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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 3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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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予安走后,旁边的路淇刚好也吃完早餐了,陆默然发现她一天下来基本都在画画,根本不会累一样的。
抱着好奇心,陆默然看向路淇,问她:“你一直画画,不累吗。”
路淇也看向了他,叹了口气:“主要是我没事干,我很无聊,腿受伤了都没法走路,只能画画。”
程宣这时候来了:“你可以租轮椅。”
“我妈不放心。”路淇说,“她怕我到处乱跑。”
“你是人,又不是猴子,怎么会到处乱跑呢?”程宣笑呵呵道,他又看向陆默然,问他,“我有点好奇,你是怎么搞的,怎么把腰给折了?”
陆默然的脑海里冒出了自己爬上窗子的画面,但是仅仅一秒。
他知道自己肯定不能说实话,于是谎称道:“我爬楼梯时不小心摔了。”
但他又意识到自己旁边挂着的单子上面写得明明白白——“高处坠落伤”。
“爬楼梯摔到不应该是断腿吗?”程宣疑惑。
“也有腰椎骨压缩性骨折的啊。”路淇反驳,“可能他刚好一屁股坐地上了。而且你怎么知道就一定是把腿摔断?”
程宣沉默了会儿,又抬起头,沉重道:“因为我就是从楼梯上摔下来的。”
陆默然感觉自己无法继续编下去了,没想到这里真的有个从楼梯摔下来的。
“你怎么摔的?”路淇疑惑,“竟然能摔成这样?”
“当时我帮忙搬东西,结果一个不小心摔下去了呗。”程宣叹了口气,“东西没坏我坏了,正式成为伤员。”
他又说:“我当时看到我那个腿,变形了已经......不行,我都不敢想,想想就疼。”
陆默然的脑中也浮现了画面,看起来比自己受的伤可怕多了。
“我感觉你伤得比我还可怕。”陆默然对程宣说。
“你......”程宣看了看躺着的陆默然,“我觉得咱俩可能都不太好。”
他又想到什么,问:“要不我帮你把床头摇高一点吧,看着你躺着不是很方便。”
“不用......”陆默然弱弱道,他感觉太干脆的拒绝会有些怪怪的,于是又加上了解释,“我必须要平躺着的。”
“我记得你昨天好像不是平躺着的呀。”程宣觉得奇怪,但还是松开了摇杆。
“只能抬起三十度以内。”陆默然又解释道,“而且我昨天是吃饭的时候才这样的。”
“三十度啊。”路淇看了眼陆默然的床,“感觉三十度和躺着没什么区别。”
“比躺着要好一点。”陆默然说,“吃饭会方便一些。”
“说到吃饭......那你今天中午怎么办?”程宣问,“我看你好像还是要喂着吃饭的。”
“对啊......”陆默然喃喃道,他也没想过这个问题。
不过他又想着一顿饭没必要搞这么麻烦,于是说:“我自己吃,我今天应该好一点了,能动。”
“那你能起身吗?”程宣好奇。
“你别这样让他动。”路淇劝道,“他前天晚上才住到这里,骨头怎么可能恢复得这么快?”
“也是。”程宣点点头认同道,他看向陆默然,叮嘱道,“你可千万别乱动啊。”
陆默然点了点头。
他忽然有点喜欢在医院的生活了。
这不是错觉,是事实。
住院部里的阳光真的要比城中村多很多,也没那么无聊,虽然他必须一直保持卧床。
对比起过去那些对他进行施暴的同学,面前两个人的岁数明明和他们一样,却和他们完全不一样。
从他们的眼里看不出对周围的厌恶,从话中听不出任何暴力。
陆默然不明白,明明好人有很多,为什么自己从幼儿园到高中一直都没见过?
这个世界是给他开了一个模式吗?
要到奄奄一息,才能触摸阳光。
如果拥有了阳光,那又不能持久。
“我感觉你很容易发呆。”路淇用手在陆默然面前挥了挥。
陆默然感觉自己的身子忽然一颤,他自己都没怎么意识到自己的忽然走神:“有吗?”
