刻都手足无措。
　　伊顿虽然是safe级异端，但异端的等级是收容难度，而不是危险程度。
　　只需再过几秒钟，他就会复制那个Keter级异端，从外观到能力全部相同只需几分钟。
　　在这个危难关头，一个研究人员灵机一动，想到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他冒着生命危险，把已经开始变化的伊顿从阳光房拎出来，摁在隔壁收容室一个safe级异端上。
　　这个异端和伊顿本身有更大的差距，根据渗透压原理，伊顿开始朝它的方向转变。
　　“于是，科研所的一个巨大危机就这样解除了。”青晏伶坐在她的椅子上，翘着二郎腿，低笑。
　　“……”伊顿并不开心，他见过隔壁那个safe级异端“爱为何物”，长得像一条被油浸透的巨形面包，浸的还是石油。
　　虽然他与keter级异端接触后就失去意识了，但听她说完，瞬间感觉喉咙里溢出石油味。
　　青晏伶和他不同，她在人类社会生活了二十余年，且她自身具备的能力毫无危险性，被允许每个月外出。
　　她每次从外面回来，都会告诉伊顿一些她认为很有意思的事。
　　比如‘害羞的人’是很多网络恐怖游戏里的主角。
　　比如‘爱为何物’在人类眼中是ta们恋人的样子。
　　……
　　一天前的变故发生的时候，她在收容室。

　　这片村子有一片很大的树林。
　　伊顿见过神社和鸟居，在他玻璃室小书架上的图画书里。
　　这里的鸟居样式朴素，粗略看是两根立柱，一根横柱，其上一条檐微微翘起，像展翼的飞鸟。
　　在秋日的神社里，阳光透过斑驳的树叶，洒下一地碎金。
　　高大的古树下，穿着白色外衣和绯色长裙的巫女，安静地扫着参道上金黄的落叶。
　　寂静又悠然，只不过——
　　神社前的小狐狸雕像，在伊顿在他旁边经过的时候，笑容改变了四五次。
　　旁边红色的阶梯状建筑上，摆着巨大的鹿骨，画着奇怪符文的石头从大到到垒的整整齐齐，旁边摆着凌乱的水桶和木箱。
　　石灯笼的灯笼沿上扒着十根手指，仿佛有什么东西躲在灯笼里窥视着他。
　　【叮！支线任务：“发现神社的秘密”已开启】
　　伊顿眼皮都懒得抬，他没进神社，而是绕到了它后方。
　　落满金黄的树林里，伊顿背靠干燥的木头，随手捻起一片金黄的叶子。
　　叶脉从叶柄开始分支，像从源头分叉的溪水，从叶面状的陆地上细密编织出一张精美的网。
　　他想象凹凸不平的叶面上的丘壑是群山间的盆地，在地质时期波浪般起伏。
　　风起云涌景象倒映在伊顿的瞳孔里，他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那起伏中，四周的景色开始缓慢颠倒，摇晃，散去。
　　伊顿慢慢直起身，安静想象时有一种奇特的感受，就像脑中细微的神经末梢被浸在温凉的溪水里。
　　脑中的想象已经慢慢散去，眼前的景象却还在摇晃，自己背靠的那棵“树”的触感似乎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他转过身去。
　　此时正是午间太阳最盛的时候，整个树林都是暖金色，树干的触感变得的毛茸茸的，柔软又温暖，看起来像是马蹄，或者兽腿，总之是种难以形容的，纤细的，长着淡金色绒毛的动物的腿。
　　那些腿开始悠闲的走动，整片森林都开始快速位移。
　　伊顿小心翼翼避开兽腿移动的方向，他抬头，光线太盛，他看不到某种动物的腹部，连不太凸出膝关节都在离地面很远的地方，眼前的景象给人带来一种幻觉，这些古树粗细的腿仿佛是与天相连的，巨大的怪物主宰这片土地，人类渺小地存在着。
　　伊顿屏住了呼吸。
　　眼前的奇观是安静的，无声的，没有狗吠，马嘶，鹿鸣，没有任何声音，静谧到几乎神圣。
　　【叮！支线任务：发现神社的秘密，已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