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护你的二十年》五小芽

3、第 3 章

　　向南再次睁开眼，发现自己回到了十六岁的那年，他没有穿越，仿佛穿越的那十年不过是自己做的一场梦，一场痛彻心扉的梦。
　　他在福利院长大，很快就要离开福利院了。
　　幸运的是，有人资助了他，并表示只要他在读中，哪怕是日后读博甚至是出国，后续也会继续资助他。
　　资助不止是读书，还包括生活费，也就是说，解决了他所有的后顾之忧。
　　向南不过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一个人。他何德何能得到这样的青睐。
　　他没有拒绝，也不愿多想，他太累了。
　　多出来的十年阅历，让他在生活中避免了很多坑，也比同龄人更成熟稳重，思虑也更周全。
　　本科毕业后，他在一家车企就职。
　　从设计到产品经理，已经是他死后的第十年，没有系统，没有顾北。
　　没有外挂，也没有牵挂。
　　向南全身心投入于工作和人际关系，乐于发展人脉，学习各种社交手段，又勇于去实践，得罪了不少人，却也拿到很多资源，得到很多人的青睐。
　　也是这一年，顾北又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一次交流会上，顾北以乐亚集团总裁的身份出现在交流会上。
　　向南坐在下面，看着依旧闪闪发光的顾北。顾北比记忆中更成熟，年纪也比自己大了很多。
　　这一年，向南历经36年，年仅26岁。
　　顾北时年38岁。
　　他讲话时，目光时不时落在向南身上，最后便一刻不移，落寞而温柔。
　　对视间，他们认出了彼此，却再也无往日的温情。
　　向南承认，他没有忘记顾北，也依旧带着对他的恨意，这种心态、情感，很难说清楚，也不为个人意志而转移。
　　对方看他的眼神越温柔，向南的眼神也就越发的犀利和漠然。
　　这日过去，一切又恢复平淡。
　　向南开始怀疑资助自己的人是否是顾北，不过这不重要，对方既然有意隐瞒，他也不想知道。
　　反正于他而言，无害。
　　向南去附近的底商买菜，西红柿就剩两颗了。
　　他刚拿起来，一旁的大爷笑呵呵地说：“小伙子，这西红柿都不好了，别买了。”
　　向南没理会。
　　结账的时候，刚才的大爷却追过来。
　　“小伙子，我孙子想吃西红柿鸡蛋，你把这俩西红柿让给我吧。你明天吃。”
　　向南依旧没理会。
　　大爷有点急了，“我说话你听见没有。你怎么这么不尊重人啊你！”
　　见向南还是没有理他的打算，大爷伸手过来抢西红柿，被向南一把按住。
　　向南提起袋子，边付账边说：“西红柿卖完了，您明天早点来。”
　　他说的不疾不徐，语带笑意。
　　大爷听的火更大，又无处发，指着他，半天只说出个，“你你你……”
　　向南往外走，身后是大爷气愤的指责声，“现在的年轻人真是自私！”
　　旁边有人搭腔，“哼，现在的人一个个的都没人情味儿，不像咱们那个时候！”
　　向南翘起嘴角，觉得他们说的很好笑。
　　没占到便宜就破防了，还有跟着一起破防的，有趣极了。
　　翘起的嘴角没多久就落了下去，因为向南又看到了顾北。
　　此时的顾北正站在他家楼下，似乎是在等他。
　　向南和他对视了一眼，收回视线，想进楼，被顾北一把抓住了手腕。
　　向南不动声色的看向对方，挑起一边的眉梢，露出一丝疑惑。
　　顾北说：“我能上去坐坐吗？”
　　“不能。”
　　第二天，第三天，第四五六天，顾北每天都会来他家楼下，或早或晚，带点小礼品，甜点、玫瑰花、水果、玩偶，都被向南拒绝。
　　向南没有家人，只有两条狗，日子说不上什么奔头，甚至说不上多有意思，自从顾北出现以后，这个曾经背叛他的人，反而给他的生活增添了一些趣味。
　　累了一天，下班看到，曾经嫌弃自己的人，饱含深情，一副纯情姿态看着自己，然后一而再再而三的被自己无视。
　　还挺解乏的。
　　这种不费吹灰之力的报复快感让向南心情舒适。
　　直到第八天，向南让顾北上了楼。
　　因为，顾北被他的狗咬了。
　　向南给他拿来药箱，让他自己处理。
　　狗子知道自己做错事，趴在笼子里哼哼唧唧，另一只趴在旁边，紧盯着顾北，眼睛一眨不眨。
　　向南把笼子关上，有点怕狗子再冲出来，给顾北两口。