“有。”程宣认同道,“我感觉那个来照顾你的人也有点这样,他很孤僻的样子。”
“他没那么爱说话。”陆默然为祝予安辩解道,“他比我安静很多。”
“他是你哥哥吗?”程宣好奇道,“我感觉你们两个长得还算像。”
陆默然听了这句话,有些意外。
他从来都不觉得自己和祝予安长得像。
“嗯......”陆默然觉得不太适合说出他们之间真正的关系,“是的。”
“你们性格相差这么大,平时在家里相处的好吗?”路淇也跟着问。
这个问题对陆默然而言很难回答。
相处得好吧......但也没那么好了,已经不如以前了。
很突然的,陆默然的内心被激发出了一些悲伤的情绪,但他还是让它们都深埋在内,别暴露出来了。
“其实还行。”陆默然说,“他虽然看上去有些凶,但是他脾气很好的,只是不爱说话而已。”
“如果我有个哥哥的话,这样的好像也还行。”路淇想了想画面。
“我就是那个当哥哥的。”程宣闷闷道,“我弟天天在外模仿我。”
“你弟弟怎么不来看你啊?”路淇问,“他不放暑假吗?”
“他回老家了,特积极,留我一个孤苦伶仃。”程宣说。
“那这里就没有人留下来陪你吗?”陆默然觉得他真的有些孤苦伶仃,这不是开玩笑。
“其实有。”程宣回答,“其实我也无所谓,我个人觉得我自己挺厉害的,我很多事情都可以独立去做,洗澡我都可以自己办到,毕竟我有轮椅。”
陆默然打心里羡慕这种人。
而他连吃饭时间都记不住,甚至连自己吃没吃饭都不清楚,其他事情更是让祝予安操心。
他现在挺希望祝予安能不要被自己这件事困扰,就当自己真的是不小心从楼梯上摔下来的。
“我妈完全不放心我。”路淇叹了口气,“就只有白天她会去工作所以不在我身边,但是中午又要过来送饭。”
“你爸不陪你吗?”程宣问。
陆默然心想着,会不会路淇她的爸爸不怎么管她?
“哦对,还有我爸也是。”路淇补充,“他和我妈轮流来,我一共住院两星期,这星期是我妈,下星期是我爸。”
“你家人对你挺上心的啊。”程宣笑了,“我们俩一个圈养一个放养。”
陆默然不知道该怎么接他们的话了。
他这里的“放养”是“放弃”的“放”。
“你觉得哪个好呢?”路淇问程宣。
“各有各的好啊。”程宣说,他又看向陆默然,“你觉得呢?”
陆默然挺害怕遇到这种问题的,实话说他更需要的是“圈养”,希望自己能被呵护,能被照顾。
“我......不知道。”嘴比脑子快了一步。
程宣看出了什么一样,他低头看了眼表,很自然地扯开话题:“怎么还没到饭点哦?”
“几点了?”路淇问。
“十一点,刚刚好。”程宣回答,“应该快了。”
话音刚落,就有人推着餐车过来了。
“有饭吃喽。”程宣高兴了,为了方便,他先回到了自己的床位。
陆默然忽然想起,自己好像没有订住院餐。
算了,不吃也没关系,他心想着。
等这一间发完餐后,只剩陆默然这儿还空荡荡的,路淇的妈妈在旁边,也给她带了饭。
陆默然不知道怎么形容他现在的感觉,但是很难熬,想逃离。
下一秒,他的手机响了起来。
陆默然看了眼旁边的柜子,是祝予安打来的电话。
他颇为艰难地拿起手机,接通了电话。
“默默,等会儿应该是赵志强会来给你送饭,这段时间都是这样,记得好好吃饭。”祝予安很简单地就把话说完了。
“我好像都不记得他长什么样了。”陆默然小声道,不知道为什么,不想让任何人听到他的通话。
“没关系,我告诉了他你的床位,他认得出的。”祝予安说,“挂了啊。”
“等等。”陆默然有些猝猝不及防,“祝予安,你陪我聊聊天呗。”
祝予安的声音好像会让他上瘾,他听了一次之后就无法放下,想在无时无刻都能听到对方的声音。
“我没那么多时间的,不允许打太久电话,现在是没人,我就给你打过来了。”祝予安拒绝了,“默默,等我下班儿我就过来,行吗?”
