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第 1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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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予安一个月里为数不多的假期，已经到了第二个了。
他和陆默然就像黏在了一起，形影不离，祝予安发现，陆默然很喜欢跨坐在他身上，让自己抱着他，然后什么话都不说。
甚至有时候睡觉也要这么抱着，想把他放下去，他却紧紧黏着自己。
早上醒来，祝予安看着怀里的陆默然还睡着，很安静。
他伸出手，用指腹碰了碰陆默然的头发，又低下头，去吻他的发顶。
陆默然被祝予安的一些小动作给吵醒了，他睁开了眼，面前的祝予安摸了摸自己的头。
“干什么？”陆默然拖着音，贴着祝予安的胸口，想继续睡一会儿。
“还没睡够啊。”祝予安低着头，想去亲他，对方却躲开了。
“怎么了默默？”祝予安小心翼翼道，“不想让我亲吗？”
“我想睡觉。”陆默然一直缩在他怀里，“不想亲。”
“太阳都晒屁股了。”祝予安看向窗外，根本没有阳光。
换再多的房子，也离不开这个楼与楼之间快要没缝隙的城中村。
以前的陆默然在自己家里看见一小撮阳光照进自己的房间，没有任何感想，也不希望这一缕阳光再占领他这里，一小寸也不行。
那一块地方属于黑暗，也被黑暗盘踞着，已经不欢迎阳光这种不速之客了。
“默默，你今天想不想去超市？”祝予安轻轻抚摸着陆默然的头发。
陆默然的头发已经长很多了，但他一直都不想剪。
“都可以。”陆默然在他怀里点了点头。
“那我先去洗脸刷牙。”祝予安说着，松开了这个拥抱。
“嗯。”离开祝予安的陆默然感觉自己身上一阵凉。
他侧躺在床上，感觉心里一片空虚。
陆默然感觉自己像是个没有心脏的人，一定要靠拥抱补足那一点缺陷，尽管心脏本不该长在那儿。
陆默然的食指不自觉动了起来，他在方才祝予安躺过的地方，画了个小小的爱心，来回循环着。
他又在爱心的旁边，用食指写着“我爱你”，一笔一划的。
下一秒，他扶着床，让自己起来，腿擦过刚才画过爱心和“我爱你”的地方，好像无情地一把擦掉。
站起来时，他感觉眼前一黑，又扶着墙站了一会儿。
为什么起个床都这么费劲？陆默然心想。
他朝洗手间走去，看见祝予安把牙刷放进杯子里。
陆默然从身后抱住祝予安，仅仅三秒，就松开了，等祝予安朝他看去，他又走进卫生间，啪的一声门关了。
祝予安没离开，而是一直站在卫生间门口，等着陆默然出来。
恋爱的这些日子里，陆默然最喜欢的好像从来都不是接吻，祝予安心想。
他更需要的好像是拥抱，一个长久又温暖的拥抱，还要告诉他自己永远不会离他而去。
陆默然的确是个缺乏安全感的人，可这一份安全感怎么给予都不够。
他好像希望自己把一切倾注在他身上，却又不想让自己为他付出任何。
陆默然打开了门，祝予安凑上前去，抱了抱他。
“干嘛突然抱我？”陆默然低着头。
“你刚才也突然抱了我啊。”祝予安说。
“哦。”陆默然应了一声，他上前，再一次抱住了祝予安。
“我爱你。”祝予安稍微低头，吻了吻陆默然的额头。
“祝予安。”陆默然的声音有些小，他没有松开这个拥抱。
“什么？”祝予安看着怀里的陆默然。
“比起爱我，你要更爱你自己。”陆默然说。
“怎么了？”祝予安觉得今天的陆默然怪怪的，他伸出双手，想要捧住陆默然的脸，可对方却退了退。
祝予安的手停在空中愣了愣，又向前伸去，捧住了他的脸。
“嗯？”祝予安的手对于瘦小的陆默然而言，很大，几乎能包住陆默然的整张脸。
陆默然的脸颊能感受到祝予安手心的温热。
他小声嘟囔:“没怎么。”
祝予安心想，自己爱陆默然，真的要胜过自己爱自己。
“那你快点洗漱，我带你下去。”祝予安说，“我在客厅等你。”
“嗯。”陆默然点了点头。
没了祝予安的拥抱，他又觉得胸口冷冷的。
