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幻时刻》问泫

25、第 25 章

　　坐在高铁上的祝予安，一直在回味着刘煜希的话。

　　他不清楚自己回去后该怎能面对陆默然，甚至无法安慰他。

　　不......

　　祝予安想，自己现在不应该想着这个问题。

　　很奇怪，妈妈和爱人都在不断侵袭自己的大脑，他感觉自己快疯掉了。

　　他处于两边都很困难的境地，两只脚都踩进泥泞，越是用力，它们越坚硬，无论如何也不会放他出来。

　　他握紧拳头，可还是感觉手很不舒服，想抓紧什么，却什么也不够。

　　祝予安看了看四周，高铁上所有人看起来都很正常，唯独自己不是。

　　他想起自己十六岁那年离开家时，祝荣兴大声喊着让他滚，祝予安二话不说就收拾东西，拖着行李往门口走。

　　那时候他的妈妈指着他问他去哪儿，他也不回答，打开家门，头也不回就往外冲。

　　连她最后一眼都没看。

　　七年后再回头，只剩下一张遗照，而下一秒，那张遗照化成了一坛灰。

　　忽然，手机响了两声，屏幕亮了。

　　他看到陆默然发来了消息，好多条。

　　【宝贝: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宝贝:我好想你。】

　　【宝贝:我这几天吃了饭的，也有好好吃药。】

　　【宝贝:你不要担心。】

　　【宝贝:我好困，我想先睡一会儿。】

　　不知道为什么，祝予安看着自己给他的备注，总有一种负罪感，“宝贝”二字看起来太刺目了。

　　仿佛他被蒙蔽了双眼，看不清事实，彻底掉进了爱情的漩涡。

　　他没有回复，而是熄屏。

　　可坚持不了多久，他又打开手机，点进陆默然的账号，点击【朋友资料】中的【备注名】，将那个持续很长时间的“宝贝”改成了“陆默然”。

　　可这样还是看起来不舒服，他很矛盾，总是一会儿想到妈妈，对自己的爱情鄙夷，后悔自己的重轻不分，可又会想到陆默然，他太害怕陆默然难过，害怕自己这样像是不爱他林瑞。

　　于是他又将备注名更换成了“默默”。

　　还是不舒服。

　　可这些不舒服都是他自找的，又有什么办法？

　　他觉得自己有些幼稚，一个备注在这里纠结这么久。

　　下了车站，一阵风吹过来。

　　不是冷风，它带着点热。

　　祝予安打开手机，看了眼日期，心想着，夏天又快到了。

　　他现在不想回家，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这个地方真的有很多不一样，有的人竟然能在这个时候抽出时间过来旅游，但也有的人不断再为工作忙碌奔波。

　　这三天祝予安都请了假，这时候他还有很多休息的时间。

　　也仅仅剩余这么点了。

　　他从一个楼梯口下去，乘坐二号线地铁，再转了几次车。

　　四十分钟后，祝予安下了地铁，一直往前走，离开地下街的门口，坐上扶梯上去。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到这里。

　　扶梯的尽头则是广场，祝予安抬头，远处一座高耸直立的塔出现在自己面前。

　　明明隔了一条江，却还是如此醒目。

　　祝予安慢慢往前走，漫无目的。

　　耸立的高楼，庞大的身躯，对面的太阳照在在玻璃上，反射强烈的光。

　　祝予安觉得有些不舒服，连阳光都让他开始焦虑。
　　人生那么长，接下来的每一步都要靠自己，可每一天都很长，就像是过了半辈子一样。

　　而他一无所有，踏在这金贵的土地，再也没有像初次到来时感受到的自由气息。

　　好像一旦步入这样的境地，下一个乌托邦就是未来的天堂。

　　一直往前走，那条江出现在祝予安面前，带着拂过江面的风。

　　这会儿人很少，不怕阶梯上没有位置坐，祝予安坐了上去，盯着面前的江。

　　它被围栏围着的，有几条死鱼在围栏内的地板上，翻着白肚。

　　祝予安想着，一条鱼死了完全没有关系，跟“生命的消逝”好像从来都挂不上钩，光天化日，在太阳下一览无余，散发着一股腥味。

　　他觉得自己挺奇怪的，为了几条鱼在内心默哀。

　　可是面对妈妈的时候，他的感情被屏蔽，感觉不到，不知道是难过还是毫无波澜。
　　他只能静静地站在那儿，看着那一块儿墓碑直直站在那儿，其他亲戚朋友的表情上都能看得出难过，而他只是不知所措，或是说平淡。

