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梨安然》鱼头诺诺

6、第 6 章

　　安然感觉手臂碰到了有些粗糙硬挺的面料，不难受，甚至还有些痒痒的。
　　肩膀上的大手一直不曾有过任何变动，紧紧抓住她，并没有松手。
　　人潮汹涌间，他们的小空间似乎有了屏障，安然耳边仿佛能听到他的呼吸，带着一点点急促，脸颊不知为何有些发烫。
　　“你……”安然转头想说什么，但是话到嘴边又局促起来，看到他的眼神看向她时，眼神又立马回避了。
　　邢云祁他在工作上一贯是无法撼动的权威，他的下属平日里看到的他是无所不能，高高在上的，但亲近他的人都知道，极其讨厌人多，尤其是商场闹市地，只有很特殊的情况，才会来，比如为了妹妹，或者袁安然。
　　今天在这里的所有人，几乎都在他的雷区蹦跶，如果是平时，他一个电话就要赶人，低气压一整天都不在话下，这次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面对这么多人，情绪如往常平静。
　　或许是身边的人，让他觉得这些人看着都没有那么让他难以接受了。
　　人鱼表演的音乐声响起时，安然两人已经在人群的簇拥下来到了前排，她完全被水里的女人吸引，水底传出的音乐恍若天籁之音，身着华服鱼尾裙的美人鱼姿态曼妙，在水中起舞，翻滚旋转，水仿佛是她的绝对领域。
　　在转瞬之间，安然还是能看出来这个美人鱼真的是个美人，她在他们面前转了个大圈，最后竟然和她们互动起来，对着她们就抛出了一个飞吻。
　　人群一阵欢呼，美人鱼似乎格外喜欢她们，连续三次面对他们，不仅飞吻还比心，安然激动得也跟着回复动作，一套动作下来，小脸通红。
　　“小妹妹，这个美人鱼应该是对着你旁边的帅哥做的吧。”
　　边上一位大哥看不下去，终于出声提醒了一下。
　　邢云祁还是带着口罩，可爱风格还是遮不住他凛冽的气质，露出的半张脸，眼睛的弧度看起来极美，却不带着一丝情感，站在人群中，依然是气质最突出的一位。
　　细细一看，眼前的美人鱼姐姐全场确实眼神都是集中在男人身上，漂亮眉眼下的兴奋是挡不住的。
　　竟然这么受欢迎，安然很为邢云祁感到开心：“你看，她很喜欢你呢。”
　　“无聊。”
　　所有人都把视线聚焦在他俩身上，邢云祁视若无睹，难得深呼吸了一口，脸微抬道：“你好好看表演。”
　　安然才把视线转回去。
　　人鱼表演时间不长，直到眼前只剩下舞动的小鱼时，人群才慢慢散去。
　　邢云祁也打算带着安然继续到下一个场馆，他忽然拉住了安然的手，往自己方向拉了一下，对她轻声说：“慢点。”
　　边上有一个彪形大汉抱着个小女孩就这么擦身而过，安然心一松，原来是在帮她。
　　她有些心不在焉。
　　“安然！”
　　猛然在喧闹中听到自己的名字，袁安然有些不真实感，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安然！”好吧，不是幻觉。
　　安然半侧身，另一只手无意识抓住邢云祁的衣襟，声音有些茫然：“等下，好像有人叫我。”
　　邢云祁没有转身，只微低头看了眼抓着自己胸前衣服的小手，嘴角为不可察地翘了一下。
　　女孩并没有在意那么多，她转头发现迎面跑来的竟然是班级里著名的情侣，秦书艺和言以礼，他们不仅在班级有名，在全校都是出名的，主要是因为两人的颜值都很高。
　　秦书艺看起来是青春可爱类型的，说话软软糯糯，这只是看起来而已，其实本人能力很强，号召力很棒，一直是安然心目中可靠的班长。
　　言以礼倒是看起来吊儿郎当的，眼里满是不羁的少年，偏偏生了张矜持贵公子的脸，确实很有姿色，被评价为校草，同学间的八卦是，他家其实很有钱，主要是他性格太管不住，才会让他来这种寄宿制学校磨练磨练的。
　　安然其实和班长不算有很多交集，反而和言以礼熟悉一些，因为他是安宁的同桌，安宁成绩很好，班主任的同桌搭配是成绩好和差的一起坐，可以互相带动一下。
　　高一一开始看到言以礼和安宁做同桌的时候，她还很担心安宁被欺负，毕竟这个男生块头也大，安宁平时不太和人交集，和男生更是很少交流，第一次和男生做同桌，她怕妹妹受欺负。