“哦。”陆默然应了一声,他很想拒绝,可这样会很为难祝予安,“我等你。”
“好。”祝予安说完这句话,就把电话挂掉了。
一阵忙音过后,陆默然将通话界面,手机一点一点从手心中滑出来,掉在了床上。
他又看了看旁边的路淇,她的妈妈坐在一边陪着她,有说有笑的。
心中忽然升起一股羡慕,他好像从来都没有这么和自己的妈妈好好说过话。
现在李湘应该是安安稳稳地生活在另一座城市,过上了幸福安稳的生活。
把过去抛之脑后,包括陆默然。
他看向门口,有两个人走了进来。
是赵志强,身边跟着赵媛。
“小陆啊,这个是你的饭。”赵志强提着饭,“你那个小桌板在哪儿啊?”
“这儿。”赵媛很快就看到了。
赵志强把小桌板拿起来,架在陆默然的床上,他笑了笑:“予安应该和你说过,段时间中午我给你来送饭的吧?”
“嗯。”陆默然点点头,“谢谢你。”
“不用谢。”赵志强摇摇头,“你们都不容易啊,我听说最近他被便利店那边降了职,那边也难搞,这么多年还能坚持在那边也挺厉害的。”
陆默然没由来的有些紧张:“是......是啊。”
“这是我女儿,叫赵媛,应该是和你一样大的,你们可以认识认识。”赵志强拍了拍赵媛的肩膀。
陆默然抬头看了眼赵媛,又低下头。
这个人好熟悉,感觉在哪儿见过一样。
但又想不起来了。
赵媛打量了下陆默然,又听着赵志强说自己有点事要离开。
这时,她说出了一所高中的名字,又问:“你是不是这个学校的?”
陆默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忽然想起,应该是何乾......就是何乾,当时他让自己在学校的某一个地方把衣服脱了。
“怎么了?”陆默然没有正面回答,这个学校里面没有一个人是他能信任的。
“我是这个学校的。”赵媛回答,“不过我已经毕业了,准备读大三了。”
陆默然像是被点醒一般,觉得自己这个年纪都可以去读大三了。
见陆默然一直没说话,她又问,不过这一次声音放小了一些:“你是不是在那个学校被很多人欺负过?”
陆默然不是很想再提起这件事了,而且他也怕,万一赵媛和那群人是一伙的就不好了。
“我觉得你应该反击的,那些人不过是纸老虎而已。”赵媛又说,“后来他们又找了别人欺负,那个人反击了,他们就不敢继续欺负人了。”
“都过去了。”陆默然想回避这个问题,这件事感觉离他已经很远了,也不应该再被提起,“反不反击都无所谓了,他们现在应该已经找不到我了。”
“也是。”赵媛点点头,“早知道上初中的时候努力一些了,考到那垃圾高中天天见到一群垃圾人。”
“你可以帮我把床头摇高一点吗?”陆默然不想再提到任何相关高中的话题,“三十度左右。”
“三十度方便吃饭吗?”赵媛看着床底,在脑中比划了一下,“确定不会洒一身?”
这时,程宣一手端着饭,另一只手控制着轮椅,他看了看赵媛:“诶?什么时候这儿多了个人?”
“我来给他送饭。”赵媛指了指陆默然。
“感觉吃得比医院还好一点诶。”程宣看了看饭菜,他又看了眼陆默然,“你方便吃吗?要不我吃完了我喂你吃?”
“......”陆默然感觉这样不太好,但也不知道应不应该拒绝。
“我觉得可以这样,三十度真的没法自己吃饭。”,赵媛走到床位,慢慢地帮他摇高,“这样可以吗?不会不舒服吧?”