他拿起杯子，接满水，又从台上拿起牙膏，挤了一点。
薄荷味的牙膏沾在舌头上，总觉得火辣辣的。
把毛巾打湿，洗了把脸后，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还是没什么气色。
他走到祝予安身边，说:“好了。”
“你还没换衣服。”祝予安提醒道。
陆默然低头看了眼自己已经穿了几天的睡衣 ，只好回到房间。
好麻烦，做什么都好麻烦......陆默然心里想。
他没什么衣服，每一件都很普通，比不上同龄人。
穿好衣服，陆默然走了出来，又蹲在鞋架旁边慢慢换鞋。
离这边不远有一家超市，里面的东西比较齐全，价格也不算贵，大部分人都会选择在那里面买菜或者买一些日用品。
陆默然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慢慢靠近祝予安的手。
祝予安很灵敏地察觉到什么东西靠近自己，低下头，发现是陆默然的手。
下一秒，他牵了上去。
陆默然抬起头，什么也没说。
“这里红灯好长啊。”祝予安看着马路对面的红灯还有四十多秒。
“是啊。”陆默然说出的话几乎是气音。
走进超市大门，祝予安看向陆默然，下意识想问他想吃什么，可又意识到，陆默然只会说“都行”，到了餐桌面前又吃不了几口。
“看我干嘛？”陆默然抬起头。
“没什么。”祝予安摇头，“就是想看看你。”
“我有什么好看的啊？”陆默然把祝予安的手移到自己身边，和他十指相扣。
“你哪儿都好看。”祝予安说，他抬起陆默然正和自己牵着的手，在他的手背上亲了一口。
陆默然心想，这里还有这么多人呢。
但下一秒，他又想着算了，没人把自己当成正常人，所有人都觉得自己是精神病。
同性恋，大庭广众下亲吻手背，好像都没什么关系了。
“默默。”祝予安看着陆默然的眼睛，他的眼睛看起来没什么光彩，“我爱你。”
听到这三个字的时候，陆默然还是有点不适应。
他可以大大方方地对祝予安说出“我爱你”，却无法听到“我爱你”类似的字眼。
“陆默然？”一个熟悉但又很久没听到的声音传到了陆默然的耳朵里。
陆默然感觉像一根刺突然刺中了自己，全身绷紧。
他转过身，果然，并没有出乎意料。
那人就是李湘，她身边没有其他人，应该是一个人出来的。
而此时此刻，自己还和祝予安牵着手没放开。
“你谈恋爱了？”李湘皱起眉，“还是个男的？”
陆默然后知后觉意识到了什么，将自己的手和祝予安的手松开。
但是他没有回答，也没有说话。
一旁的祝予安觉得很奇怪，他看向陆默然，小声问:“怎么回事啊？”
陆默然看着李湘，不知道要不要回答。
“你外婆好吃好喝供着你，你天天不回家，竟然瞒着我们谈恋爱！”李湘指着陆默然，“你高考都不想去考，你有什么资格谈恋爱啊？”
“你有什么资格谈恋爱”这句话不亚于“你有什么资格被爱”。
“妈。”陆默然开口，他感觉自己的口腔干涩无比，“我......我在他这里挺好的，我不想麻烦你们了。”
“你怎么从小到大就没有一天是正常的啊？谈恋爱就够过分了，还谈男生，你不知道你自己也是男的啊？”李湘皱起眉，“那妈妈带你去治病好不好？你就一定要做一个疯子出去丢人现眼吗？”
丢人现眼......
维持了这么久的话语和标签，陆默然还是没有彻底妥协，还是难过，很难过。
“十几年了，早就治不好了，我宁愿当一个疯子。”陆默然说，他摇了摇头。
“我们到底哪里亏待你了？”李湘说，“你不是已经远离你爹了吗？还不知足？我们都好好的，为什么就你一个人不正常？”
“你有想过吗？我是这个家里唯一一个不正常的，也是最痛苦的。”陆默然不带任何闪躲，他盯着李湘的双眼，“你们所有人都不接受我，可是我的痛苦是实实在在的，没法改变。”
祝予安听到陆默然说这些，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小声问:“默默，要不我们走吧？”
“是不是你带坏的他？”李湘指着祝予安，“你知道陆默然是什么样的人吗？你付得了这个责任吗？”
祝予安:“......”