　　瞧，狗鼻子就是灵。
　　一下就闻出顾北不是什么好东西。
　　从这天开始，顾北像是打了鸡血，更加兴奋的对向南围追堵截。从生活到工作，各方面给他助力，就像曾经向南帮助顾北那样。
　　或许是感觉到向南不再那么抗拒他，顾北开始给他送花，大束大束的玫瑰花，每天往公司送，乐此不疲。
　　整个办公室的人都知道乐亚集团的总经理在追求向南。
　　有人磕cp，也有人嫉妒的眼红。
　　“要是顾总这么追我，我早就答应了。”
　　“你怎么知道向经理没答应？”
　　接着是两人的笑声，一转头，看见向南在不远处，笑声戛然而止，尴尬的和向南打招呼。
　　向南冷着脸，招摇的把玫瑰花拿在胸前，问两人，“好闻吗？”
　　八卦的两人对视一眼，点头应和着，“好闻。”
　　向南说：“任命已经下来了，我要离开这里去总部。这样的香气，你们马上闻不到了，多闻闻。”
　　说着，他将花塞进其中一人的怀里。
　　走进办公室，角落里还摆着昨天的那束花没扔掉。
　　接下来的日子里，向南接受了顾北的邀请，一起去游泳、吃饭，打高尔夫。
　　生活无趣，增加点娱乐项目也不错，而且有人买单。
　　顾北买完单，走过来，同向南一起进入电梯，然后欺身上前，将他抵在电梯壁上，想在他的额头上落下一吻。
　　向南眼疾手快的抬起手臂，挡住了。
　　“可以给我一个机会吗？”
　　“什么机会？”
　　“我们重新在一起。”
　　等了一会儿，顾北的眼神渐渐黯淡下去，他放下手臂，但没多久，他的眸子又亮了起来，温柔似水。
　　向南看着他，仿佛想透过那双眼睛看向他的内心深处，想知道深如湖水的内心深处究竟什么才是真的。
　　顾北说：“我的生命中，唯有一人，那就是你。我已经失去了你一次，我不想再失去你第二次。过去的我，把大部分精力都放在工作上，你我之间有了误会，我也不去解释……失去了，才知道后悔。
　　向南，我爱你，爱你爱到没有办法用言语来表达。
　　我知道，说什么都很苍白。哪怕你不原谅，我也会远远的看着你，守护你，让你幸福。”
　　顾北说完，电梯里只剩下安静。
　　向南看着没有变化的电梯，走过去，在按键上点了一下，电梯下行。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的声音没有起伏，或许一个人失去了爱人的能力，便也没有了感受爱意的能力。
　　顾北说的真挚，可他就是没有一丝动容。
　　顾北说：“你死后，我便跟着你一起去了。然后，就来到了这里。”
　　向南的心脏终于牵动了一下，有点疼，他抬起眼眸，说：“你来到这里，是哪一年？”
　　顾北说：“一年前。”
　　一年前……
　　看来一直资助向南的人，不是他。
　　向南并不多纠结。
　　沉默了一瞬，向南突然问：“然后呢？”
　　然后？
　　“然后什么？”
　　向南说：“你怎么知道我也在这里，你又是怎么找到我的？”
　　“我来这，是为了你。心里想的，也只有你。”顾北顿了一下，抿了唇，随后说，“我不喜欢说这些，很别扭，也很奇怪。我们相处了十年，你了解我的。”
　　了解？
　　向南到现在都看不透他。
　　顾北对他仿佛有一种执着的深情，可是与他对视时，向南只看到执着。顾北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向南隐约的感觉到，他在隐藏着什么。
　　当初那种狠狠地背叛和唾弃，以生命为代价，刻在了向南的骨子里。
　　被丢弃时痛苦，此时听着他的悔恨，看着他的追求，也并不快乐。
　　“向南。”顾北说，“晚上来我家吃饭吧，我想亲手为你下厨。”
　　沉默许久，向南终于还是松了口。
　　“好。”
　　在向南的记忆中，他只爱过顾北一人，从十六岁到二十六岁，他的人生一直围着顾北转。
　　后来的十年，寂寞和防备渐渐将他吞噬，向南是渴望温暖的，渴望有个伴儿，无关情爱。
　　宽敞的客厅里，只有一盏烛火，红酒在摇曳的火光中略显妖冶，玫瑰花，甜点，牛排。
　　向南和顾北面对面坐着，端起酒杯，轻碰。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陌生而醉人的香气。
　　不知是酒精的作用，还是香气过于迷人，向南有些昏昏沉沉的。
　　溢出来的红酒顺着他的唇角流到颈下，他似是无知无觉，他单手撑着额角，迷离的看着对面的人。