　　平淡得好像和他们不属于一个世界，好像墓碑上刻着的名字与自己毫无关系。

　　手机忽然又响了一声，又是陆默然发过来的，连着几串。

　　【默默:我醒了。】

　　【默默:不是说好早上回来吗？】

　　【默默:为什么还不回来。】

　　【默默:我好想你。】

　　祝予安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

　　确实过了好久，都快中午了，此时的太阳越来越大，还好没有很热。

　　祝予安看到前面陆默然给自己发的信息，才意识到自己一直都没有回复他。

　　他怕陆默然在他回去的时候又哭，立马给他回复过去。

　　但还是撒了谎。

　　【安:没票了。】

　　【安:要晚一点。】

　　【安:再睡一会儿吧，我没那么早回去。】

　　祝予安把手机关了，他站了起来，沿着江边，往左手边走过去。

　　他忽然想起还在老家的时候，那时候自己还很小，还是个乖小孩，邻居和亲戚口中的聪明孩子。
　　爸爸妈妈经常带着他到一条河边散步，那儿的围栏比这里高很多，整条河很窄，对面是一栋又一栋老旧的居民楼，这一边则种满了树，正好帮他们挡住大太阳。

　　那时候爸爸的脾气还没那么暴躁，妈妈的身体也还健康，他们会聊聊天，笑一笑。

　　祝予安想着，如果自己不是自己，那他看到的那座小城市，一定是人闲车马慢的，没有逼迫着人们必须往上，好像大家看起来都差不多。

　　他看着江对面的高塔，以及周边的楼房，都好遥远。

　　这里的差距就好比一座座楼房，从低到高，中间就会有一大截差距，相差几百米，怎么都攀不到。

　　他感觉刘煜希看得太开了，竟然不觉得自己的行为很傻。

　　也是，他选择的路要比自己轻松太多了。
　　不，是他的人生——他从出生开始就要比自己轻松太多了。

　　他见到的刘煜希，很少为各种考试焦虑，后来见到他的父母，才知道人家的爸妈完全不一样，虽然不算富有，但从来不会给到太大压力，都是以快乐教育为主。

　　每次祝予安到刘煜希家里的时候，从来都没有听到他父母拿谁和他比较。
　　那时候他甚至想成为刘煜希的兄弟，来到这样的家庭。

　　但这个世界就残忍在没有任何回头没有任何如果。

　　这条路是祝予安自己选择的，他也只能在心中骂自己活该。

　　不知不觉，他走到了桥上，还是在最高处。

　　他的手搭在栏杆上，看着流动的江水在阳光下波光粼粼。

　　下一秒，祝予安的脑海里出现了一个画面——他跳了下去，没有做任何挣扎，猛地扎进水里，水冲进自己的鼻腔，再沉底。

　　无人发现，这里还是很平静。

　　鼻腔好像真的有一股刺痛，还在慢慢延长，每吸进一口气就开始发疼。

　　祝予安捏了捏鼻子，想让自己缓解一下。

　　现在还不是跳江自杀的时候，还有人需要自己，哪怕只有那一个。

　　不......现在如果说丢掉祝荣兴不管，到了以后他只会继续后悔。

　　所以说是两个，只好还有两个人需要自己，还不能自杀。

　　但好像祝荣兴挺恨自己的，祝予安心想，他好像并不希望自己去为他做点什么。
　　现在祝荣兴估计觉得他挺恶心的，不是什么好人，才回去几天又走了。

　　他又想着，如果哪天陆默然实在撑不住，真的选择自杀了，那就和他一起离开这个世界吧。

　　祝予安在桥上站了很久，他没想到今天的夕阳竟然会如此灿烂，几种暖色好像都朝着江的尽头融化，染在一起。

　　而不久后的天空，陷入了一片深蓝，周围的高楼也开始亮起灯。
　　蓝得好不真实，像梦境，他好像很久没有见过这么美的天空了。

　　祝予安没想过自己能站这么久，从上午一直到天黑。

　　他打开手机，看见陆默然给自己发了很多信息。

　　【默默:怎么还没回来？】

　　【默默:我有好好吃饭的。】

　　【默默:药也吃了。】

　　【默默:为什么不回来？】

　　【默默:我真的好想你，你不要不回来。】

　　【默默:我很爱你，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默默:回来吧。】

　　祝予安觉得有些疑惑。

　　明明自己从来都没有说过要离开他。

　　但毕竟对方处于抑郁期，祝予安还是动了身，往地铁站走过去。

　　这里离家有点远，还要转车。

　　地铁上没有座位，祝予安拉着拉环，忽然根绝手有些不舒服。

　　他想握紧点什么，于是很用力的握紧拳头，指甲都快嵌进肉里，却还是不够。
　　也许要穿透整个手掌才行吧。

　　太难受了。
　　地铁门打开，他松开了拉环，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掌，留下几道湿红的凹痕。