“不会。”陆默然摇摇头。
“为什么你有轮椅别人没有啊?”赵媛看着程宣,“感觉你干什么都会方便很多。”
“我家里人持巨资给我买下了这个轮椅。”程宣拍了拍轮椅的扶手,“我快出院了,刚好我家里也有腿脚不太方便的老人,到时候给她用也可以。”
“这可以诶。”赵媛点点头。
“我得快点吃饭。”程宣说,他看向陆默然,“我觉得我真的需要给你喂饭,你这样真的很不方便。”
这句话刚好被路淇的妈妈听到,她探出头,指了下陆默然的床尾:“你们可以帮他把床头摇高啊,这样就好吃饭了。”
路淇立马解释:“妈妈,他是腰受伤了,最高只能摇那么高了。”
“这样啊。”她点点头,搬起椅子站起身,“刚好我吃完饭了,我可以来帮忙。”
还没等陆默然反应过来,她就坐在了陆默然身边:“你可以把头偏一下,这样吃起来方便一点。”
“嗯......谢谢阿姨。”陆默然照做。
“多大了啊?”阿姨问他,“感觉比我女儿大好多。”
“二十一。”陆默然回答。
“我女儿才十岁半。”阿姨说,“过完这个暑假就五年级了。”
陆默然感觉自己对时间的模糊程度已经放到了最大。
他甚至不知道现在已经开始陆陆续续放暑假了。
“你们就放暑假了吗?”赵媛看了眼日期,“好早啊。”
“小学生会早一点。”阿姨说,“到了中学就不一定了。”
“悲惨初中生在这呢。”程宣指了指自己,“鄙人准初二。”
“那你苦的日子还多着呢。”赵媛忍不住笑了。
程宣:“......”
“有啥想考的高中没啊?”阿姨也笑了。
“我要考二中,拥有远大理想。”程宣拍了拍自己的胸。
陆默然专心吃饭去了,一个不小心把“理想”听成“李湘”,忽然抖了一下。
“怎么了。”阿姨看向陆默然,“呛到了?”
“我没事。”陆默然摇摇头。
“没事就好,吓我一跳。”阿姨继续喂饭,还跟着程宣搭话,“好学校,我女儿也想去。”
“这简直就是异想天开。”路淇冷笑了几声。
“你初中读哪所?”程宣看向路淇,“咱俩要是读一个初中还能一块儿学。”
“不知道啊,看派位呗。”路淇说,“而且等你初三了我也才六年级。”
“好像也是......”程宣摸了摸脑袋,“我这脑子不行。”
“你数学怎么样?”路淇问。
“......刚及格。”程宣不好意思道。
“那没事了。”路淇低下头吃饭。
赵媛又笑了起来:“难怪啊。”
吃完饭后,陆默然把塑料盒丢进垃圾桶,没过多久赵志强也来了,赵媛便跟着他一块儿回去,路淇的妈妈也走了。
这一小块儿地方又变成了原来的三个人。
陆默然突然有一点希望祝予安也可以加入他们的聊天当中,这样住院的这段时间她也不会这么无聊,甚至感到煎熬。
但祝予安能参与的可能性不大,他越来越安静,话也越来越少,好像对任何事情都起不到兴趣。
这让他想起了初中之前的自己,那时候好像只有抑郁症,话不多,对所有东西没兴趣,不喜欢参加团体项目,花花唱歌都不沾,看上去就是一个很无聊的人。
但偏偏会有人拿自己当成大家的笑话,任意戏弄。
他希望祝予安不要因为自己的性格被大家欺负。
想快点见到祝予安,他甚至还强迫着自己闭上眼睛睡觉。
但是躁狂期的他毫无睡意,眼睛闭上了,脑子还是活跃的。
他总幻想着祝予安参与大家聊天的话题,四个人聊得不亦乐乎,有了短暂但又难忘的快乐。
陆默然甚至可以想象到每个人说的每一句话。
他像真的代入进去了一样,嘴角也不自觉地扬了扬,几秒后才意识到,不想被别人看见,于是他收敛了一点。
*
祝予安下了班后先回家洗了个澡,他换上了新的衣服,走到房间去拿上东西。
下一秒,他看到床下好像有什么东西,那是一张纸。
他弯下腰,把纸捡了起来,上面写了六个字。
【祝予安,我爱你
——2021 夏】
他知道这是陆默然写的,但还是觉得有些疑惑,为什么他要写这个呢?