　　顾北勾起唇角，笑容更大了一些。
　　“向南……”顾北轻声唤他，不见对面的人有所反应。
　　他起身，绕到向南身侧，俯下身，在向南的脸颊上落下一吻。
　　“我爱你。向南，我好爱你。”
　　向南顺着他的动作靠在他的怀里，然后被顾北一把捞起来。
　　顾北的力气还是那么大，把向南打横抱起来，毫不费力。
　　向南不是很清醒，却很迷恋这种温暖，这种久违的温暖，让他沉醉。
　　但不久，这种沉醉被防备感击碎，他仿佛又清醒过来，轻哼一声，睁开眼睛看着顾北。
　　他看到顾北的下颌，看到顾北带笑的嘴角。
　　这是做梦吗？
　　真实的还是假的？
　　向南有好一阵都分不清，直到他被放在床上。他看到顾北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然后靠过来，躺在他的身边，用手指轻抚他的眉，他的鼻，他的唇，一点一点下滑，好像要把他整个人描画一遍。
　　顾北……
　　我们还能回去吗？真的可以吗？
　　你说你爱我。
　　可是，爱，到底是什么？
　　又能维持多久？
　　十年过去，向南甚至怀疑，他是否真的爱顾北，还是自己一直将注意力放在他身上而产生了某种错觉。
　　累，真的很累。
　　痛，也是真的很痛。
　　顾北的手温柔的在他身上游走，埋在深处的记忆又翻涌而出，过去的温存带着血泪一起夹击着向南。
　　酸涩的泪水顺着眼角滑落，藏进发丝。
　　“顾北……”向南的唇动了动，却不知自己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我恨你，真的好恨你……可是我，又被动摇了。像十一年前，明明可以回到我原来的生活，我却选择为你留下。”
　　可后来他才发现，当时的顾北并不需要他留下，或许他那个时候离开，反而成为顾北生命中最美好的人。
　　他隐约看到顾北青丝间夹杂的白发，如今的顾北大他十几岁。
　　“顾北……”
　　向南或许太孤独了，觉得身边有个人也不错。
　　可是爱字对他来说太奢侈了，他好像只是迷恋某种东西，与顾北有关，却又与顾北无关。
　　向南再次醒来，天已经大亮。
　　窗帘拉开一拳的缝隙，一束光照进来，落在顾北的身上。
　　顾北背对着他，坐在床边正在吸烟。
　　向南身上软绵绵的，但是很快就意识到昨晚什么也没发生。这反而让他安心下来。
　　安心以后，又是另一种怪异感。
　　他看着顾北的背影，很陌生，与近来完全不同，却又被一种可怕的熟悉感包裹，太像那一年将他丢弃的顾北了。
　　向南看着袅袅的烟雾，轻声道：“我昨晚喝醉了？”
　　还是被你下了药。
　　顾北将烟拿下来，盯着指间的烟看了一会儿，丢在地上，用力的撵灭。
　　晨光将他的侧影拉的很长，无情的投出一片黑暗。
　　“你，根本不是真心和我在一起。”
　　顾北的声音嘶哑，透着一种痛恨和怨气。
　　向南坐起来，不明所以，“你在说什么？”
　　顾北的耐心已经被耗尽了。
　　“一年了！一年，整整一年！”
　　顾北将床头的东西都扫到地上，怒火中烧地说：“你是混蛋，系统tm的更是混蛋！”
　　许久没有见到这样暴躁的顾北了。
　　见到了，向南一点也不意外，甚至觉得他应该就是这个样子，也突然明白了之前他那么深情的吐露心声，自己却感觉不到爱意，是他本来就没有爱意。
　　向南，顾北，他们注定了背道而驰。
　　“你知不知道，我已经被耽误了整整一年的时间，都是因为你！”
　　顾北愤怒地指责向南，可对方的反应太过镇定，镇定到让他自己都觉得自己的状态有些丑陋。
　　顾北沉了口气，说：“向南，我不知道你有没有过这样的经历。你听了或许会觉得不可思议，但是我，真真实实的被绑定了系统。而任务，就是攻略你。”
　　“被绑定？”绑定是需要宿主同意的，不管系统用什么手段，坑蒙拐骗，该走的流程，是必须要走的。
　　可他说，被绑定，他是被动的。
　　“是。”顾北沉着嗓音，很是烦躁地说，“你死后没多久，我就成家了。他比你年轻、聪明、会玩儿，更关键的是他能帮到我。可该死的破系统，把我带到这里，耽误了我整整一年的时间。你知不知道这给我带来多大的麻烦！”
　　原来，顾北为了追逐他自尽是假，为了爱他而来是假。甚至向南当初为了报复，刻意策划了为救顾北而死的假象，让他愧疚，也是失败的。
　　向南唾弃着曾经的自己，怎么会对一个反派抱有幻想。