　　手还是不舒服。

　　他一路握着拳，走出地铁，快速上楼梯，走出地铁站。

　　一阵风吹来，夹杂着热气和冷气。

　　和此时的祝予安一样矛盾。

　　*

　　看着祝予安离开后的陆默然，躺在床上哭了很久。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哭什么，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这么矫情。

　　可还是想哭，他的情绪调节系统全部崩溃，泪河翻涌滚出，沾湿了大片枕头。

　　这还是祝予安的枕头，有着他的味道。
　　但现在沾上了眼泪的咸涩。

　　他想死，想拿起刀直接捅在心脏上，让刀片穿透它，让血液一口气全部喷出来，止都止不住。

　　或者爬到顶楼一跃而下，让骨头折断，刺穿自己的身体。

　　他怕祝予安生气，再难过也吃了饭，虽然自己做得特别难吃，但还是硬着头皮吞了下去。

　　他想着祝予安肯定会检查自己有没有吃药，怕他生气，连吃药也不敢松懈。

　　晚上睡不着觉，他盯着微信，可祝予安一直都没有给自己打来视频通话，甚至连一条信息都没发来。

　　陆默然更睡不着觉了，可他不敢给祝予安发信息，怕祝予安觉得自己毫无独立性，也怕给他带来麻烦。
　　毕竟他这么着急走，肯定是重要的事。

　　可陆默然还是很难过，很想祝予安。

　　陆默然定了闹钟，闹钟一响，他就下去买早餐吃。

　　他这次觉得肠粉也很难吃，太咸了，可不倒上酱汁又很干。

　　以为这样，他蹲在路边吃了很久的肠粉，才回到家，继续睡觉。

　　这一天要吃饭的闹钟他都定好了，防止自己忘记，可每次吃饭都要花上一两个小时，好像每一粒米饭都要经过很长久的吞咽时间。

　　第二天一整天下来他都没哭，都忍住了，哪怕自己很想祝予安。

　　他一直在猜测祝予安究竟去干什么了。

　　可越想越可怕。

　　他想着可能是祝予安家里人逼着他回去，本来想着只应付几天，没想到家人竟然不让他离开。
　　越是想到这些，陆默然反而越想哭。

　　于是他一遍遍告诉自己，祝予安并不想让自己哭，还是控制住眼泪会更好。

　　坏消息是祝予安还是没给他打视频通话，也没有和他聊天，好消息是祝予安告诉他明天一早就会回来。

　　这一句话消除了他心中很多疑虑，这一次他觉都睡得好一点了。

　　第二天他下去买了一个小包子，几口就吃完了。
　　回到家时，他看了眼时间，说早也不早了，可祝予安还是没回来。

　　他有点困，于是躺在了床上，拿出手机给祝予安发信息。

　　【默: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默:我好想你。】

　　【默:我这几天吃了饭的，也有好好吃药。】

　　【默:你不要担心。】

　　【默:我好困，我想睡一会儿。】

　　陆默然盯着屏幕看了几分钟。

　　他注意到自己的网名，还是之前看到祝予安的网名，很简略的一个“安”字，他想配对，于是给自己的网名改成了“默”。

　　祝予安还没回消息。

　　陆默然有些失落，但他还是安慰自己，也许祝予安会晚一点回来。

　　闹钟铃响起的时候，已经中午了，祝予安还没回来。

　　陆默然又给祝予安发去消息。

　　【默:我醒了。】

　　【默:不是说好早上回来吗？】

　　【默:为什么还不回来？】

　　【默:我好想你。】

　　陆默然真的很想祝予安，想去抱一抱他，想去问他这几天发生了什么，如果是不好的事情，他还想安慰一下祝予安 。

　　这一次祝予安回信息了。

　　【安安:没票了。】

　　【安安:要晚一点。】

　　【安安:再睡一会儿吧，我没那么早回去。】

　　陆默然听了祝予安的话，吃完简单的中午饭后，又躺床上睡着了。

　　再一次被闹钟吵醒，窗外已经黑了很多，路灯亮起也是昏暗的。

　　家里还是空荡荡的，祝予安没有回来。

　　陆默然感觉心里也空荡荡的，就好像祝予安骗了自己一样。

　　他没胃口吃饭了，实在是太想祝予安了。
　　可祝予安怎么总是不回来？

　　他有些委屈，也很害怕。
　　他怕祝予安就是在欺骗他，害怕祝予安再也不回来了。

　　他不想独自一人，不想失去祝予安。
　　失去祝予安，他真的活不了。

　　陆默然打开了客厅的灯，坐在沙发上，等着祝予安回来，还拿出手机给祝予安发消息。

　　【默:怎么还没有回来？】

　　【默:我有好好吃饭的。】

　　【默:药也吃了。】

　　【默:为什么不回来。】

　　【默:我真的好想你，你不要不回来。】

　　【默:我很爱你，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默:回来吧。】

　　可这次祝予安又不回消息了。

　　陆默然忽然很想哭。

　　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但好像又什么都做错了。
　　可就是不明白，为什么祝予安一直不回来。