还不给自己看。
毕竟是陆默然亲笔写的字,他不想就这样当成废纸丢进垃圾桶。
他将纸折好,塞进了口袋。
去医院的路上,他抽了根烟,又在路边买了一碗买了一碗汤粉打包好。
最近真的很热,哪怕是树荫下。
走出便利店没几分钟,他就出了一身的汗。
祝予安感觉自己最近怪怪的,没由来地开始出现手抖,每天都这样,刚才接过塑料袋的时候也是微微发颤的。
他试图握紧拳头上这种感觉慢慢减轻,却发现一点用也没有。
好像自从妈妈去世,他就开始出现各种不良症状,好在比较轻微,不影响日常工作。
临近医院时,他把烟灭了,丢进了垃圾桶里,继续往前走。
医院里的一股消毒水味,又让他想起了回老家的那一天——他得知了妈妈去世,也挨了一巴掌,很疼,心里更疼。
他感觉自己对巴掌都有点PTSD了,以前祝荣兴没少这么打过他,反而到现在,他越来越怕了。
走进病房,他看见陆默然又在和身边的人聊天,心情好像还行。
竟然会有人自杀未遂后心情变好,祝予安觉得还挺稀奇。
至少自己不是这样的,他甚至有点难以接受自己自杀过的事实。
他坐到了陆默然床边的椅子上,问:“今天中午好好吃饭了没?”
“哥哥,他都吃完了。”路淇帮陆默然回答,“他这样躺着不太方便,我妈妈就帮忙喂给他吃。”
祝予安愣了愣,但是在组织语言一样,又说:“谢谢你啊。”
他又看向陆默然,问他:“现在饿不饿?”
“还好。”陆默然实话实说。
“那凉一会儿再吃吧。”祝予安把粉放在旁边的柜子上,“刚好现在有点烫。”
“外面很热吧?”陆默然看了眼尽头的窗户,“一滴雨都没下。”
“嗯。”祝予安点点头,“下雨的话你会很难受的。”
“哦......”陆默然选择性耳聋。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摊开来,问陆默然:“写这个给我干嘛?”
陆默然接过这张纸,看到上面写着“祝予安我爱你”这六个字。
他顿了顿,又忽然把这张纸揉成一团,丢进一旁的垃圾桶。
“丢了干嘛?”祝予安不理解。
“这个是我写给你的遗书。”陆默然的声音很小,生怕旁人听到一个字,“前天跳楼前写的。”
陆默然话里的“跳楼”几乎是气音。
好像真的没有哪个自杀未遂者能接受自己自杀过的事实。
“那这句话......还作数吗?”祝予安问。
“我要吃饭了。”陆默然不想回答他的问题。
“嗯。”祝予安从旁边提起塑料袋,将碗放在小桌板上,边打开变问,“所以还作不作数?”
“你觉得是就是呗。”陆默然嘀咕道。
反正和以前已经不一样了,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曾经让彼此坚持下去的爱也快失去了支撑力。
“那我就觉得是吧。”祝予安违心道,他的自信心不断削弱,根本不认为陆默然还会想以前一样爱他。
现在自己好像也不太会去爱人了。
不爱自己的人,又怎会爱其他人?
祝予安用筷子夹起粉,喂给他。
陆默然一点一点将粉嗦进去,又说:“我感觉我现在不是很适合吃粉。”
“为什么?”祝予安还没反应过来。
“因为很不方便。”陆默然说。
“哦......”祝予安看着这碗粉,“明天不吃了,今天没办法。”
“明天吃什么?”陆默然问。
“没想好。”祝予安完全不记得那条街上还有什么卖的了。
“我突然想吃你做的饭了。”陆默然说。
“我不想做。”祝予安很直接。
最近他都没做过饭了,不想吃,也懒得做。
“那你吃什么?”陆默然疑惑,“你不吃饭吗?”
“在便利店里吃了。”祝予安谎称道,事实上他连便利店里的东西都懒得吃。
祝予安好像能理解陆默然了,现在他看到食物也觉得难以下咽,甚至想把它们全部扔了。
有时候刚买的早餐,闻到它的味道就会觉得很恶心,想吐,以至于他不得不把它们扔进垃圾桶里。
“我感觉你胃口也变得很差了。”陆默然边吃着粉边说,“比我还差。”
“你现在也没胃口吗?”祝予安选择避开关于自己的问题。
“还好。”陆默然实话道,躁狂期的胃口要比抑郁期好很多。
可偏偏完全的躁狂期极少。
“那就行。”祝予安继续加了一筷子的粉喂给他,没再说话。
*
陆默然住院的时间比路淇和程宣都要长,他又一次陷入了长时间的孤独。
但他还是觉得在医院要好一些,大窗户洒进来的光源足够,看上去都没有家里那么压抑。
出院的过程也是一件艰难的事情,好在有赵志强的帮忙。
陆默然躺在平车上,被几名医护人员送到了医院门口,又将他从平车转移到汽车的后座。
祝予安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听赵志强说:“得亏我有一辆大车,不然还会麻烦点。”
祝予安扯出一点笑容,点了点头。
他又看向后座的闭上眼睛的陆默然。
“睡着了?”赵志强也看了眼陆默然。
“应该吧。”祝予安点点头。
“也该好好休息。”赵志强说,他踩上了油门,往外开去,“予安,你跟我说实话,他真是你弟弟吗?”