　　“在这里我们相处了两个多月，你却把浪费了一年时间责怪到我的头上。顾北，你永远也得不到你想要的，因为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你始终是你，失败，是你应得的。”
　　“你！”顾北冲上去，一把掐住他的脖子，越来越紧，直到看到对方快要无法呼吸，却还是镇定而坚韧的看着他。
　　顾北第一次败下阵来，他松了手，莫名地有些心虚。
　　他退了一步，然后靠着床侧，滑坐在地上。
　　“向南，我是爱过你的。你刚离开的那两年，我很痛苦，新人在身边笑，可你的脸，就是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
　　我不是抛弃你，我只是做了正确的选择。如果你当初没有走极端的话，我会给你很多，钱、房子、车子。除了人不能陪你，我什么都会给你。你明明可以活的很潇洒。”
　　顾北抽出一根烟，点燃，深深地吸了一口，许久说：“我回不去了。”
　　他扭过头，看向向南，冷漠而沉静地说：“我们真的重新开始吧，坦诚相见。这么多年，兜兜转转，最后，还是我们俩。”
　　向南起身，淡然地整理好衣服，自始至终没有回应他。
　　他的沉默已经代表了一切。
　　他拒绝了他。
　　向南，顾北，他们注定了背道而驰。
　　向南回到家的时候，门口站着一个男人，和他年纪相仿，看到他的时候，男人明显瞳孔放大，似乎有些激动，但紧接着，低下头，匆匆的走向隔壁。
　　“你是新来的邻居？”
　　那人身体微微一震，很快镇定下来，拧钥匙的手停顿着，“是，刚来。”
　　这声音……
　　向南几乎脱口而出：“系统。”
　　不知是否因为震惊，过了许久，男人才直起身体，转过来，抬起头，直视着向南。
　　“是我。”他声音颤抖。
　　向南在记忆里搜索一翻，并没有找到关于这张脸的记忆。
　　这是一个清秀的男人，算不上帅气，看着却蛮舒服，也许是合眼缘吧。
　　声音却是极其熟悉的，哪怕过了这么多年，向南还是深深地记得。
　　向南眼睛弯弯的，明媚而真切，“这还是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样子。来我家坐坐吧。”
　　见系统没动，他又说：“你现在是完成任务了，来体验我们普通人的生活了？你打算在这里住多久？”
　　“系统”看了他好一会儿，终于缓缓地开口，“可能……很久。”
　　向南笑着点点头，总觉得他看自己的神情有些奇怪，又隐忍又伤感好像还压抑着激动，想不到系统对他这任宿主的感情竟然这样深。
　　向南将食指搭在识别区，开了门，请“系统”进去的时候，用疑惑的语气说：“我觉得我们好像在哪见过一样，我是说，在你绑定我为宿主之前……这种感觉，好神奇啊！”
　　“系统”迈开的脚步微微放缓，很快又恢复了原来的速度，走了进去，他闲聊般生硬地说：“这么多年了，你还牵挂着顾北吗？”
　　“不，我最后悔的事情，就是为了他留在那里，浪费了我那么多年。”
　　向南给他倒了杯水，“你一定想不到，我居然在这里又见到他了。”
　　“系统”很平静，像是知道一般。
　　“你知道？”向南问。
　　没得到回答，向南继续说：“真是阴魂不散的让人恶心。”
　　他轻叹一声，又说：“那些年，我和他的事，你都知道，现在想来，一切不过是我的错觉。我为了任务，所有的心思都放在顾北身上，可那不是爱。我好像不会爱人，我可能会一直的孤独下去，有时候觉得活着还挺无……”无聊没说完。
　　“活着好。”“系统”突然打断他，“一切的前提，都是活着。只有活着，才有希望，就像，我可以坐在你对面，你也许，有一天，也会想起我。”
　　“想起你？”
　　“系统”终于露出几分笑意，“不重要，重要的是，以后。”
　　他平静地朝着向南伸出手，“你好，我叫魏燃。”
　　魏燃……
　　向南的心口痛痛的，暖暖的，又闷闷的，这个名字仿佛就在心口，却又怎么都想不起来。
　　向南抬起手，和他的手握在一起。“系统”的手居然这样暖，连带着胸腔里的闷都散了一大半。
　　“向南。”
　　向南看着面前的人，阳光散在他的身上，将他的身形点缀出金色的光，生活又鲜活起来，带着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