　　难道真的要抛弃自己了吗？

　　他一忍再忍，都没让眼泪掉下来，可就是很想祝予安。
　　这次他想让祝予安来抱一抱他，哪怕一句话也不说。

　　四十分钟后，家门被打开，陆默然立马直起身，他看到是祝予安，马上跑到他身边，二话不说就抱住了他。

　　祝予安被抱住的这一瞬间，有些无措。

　　他的手慢慢贴在陆默然的背上。
　　好像所有的情绪都开始涌上来，慢慢变得真实，能够感知到。

　　这个拥抱果然是温暖的，连情绪都可以融化开。

　　祝予安还是忍住了，他摸了摸陆默然的后脑勺，问:“吃饭了吗？”

　　“没吃。”陆默然诚实道，“只是这一顿而已，我一直在等你。”

　　祝予安愣了愣，他松开陆默然，把门关上，往厨房走:“我给你做饭。”

　　“你累不累？”陆默然问。

　　“不累。”祝予安摇摇头，没再说什么，他从冰箱拿出菜，走到厨房。

　　陆默然有些难过，明明他看上去那么累了，却还要强撑着。
　　他走进厨房，对祝予安说:“我帮你吧。”

　　“你去休息。”祝予安拒绝了。

　　陆默然没有再说话了，他垂下眼。

　　又是一些负面情绪涌上来，他感觉祝予安真的不需要他了。

　　等待了这么久，想念了这么久，结果连拥抱都没持续多久。
　　祝予安还这么冷淡。

　　但是陆默然也不敢多说，他走出客厅，默默走回房间，躺在了床上。

　　他很想哭，又不想让祝予安看到他泛红的眼睛。

　　他平躺着，盯着天花板，让自己的尽量往别处想。
　　可他又反应过来，自己的生活真的没什么可好高兴的，自己的人生更是面目全非。

　　祝予安站在厨房，盯着电饭煲上的数字。

　　他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对陆默然说话了，好像怎么说话都会带给他极强的负罪感，脑海里总有声音会告诉自己，自己的恋爱很傻，自己把恋爱放在了第一，其他都很失败。

　　好像确实如此。

　　他意识到，从得知妈妈去世的那一刻，走进的注意力反而是聚焦在陆默然身上了。
　　他甚至会在陆默然和妈妈之间左右两难。

　　他感觉自己真的很没良心，很失败，哪怕是恋爱，好像都谈得很失败，他也没有让陆默然的病好转很多，反而自己开始变得害怕了。

　　电饭煲上的数字不断减小，一段声音发出，像耳鸣。

　　“吃饭了，默默。”祝予安走出厨房，来到房间门口，“别睡了。”

　　“嗯。”陆默然小声地应了一句，跟着他走出去。

　　祝予安盛好饭，拿上筷子，给陆默然夹了几片瘦肉，又问:“这几天都在家里睡觉吗？”

　　“嗯。”陆默然有点怕祝予安会觉得怎么样，于是又解释，“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会这么困，一点精神也没有。”

　　“那等会儿早点睡吧。”祝予安说，“我明天还要继续去上班。”

　　“你这几天去哪了？干什么去了？”陆默然忍不住问他，他实在是好奇。

　　祝予安感觉自己的心脏被刺了一针，一想到妈妈就觉得疼。
　　他不是很想说出原因，于是找了个比较好掩盖的理由:“老家有点事回去要办。”

　　“什么事。”陆默然继续追问。

　　“......”祝予安不知道还能用什么话掩盖，于是他决定选择逃避，“好好吃饭。”