看着赵志强松弛的表情,祝予安在心中松了口气,又说:“他确实比我小。”
但他还是坦白了:“是我男朋友。”
“果然,我猜到了。”赵志强笑了,“你们吵架了?”
祝予安听到这话,忽然就想到了前段时间发生的事。
但他还是不太想承认:“没有。”
“那怎么突然这样了呢?”赵志强问,“年纪轻轻就跳楼,还好摔在泡沫箱上了,不然就半身不遂了。”
祝予安无法想象陆默然几乎残废的样子。
如果真的这样的话,他倒是希望自己和陆默然都能一起离开世界,反而不会那么痛苦。
“是啊。”祝予安附和道。
“这段时间让他好好休息休息,你静下心来,别想太多。”赵志强说,“会好的。”
祝予安点点头,没说什么。
生活要是真的这么简单,他们也不会过成这个样子,祝予安心想。
可赵志强就像被蒙蔽了双眼一样,永远都看不到别人的痛苦。
但毕竟人比较有钱,和自己也不是一个阶层的,他们无法用同一个角度去看世界,看生活。
下了车后,赵志强找到两个力气大点的人来帮忙,三个人一起抬着陆默然,祝予安走在前面,把门打开。
陆默然根本没睡着,从被抬起一直到被放在床上,她的身子都是紧绷着的,生怕他们一个不小心把自己摔下来。
祝予安和几个人道谢后,陆默然在房间听到外面的门被关上,屋子里又只剩下祝予安和自己了。
屋子里变得冷冷淡淡,祝予安也是,住院期间的他一直在发生变化。
他看着祝予安走进房间,坐在了床上,离自己很近。
“你觉得我住院的时候,那两个小孩儿有意思吗?”陆默然看着祝予安,灯光下的他眼睛又变成了亮亮的。
“嗯。”祝予安完全没在听他讲话,他看着手机里一个同事问他能不能调班,他正忙着拒绝那个同事。
“嗯什么?”陆默然觉得祝予安很奇怪,但还是继续和他讲了一大堆祝予安不在的时候发生的事。
祝予安听进去了一点,但是他的心情并没有因为这些事还转起来,反而还更烦。
这段时间他过得很煎熬,很难受,在医院里还只能坐在椅子上睡觉,但是他没想到陆默然白天的时候能发生这么多有趣的事。
这些事情跑进祝予安的耳朵里,变得一点也不有趣。
陆默然见祝予安一直不理会他,感到有些不满:“你怎么总是这样?我跟你讲话的时候都不理我。”
祝予安终于忍不住了,他呼出一口长长的气,放下手机,看着陆默然:“你看不出来我不想听吗?”
陆默然愣了愣,他没想过祝予安会这么回答他,这简直就是对躁狂期的他的重拳一击。
他有些委屈:“可是我不是开始变好了吗?难道不好笑吗?”
祝予安又拿起手机,回复同事的信息,对方的不依不饶让他更烦躁了。
“那只是你觉得好笑,但是我不一定,我一整天下来非常累。”祝予安对他说,声音很强硬,没有一丝柔软,和以前的温柔挂不上边。
“那你可以就只听我说说话啊。”陆默然又说。
祝予安不禁皱起眉,直视着陆默然:“我不想听,我只想安静安静,你怎么连这都听不出来?”
陆默然不说话了,他完全平躺着,看向天花板。
这段时间在医院都没哭过,偏偏一回到家,眼泪就掉下来了。
陆默然伸出手,推着祝予安:“你走。”
“你又干嘛?”祝予安不解,“你的情绪怎么这么跳跃啊?刚刚不是还挺高兴的吗,现在怎么又哭了?”