他不知道怎么回答，好像任何一种话都会加剧他们之间的争吵，破坏他们的感情。
“他很好，不要怪他。”陆默然护在祝予安面前，“他对我很好，比所有人都好。”
陆默然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总是一点底气都没有，一激动就容易掉眼泪。
“我不想和他分开。”陆默然落泪了，他全身发抖。
“你就是被蒙蔽了双眼，小小年纪谈恋爱，你知道什么是爱吗？”李湘几乎是要喊了出来，“我说这些都是为了你好，你现在心智还不成熟，你知道什么？”
陆默然不想听她教训自己，面前这个人身为他成长的缺席者，现在却又来说一切都是为了自己好。
在内不承认自己，在外却又对自己指手画脚。
李湘仍然在喋喋不休:“你天天在一个外人面前说我爱你我爱你，还牵着手，别人会怎么看你们？”
“你不要说了。”陆默然不想听。
“我再不说你哪天怎么死的你都不知道！”李湘吼道。
“他不是这样的人！”陆默然的声音也开始放大，“你不许这么说他！”
“好。”李湘冷笑着点了点头，“那我祝你们百年好合！”
回到家的陆默然，立马跑进了房间。
祝予安把东西都放下，也跟着进到房间。
他看见陆默然一直蜷缩在床上，没有哭闹，很安静。
祝予安躺在他身边，轻轻地在他背后抱住他。
陆默然一抖，慢慢地，他转过身，面向祝予安。
陆默然泛着一些泪光，祝予安曲起食指，轻轻擦了擦。
“默默。”祝予安的往旁边划去，正温柔地摸他的发丝，“你不会离开我的吧？”
陆默然抱紧了祝予安，声音几乎是气音:“我不会。”
他不想让祝予安因为李湘的话受影响，可又不知道该如何组织这些。
李湘本来就不认识祝予安，他们只应该是擦肩而过的陌生人，可偏偏自己要跟着他，让祝予安无缘无故挨了这些不该挨的骂。
“默默，我可能真的不能给你带来很好的生活。”祝予安说，“但是你也不要离开我，好吗？我们都在慢慢变好的吧。”
“我不会离开你的。”陆默然说，“我也不会去想着离开你，你不要把我妈妈的话放在心里，你很好的。”
他的语气开始变得有些强烈，内在的崩溃情绪即将变得一发不可收拾:“你不用想着对我负多大的责任，我需要的不多，就......最少给我一个庇护所就好了，无论怎么样，我都不会到头来责怪你的，他们怎么说都没关系。”
“我会对你负责的。”祝予安轻轻抚摸着他的后背，“你需要这些。”
此时此刻，他忽然想到，过去那些人对小小年纪混社会谈恋爱的人贴上的标签——总会放狠话说出会对你负责这样的话，可实际上这种可笑的爱情经常没有持久性。
祝予安觉得自己爱情就是那种“可笑的爱情”，自己一无所有，还妄想给对方一切。
但祝予安知道自己是真的爱陆默然，不想离开陆默然，并且，俩人已经没有退路了，身后只有万丈深渊，只有紧紧地贴在一起，没有丝毫距离，才不怕掉下去。
“默默。”祝予安看着陆默然。
“嗯？”陆默然应了一声。
“我可以和你接吻吗？”祝予安问，他摸了摸陆默然的头，“接吻可以缓解一些情绪。”
“那......你亲吧。”陆默然说。
“我说缓解你的情绪。”祝予安笑了。
“我其实还好。”陆默然说，他离祝予安越来越近，近到连呼出的气体都能互相感知，可每一次气体的触碰，都像触碰到了警戒线一样，李湘的声音不停地在陆默然耳边回荡。
可还是好想吻他，陆默然心想。
祝予安双手捧住陆默然的脸颊，吻了上去。
他的舌尖不断地往里探，一股又一股温热的气息扑来，陆默然感觉自己即将融化了。
“默默。”祝予安的话含糊不清，全都融了进去，“我爱你。”
结束了这个吻后，陆默然才反应过来祝予安刚才说了什么。
他发觉，祝予安真的很喜欢说“我爱你”，每天都要说。
“你怎么总是说爱我啊？”陆默然贴在祝予安的胸口，问。
“因为我很爱你啊。”祝予安又吻了吻他的发顶。
“那我也爱你。”陆默然说，但他又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什么，立马改口，“不对，怎么样我都爱你。”
“好，这是你说的。”祝予安说。
“只能是我说的。”陆默然又说。
中午的太阳照进城中村这里，一缕一缕的太阳却被楼房挡得不剩几寸，最后洒落了一点微弱的光在地面。