　　结果发现她多虑了，言以礼看起来和男生玩得好，打篮球也出乎意料猛，对安宁倒是格外有耐心，安然就坐在他们后面两拍，下课的时候安宁偶尔会和他交流几句，安宁说话比一般人慢一些，声音也不大，言以礼竟然还是挺耐心听完，和她交流的时候看起来乖巧得很。
　　安然因此对这个同学还是挺有好感的，后来安宁治疗请假比较频繁，她经常会摆脱言以礼和老师打一下假条，他一次也没有拒绝，反而问了下安宁的病情，安然对他的印象就更好了，即使外面有人传他很叛逆，打架很猛，她也只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
　　这学期一开始大家都有传班长和他谈了，后来安宁和安然吃饭的时候，确实看到他们俩面对面吃饭，安然还和安宁八卦了一下。
　　当时的安宁看了下斜对面的两个人，她正好对着言以礼，看到他扫过来的眼神，还礼貌地笑了笑，没想到笑脸送给了冷脸，她也不恼，还是很自在地说：“其实我没问过，但是他们比较亲密的话，应该就是了吧。”
　　这回安然当场看到两人逛海洋馆，这下实锤了。
　　安然是一个相当有八卦精神的人，她回头看看秦书艺，又看看言以礼，一脸你们俩被我抓了个现行的表情。
　　在有些发暗的灯光下，秦书艺脸上的红晕还是相当明显。
　　言以礼倒是神色古怪地看着她，搞得安然有些莫名其妙。
　　他有些狭长的狐狸眼又抬眼看了眼她身边的人，终于冒出了一句：“你们俩是什么关系？”
　　安然一愣，脑海中还在措辞，身边的人倒是有些不悦道：“你们呢？你爸知道把你送进来，你周末还玩得这么开心吗？”
　　他们认识啊。
　　安然和秦书艺忽然成为了局外人，有些疑惑地看着两人。
　　言以礼最先开口：“这是我认识的一个长——辈。”
　　他特地把长辈这两个字拖音，安然明显感觉身边的人气压又低了。
　　不是，这言以礼这么猛的吗？居然敢惹邢云祁。
　　“你们俩怎么认识的啊？”
　　秦书艺努力刷了下存在感。
　　“邢……叔叔是安宁看病的资助人，所以才认识的。”
　　安然松了一口气，好险，差点直呼其名，在外人面前还是得收着点。
　　言以礼看了邢云祁一眼，安然觉得他的眼神有些复杂，还没反应过来，他忽然转头问她：“袁安宁今天在哪？”
　　这问话有点来势汹汹的味道。
　　“她今天复查，去医院了，怎么了？”
　　“现在还在医院吗？”
　　“估计是，”安然看了眼手表，下午一点，她一般要在医院待一天，虞医生会带着她，“她下午还有些康复类的训练，帮她强身健体的。”
　　言以礼这回不说话了。
　　“你问这个干什么？”
　　“没干什么，走了。”安然对他一系列问话很奇怪，没想到对方不明说，丢下一句话就走了，她的心就不上不下的挂在那。
　　秦书艺还回头想说几句，言以礼就已经快消失在下一个路口，她只能潦草地挥手，一身小白裙飘逸地离开安然的视线。
　　安然的手还停在一半，她才发现，原来这个言以礼脾气确实不太好。
　　“你们俩是同学？”
　　邢云祁的话打断了她的思路，安然才反应过来，他们正在逛海洋馆。
　　“是啊，他是安宁的同学，我平时没怎么接触，没想到他确实比较难接近，我记得安宁还和我夸过他，说他还挺有耐心，挺温柔的，哎，搞不懂……”安然随即反应过来，转头问邢云祁，“你们俩是什么关系？”
　　“我和他爸是生意场朋友。”邢云祁看着言以礼离去的方向，眼光沉沉。
　　安然点点头，能和邢云祁做生意的人家，这么看来言以礼家庭条件确实应该不差。
　　难怪这么傲气呢，安然在内心默默给了他一个定义。

　　鱼儿从水中升起时嘴角发出咕噜声，湛蓝色的荧光无限接近黑暗中，海洋馆的灯光昏暗得有些暧昧。
　　安然越走发现越不对劲，怎么路标都没有了，安全路口的标志显得有些诡异。
　　“这条路不对啊，你不是来过吗？怎么……”
　　安然往后退了两步，转身准备离开，身后撞上了一堵带着浑厚的温度的墙，似乎有温热的气息从头顶吹来。
　　五感在此刻变得异常敏感。
　　几乎是下一秒，一只手扶住她的肩膀，安然微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她有些不敢转身，一双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前方。
　　“你可是领路的。”
　　耳边的呼吸都是滚烫的。
　　她顿时鼓着一股气，一转头有些恼怒道：“我走错了你可以提醒一下我呀，现在都不知道走到哪里去了。”
