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孤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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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独
砰！
轰然巨响过后，摆在宽阔的大堂正中的松木圆桌一分为二，颓然坍圮。被刀锋撕裂的黑色桌布软绵绵地覆盖在两块厚木板上，瓷器摔了一地，碎片飞溅。手持从正堂墙上取下来的祖传长刀的男人站在废墟前面，神色狰狞如鬼神。
“二哥！”有人出声唤他，他却充耳不闻。一双被愤怒染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跪在他面前的黑衣少年，以及站在少年身后的白衣青年。
“对不起，二哥。”少年低着头说话了，声音在颤抖，语气却很坚定，“是我勾引他的，与他无关。”
男人没听他说话，将目光移向一身白色、神色冷漠的青年。他甚至没有一丝动摇。
“这混小子说是他勾引你。你怎么说？”
他的嘴就像紧闭的贝壳一样不发一言。大堂里的沉默已逾千斤重量，外面雨声潇潇，凉风从微敞的门户中吹拂进来，将他白色的衣袂吹起来。没有人看见他藏在身侧的手指已然紧握成拳，指甲重重地掐进了手心。
“好。”见他是这般态度，男人冷笑起来，“我无权处置大少爷你，但我有权处置这孽种。我砍死他，为本堂除个祸害！”
他操起刀朝低头跪着的少年劈去，这一劈贯注了全身的力道，必然一刀毙命，足以将其自头顶一劈两半。就在刀刃要落下去的那一刻，白色的身影突然插了进来，寒光闪闪的刀锋立刻转向，却还是没能完全避开，在那片白色上砍出一抹殷红。红色迅速扩大，洇湿了那片雪一样的白。
“……”
跪在地上的黑衣少年被护在身后，举起右手臂挡刀的白衣青年依旧紧咬牙关一言不发，他的血从手臂上那一道又长又深的刀伤里滴下来，滴答，滴答，在地上积成红色水潭。
“你行。”
男人的声音里有着颤抖和惊惧，似乎险些断了气：“你够狠！来人，把这孽种拖回去关起来，这位大少爷请出去！本堂不需要他，不许他再进本堂的门一步！”
雨很冷，身上的温度都被雨水冲刷下去了，心里的温度却像是被稀释了。吼叫着让自己滚出本堂再也不要出现的人是他，曾经对自己说我需要你在这里的人也是他。结婚娶妻有了儿女自得其乐的人是他，曾经信誓旦旦说得到你和你家的扶持我就什么都不奢求了的人也是他。自己何苦如此自我轻贱？就因为当年年少无知，在第一次与他亲热时被他迷惑发下了此生绝不背弃他和本堂的誓言，直到现在已经赔了十年进去。他的身边有妻女相伴，自己却只能孤零零地等着哪天他想起自己会来看一眼……
那个孩子是喜欢自己的，这个心里清楚得很。就算不是同母所生，这孩子也算是他的弟弟，自己怎么可能对他的亲弟弟做什么？他怎么连这点信任都不肯给？这样一来，这个他恨了十几年的孩子，还有已经没有利用价值的自己，都可以一次性除掉，从此他可以高枕无忧了，这世上再没有人可以牵绊他。
他蹲下来捂住脸，白色的衣襟拖到了泥水里。这二十几年的人生中，从未像此刻这般孤单过，心中也从未煎熬得这般痛苦！在这茫茫的天地间，竟然没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地方，也没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怀抱；在这一方屋檐下听凭风吹雨打无法迈出步子的自己，是不是可笑到了极点？已经被赶出来了，还赖在他的屋檐底下……
“二哥，大少爷他还在外面呢。”
“知道了。”
借着暗淡的灯光向外看去，雨仍未停。这十月的雨真是带着冰雪的前兆下起来的。男人站在窗台边，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木制窗棂，一下一下，笃笃地响，无意间与雨滴的节奏合了拍。又等了片刻，雨丝非但没有稀疏，反而猛地密集起来，冷风肆无忌惮地挟着雨丝吹打到他身上。在被风吹得忽明忽灭的烛火闪耀跃动之间，他突然一转身拿起立在身边的伞，匆匆推门而出。他的衣角刚刚飘出门，一阵湿冷的风袭来，烛火闪了一闪，彻底灭了。
喘息着奔到侧门的檐下，他期望着看到那个白色的身影，就像以前也发生过的那样——他在那里等着自己，温顺地听凭自己为他打伞遮雨，心甘情愿地跟自己回去，在自己的怀中他冰冷的身体逐渐回暖，任由温存。但是，当他看到那片屋檐的时候，底下却是空的。
怀疑着自己的眼睛，他又走进了几步，最后奔入檐下，在那狭窄的一方空间中四处寻觅，天上地下地寻找，却一无所获。当他怔怔地放下伞望向黑暗的雨幕的时候，他瞥见了墙角的一片暗红，那是一点血迹。俯下身，他的手指拭过那片凉腻的血，混合了苔藓、泥土和雨水的血已经没了温度，徒留一丝血腥味。
雨势加大，顺着砖墙留下来的雨水冲刷着墙角的泥土，血迹一点一点地被冲掉。男人默默地看着最后的痕迹就这么消失，一种疯狂的绝望在他心底升起。很快，这种绝望变成了恐慌；他转过身看着无边无际的黑暗和连绵不绝的冷雨，发现附近没有一个人，也没有一盏灯，他被留在一个空旷而冰冷的空间里了。这里只有他一个人。
本来答应永远不背弃他永远站在他身边的那个人哪去了？孤独像一记重锤击中了他的心房，瞬间砸开了一个大洞。他在这个黑暗的洞窟中下坠，迎接他的还是没有温度的雨水，和张着血盆大口的黑暗。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孤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