祝予安把炒好的菜端到桌上，让陆默然过来吃饭。
一直到现在，陆默然吃的饭都很少，依然瘦得皮包骨。
祝予安握住了陆默然的手腕，问:“默默，真的不想去看病吗？”
陆默然每次听到“看病”二字，都有些畏惧，他把手起，摇头:“不要。”
祝予安没话说，他抬起陆默然的手，在他的手腕处吻了吻。
“真的不要。”陆默然说，“我不喜欢去医院，也不喜欢吃药。”
“没关系。”祝予安摇头，“等你想去了再说。”
“我永远都不会想去的。”陆默然说，“你不要提这个了。”
“嗯。”祝予安只好答应，“听你的。”
夜晚，祝予安已经睡着了，偏偏这个时候，陆默然又收到了李湘打来的电话。
怕惊动祝予安，他立马走到了阳台上，接通了电话。
“喂？”里面的声音发出。
陆默然蹲在角落，应了一声。
“然然，妈妈要搬走了，以后几乎很少会回来了，妹妹长大了要去好一点的地方上学，我们都要给她好一点的环境。”李湘开门见山，“所以我们还是不要联系了，也不要来找我了，不然产生太多误会可不好，妹妹可能也会伤心的。”
陆默然心脏一阵痛。
他很羡慕妈妈后来的小孩，一家人的爱全部都可以倾注在她身上。
而自己什么也得不到，甚至不被承认。
“嗯。”陆默然应了一声，他抬头看向窗外，屋里屋外都是一片漆黑。
原来今天超市见的那一面，就是最后一面了。
“我真的要开始新的生活了，过去的事情忘了最好。”李湘很直白，“你谈恋爱这件事情我也不想管了，随便你吧，你高兴就好，你要是能和他过一辈子，也没什么。”
陆默然看着地面上一滴一滴的水珠滴落，下一秒，他才意识到这是自己的眼泪。
陆默然哽咽着:“你不要我了吗？”
“是你最开始说不要妈妈的。”李湘还是没有忘记十几年前陆默然大喊的那些话，“后来你爸对我也不好，我在你们这过得太苦了，本来你就是要跟着你爸的。”
见陆默然没有应答，她又说:“以后也不要去找你外婆了，以前的那些都不需要你去偿还，只要你不要来打扰我们，算我们从来没有认识过。”
“我也不想要我爸。”陆默然说。
他不明白，为什么所有人都会把和他的感情说的风轻云淡，就好像陆默然不是李湘十月怀胎生下来的，而是仅仅见过一面的小婴儿，想丢掉就丢掉。
“我现在就是个没人要的孤儿。”陆默然又说，“你知道为什么我要和一个男的谈恋爱吗？因为全世界就只有他要我，我根本就不在乎他的性别，我认识这么多人就只有他爱我。”
他不自觉地看向那间被关上了门的房间。
“所以呢？你不还是精神病？”李湘说，“你从小到大都在拖累别人，现在我要过自己的生活我想有一个健康的家，所以你不要再来打扰我了，我们都不要再联系了，你没钱了就找你爸要，现在我们没有任何关系。”
“好。”陆默然点点头，“那我未来有一天死了你会来看我吗？”
此时此刻，他就想翻越围栏跳下去。
“你又在这里发什么神经？天天都想死，你也没死啊！”李湘的声音逐渐变得愤怒，就像今天早上她初次撞见自己和祝予安时一样。
“那如果是现在呢？”陆默然问，他擦了擦眼泪，可眼角像是被磨破皮一样，很疼。
“你死了也是你爸操办你的后事，不要什么都找我。”李湘很绝情，“我说了，我早就有新的丈夫了，我们现在很幸福，我的孩子也很健康，我丈夫是真心爱我的，我现在要真真正正地把过去撇清，包括你，你也不要拿自杀来威胁我。”
“那你为什么要生下我？”陆默然疑惑。
“这不是我愿意的，这只是个意外。”李湘说。
“你可以弄死我。”陆默然感觉自己已经快说不出话了，“你可以把我打掉，我现在一点也不想活着。”
“你又来了，我跟你好好说话你是听不懂是吗？”李湘说，“那我告诉你，我早就对你没耐心了，我也不想要一个精神病儿子，你足够伤透我了，以后我也不是你妈了，见到我就当作不认识，你也不要再出现在我的面前！”
“你不要这样。”陆默然扶着墙，他跪在地上，腹部疼得剧烈，“不要离开我。”
“是你先选择离开我的，现在你想挽回，根本就不可能。”李湘说，“陆默然，人还是不能太贪心，不然你什么都得不到。”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第 14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