　　陆默然又觉得有些难过，祝予安现在都要瞒着自己了。
　　他还是想着不要表现得太明显。

　　就这样，俩人安安静静地吃完这顿饭，陆默然先去洗了澡。

　　祝予安坐在沙发上，内心的那种情绪总在不断蔓延，总让他升起一股欲哭无泪的感觉。

　　他也想去洗澡，想快一点去洗澡。

　　但是又不想和陆默然一起洗。

　　他从房间拿起睡衣，往洗手间走去。

　　下一秒，门被打开，一股热气涌出来，他和陆默然对上了视线。

　　祝予安立马进去，关上了门。

　　陆默然站在门外，顿了顿，有些疑惑，为什么祝予安这么着急要洗澡？

　　花洒的水冲下来，热气扑到祝予安的眼睛，一股酸涩感袭来。

　　这个时候他才明白，才清醒过来。

　　他没有妈妈了，真的没有了，以后都不会再回来了。

　　他这么久没回家，甚至连最后一眼都不想看的人，就这么离开了这个世界。

　　祝予安看着门外，还有一道身形轮廓，他知道陆默然还在外面刷牙。

　　可是他忍不住了，感觉腹部一阵绞痛，下一秒，眼泪掉了下来。

　　他咬紧牙，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可是真的好痛，腹部好痛，心脏也好痛，失去的滋味更痛。

　　水声在耳边不断响起，滴滴答答地落在地面，掩盖了一些微小的呜咽声。

　　祝予安一直在擦眼泪，可是根本就擦不掉，它一直在往下流。

　　陆默然也离开了，浴室外的小灯被关上，不一会儿，房门被关上的声音响起。

　　祝予安感觉松下了一口气，他扶着墙，慢慢蹲下去。

　　真的好疼，蹲下的时候也很疼。

　　所有该有的情绪在这个时候解除封印，和花洒的水一样彻底倾洒在他身上。

　　祝予安哭得伤心，他不愿意接受妈妈去世的事。

　　完全接受不了，可这个事实在他心中越来越真实，越来越沉重，让他无法起身。

　　他想起自己小时候，难过到哭泣的时候，会被妈妈抱在怀中安慰。

　　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从最开始是他的叛逆割裂了母子之间的关系，现在彻底无法挽回。

　　眼泪粘不上裂缝，只能将两岸扯开，缝隙变成一条泪河。

　　好后悔......
　　真的好后悔......

　　为什么人生会如此失败？
　　好想去死......

　　祝予安抬起头，看向窗台。

　　竟然没有一把利器。

　　为什么会这样......

　　祝予安埋起头继续哭，他的双手止不住地发颤。
　　我握紧手，可是发现抖得更厉害了。

　　真的好难受......

　　好想吐。

　　祝予安慢慢站了起来，伸出两根手指，发狠地往自己嘴里捅，往深处捅。

　　一股反胃感迎上。

　　祝予安抽出沾了唾液的手指，他弯下腰，忍不住吐了出来。

　　喉咙里一股灼热冒出来，好像要烧坏他的嗓子了。

　　祝予安闭上了眼，眼泪从眼角滑落。

　　他按下冲水键，将呕吐物全部冲走。

　　可还是好难受，嗓子好疼，像一把火烧伤了一样。

　　祝予安捧了一把水，用嘴吸进去，漱了漱口，吐掉。
　　他又捧了一把水，往自己脸上扑。

　　还是难受。
　　他现在好想去到妈妈面前，抱住他，和他说对不起。

　　都晚了，没有机会了，谁知道人死后会不会在天堂相遇。

　　祝予安把水关掉，用毛巾把身上的水擦干，换好睡衣，走出浴室。

　　他看着镜子面前的自己，双眼红肿，根本藏不住自己哭过的事实。

　　他拿起毛巾，打湿，再一遍又一遍擦自己的脸。

　　没有用，根本没有用。

　　他希望陆默然现在就已经睡着，这样就不用问自己的眼睛是什情况了。

　　他知道陆默然很关心自己，可他就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不想解释。

　　刷完牙后，祝予安关掉客厅的灯，来到房间。

　　陆默然背对着门侧躺着，一动不动，看样子已经睡着了。

　　祝予安躺在他身边，轻轻抱住他，生怕吵到他。

　　下一秒，陆默然翻过身，面对着祝予安。

　　还好不是醒着的。

　　祝予安抱紧祝予安，他睡得上面去了一些，没让陆默然的脸面对自己。

　　他还是难过，这件事根本放不下，他好像也无法开辟自己的新生活。

　　眼泪又止不住地掉下，滴在枕头上，再晕染开。

　　“安安。”陆默然的声音很弱。

　　祝予安一惊，他擦了擦眼泪，看向陆默然。

　　对方闭着眼，而且看起来不像是装的。

　　像是在说梦话。

　　“不要哭。”陆默然往他怀里靠近，“不要哭。”

　　祝予安觉得有些奇怪，但还是配合着回答。

　　他的嗓子很哑，但还是愿意哑着嗓子说话:“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