“我要一个人待着我不要和你说话。”陆默然根本不想看祝予安,只想让他快点离开。
祝予安看着陆默然,火气都上来了,但是又有点怕他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还是在内心拼命克制着熄灭怒火。
他伸出手给陆默然擦眼泪:“不哭了。”
“你走开。”陆默然闭上了眼睛,眼泪也顺着脸颊迅速流下。
“默默,别难过了,我错了。”祝予安还是不走开,他弯下腰,吻了吻陆默然的嘴唇。
可陆默然就像是很抵触一样:“我不要你亲我!你不要动我!”
“那我先去洗澡了,等会我也帮你擦一下身体。”祝予安说着,往门外走去。
陆默然这才愿意睁开眼睛。
他不明白为什么祝予安的脾气也忽好忽差的,刚才满是不耐烦,可现在又变成了那副温柔的模样。
但陆默然一点也不喜欢这样的祝予安,无论他多么温柔也不喜欢,这早已不是过去那个祝予安了,也永远都无法恢复。
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腹部一阵又一阵地疼痛流过。
他只能忍着,全都是他自己作的。
要么干脆别跳楼,要么就往高处跳,陆默然心想着。
但介于这一次体验,陆默然还是放弃了跳楼这一个自杀的方法。
祝予安洗完澡后,又去打了一盆水,把毛巾打湿,像在医院里一样帮他擦着他的身体。
不过到了家里,陆默然是全身.赤.裸.裸地面对祝予安。
过去这样的时候,陆默然会有些担心自己起反应,但到了现在他已经毫无.欲.望了。
就这样任祝予安摆布。
“抬一下腿,穿裤子。”祝予安提醒。
“嗯。”陆默然的眼泪已经干了,还有泪痕留在上面。
“漱一下口吧。”祝予安说,“不到两个月之后你就可以走路了。”
“两个月后夏天都结束了吧。”陆默然说,他的语气没有任何起伏,他刚才说着好笑的事情时完全不一样。
“嗯,但还是会很热。”祝予安说,“你到时候要带上腰部支具,但还是不能弯腰。”
陆默然感觉很煎熬,也很难过,他有些后悔跳楼的事情了。
“那我要什么时候才可以正常行走,可以弯腰,然后还不疼?”陆默然问。
“......”祝予安不知道该怎么去回答他,医生给他的答案是完全恢复需要一年甚至更久,可这对于他和陆默然而言都太煎熬了,就算只是可以走路和弯腰,可能也要半年时间。
“你回答我啊,你不要不理我嘛。”陆默然握住他的手腕晃了晃。
“明年春天吧。”祝予安说,这听起来可能没那么煎熬。
“我讨厌春天。”陆默然很小孩子气地说,“我讨厌下雨,也讨厌春天的气温,就是很讨厌春天。”
还有春天出生的自己,陆默然又在内心补充。
“但是你的骨头是在春天长好的啊。”祝予安想让他别太难过。
这也许是唯一一个可以填补裂缝的春天,我一一个让他真切见证生长的春天。
但陆默然并不因此感到高兴。
这没什么高兴的,只是恰巧在春天。
*
戴着支具生活又是两个月,这期间陆默然有时候会起床走几步路,但没多久又会觉得腰疼。
到了冬天,陆默然终于可以脱离支具了,可他也没觉得多高兴,因为祝予安也没有为此感到高兴。
时间不断往后推,祝予安的情绪也成了一个迷。
他很消沉,几乎不说话了,陆默然也经常能闻到他身上的一股烟味。
与此同时,陆默然开始焦虑,尤其是每一次腰部感到僵硬或者酸痛的时候。
他会抱住祝予安,问他:“你还爱我吗?”
一开始祝予安会告诉他:“我爱你”,可到了后面,他几乎不回答了。
后来陆默然经常抱着那个总是呆在角落的玩具熊。
他在祝予安旁边,却对着那只熊自说自话,过了不久又哭了起来,对着那只熊说,它才是祝予安,说它不搭理自己。
祝予安对这一切置之不理,他好像也没这个能力了,也变得精疲力尽了。
春天,陆默然的腰好了很多,终于可以像正常一样走路、跑步和弯腰。
可祝予安还是不高兴。
过生日的时候,他盯着蛋糕。
他感觉祝予安偷窥了那时候自己在生日时许下的愿望。
然后这一切都不作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