　　她不是个会生气的人，这次的声音里罕见地带着点娇俏和恼怒。
　　一抬眼，邢云祁已经脱下口罩，他的眼睛滑过她的眼睛、鼻尖和唇，安然觉得自己湿漉漉的，浑身都有些发麻，但是却又找不到确切的理由。在她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的手已经帮着她拂去额前的碎发，紧接着额头已经被一个柔软代替。
　　邢云祁为了迎合安然屈身，安然的角度可以看到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她的耳朵有些嗡鸣声，她鬼使神差地伸出了手去摸，好奇妙的温度。
　　一双大手握住了她的手，猩红的眼神和她对视着，她可以清晰地看到邢云祁眼里的血丝以及……不知名的欲望，她张口想说什么，对面已经倾身，两片唇瓣相接时，安然好像能听见耳边又响起鱼池里面汩汩流动的水，美人鱼优雅的身躯不断游过五彩的珊瑚丛，海星结实地黏在水中的沙地，几条调皮的鱼儿在水中翻腾，卷起一层一层波澜。
　　安然已经被泡化了，她好像变成了一条水中的鱼，上下起伏着，但是有一只鲶鱼狠狠遮住了她的阳光，不仅如此，他还操纵着她，让她逃离，再拉她回来，反反复复，仿佛永无止境。
　　在某一刻，她忽然得到了喘息的机会，嘴唇颤抖着翕张，像终于能吐出泡泡的小鱼。
　　当光照进她的眼眸时，她多希望自己可以一直闭着眼走路，就可以不用面对这么令人尴尬的时刻了。
　　“我，我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海洋馆逛的差不多了，我要走了。”
　　邢云祁马上就看穿了，他不是一个喜欢拖拉的人，其实本来没有想这么早就承认，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那么他也不会拖泥带水。
　　他抓住安然的手，邢云祁常年锻炼身体，她的手有些颤抖，感觉是一块铁烙在了自己的手臂上，回头的时候不太敢直视他的面孔。
　　“安然，你不要逃避。”邢云祁用了非常肯定的语气，他断了安然所有的退路，“我答应你，接近你，是我安排的，我不否认。”
　　安然抬着头，终于看到了他的眼睛，他深邃的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他的五官的每一处都雕琢得如此完美，嘴唇紧抿，线条极美，没有人能对这样一张脸说不。
　　“我从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就中意你，我愿意给你时间，你愿意把我当成一个可以在一起的异性而不是长辈来看吗？”
　　不知道为什么，安然总觉得邢云祁的声音里有些颤抖，她也很难想象这样一句甚至有些卑微的话会是邢云祁口中说出的。
　　她极快地在自己脑海中整理了一边，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对于刚刚的接触，没有一点排斥，甚至她不敢相信，原来和别人有亲密的接触可以这么……美好。
　　他们两个人隐藏在海洋馆阴暗的一角，安然的手还被邢云祁结结实实地抓住，他没有半点分开的意思。
　　安然在脑海中不断告诉自己，一定要冷静下来，看清楚自己在干嘛，她妈妈的教训还不够吗？有钱有权男人的话都是假的。
　　她低头斟酌了半晌，抬头直视着他的眼：“我们之间差距有点太大了，我们可以像现在一样做好朋友。”
　　邢云祁轻笑了一声：“像好朋友一样亲吻吗？”
　　安然的脸蹭地红了，她是一个很少脸红的人，遇到邢云祁以后似乎就破戒了。
　　邢云祁低头看着她，眼里不自觉染上一层柔和：“你可以好好考虑，你先专心自己的学业，等你高考毕业了，我们会有更多时间来相处。”
　　高考毕业……
　　安然想到自己一年不到就要毕业了，似乎现在的当务之急应该是这个才对。
　　她不自觉顺从地点头，随即又立马摇头，潜意识告诉她，这件事是不可能的，邢云祁的身份地位，和她是万万不可能。
　　一定要清醒一点啊，袁安然。
　　她在心底默默告诉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