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篱》凉尘

2、漆红颜

　　漆红颜一大早起来就觉得裴语冰有些怪怪的，说不上高兴，也算不得伤心，只整个人恍恍惚惚的，像丢了魂，连带着宝宝也显得有些神神叨叨的不着调。

　　果然还是很奇特的一家子吧。

　　想着两年前在翠袖居被裴语冰买下来的时候还觉得日子会不好过。给人家小少爷当后娘怎么会有好日子？伺候好了是应该，不好了，那就是狠心毒辣，说不得就一顿乱棒给打死了。只当时偷瞧着蒙面斗笠下边裴语冰少年公子又一身英气，风流潇洒的模样，又实在想脱了那虎狼窝才想着法子得了这机会。

　　结果到了却发现这境况与自己估摸的大相径庭。虽则确实是做后娘，却不是填房，裴语冰只将那一岁大的宝宝交给自己带着，现如今只是每日里买菜做三顿饭，扫洒等一应杂事还都有人差遣，先前听着人说江湖人怎么粗放豪气，现在看来也是有例外的吧。

　　用过早饭，漆红颜就拿蒙铜钱碎银子准备出门去镇子上买菜。别看裴家俩人性子和气，在吃东西上边却一应的挑嘴，刚来的时候仗着小时候娘教的一些江南私房菜倒是平平顺顺，哪知裴语冰那个师父真真是个老饕餮，寻着味儿蹭吃蹭喝也就罢了，几天下来裴家俩人还没吃舒坦，他已经叫着喊着换花样。师父大过天，少不得仔细琢磨着配菜煨汤。漆红颜觉得现在的自己完全可以去江南第一酒楼——百味阁掌厨了。

　　想到这个师父，漆红颜不由得扑哧一声笑。

　　说起来，今儿该是那个有名的风流侠客沈蓠止出关吧。想到年熙的说法漆红颜兴味大起。

　　正主儿出场了，怎么也得看看戏吧？

　　漆红颜笑得颇为不怀好意。

　　正推了院门要出去，老远就见着裴语冰过来了，也就立在门边等着。

　　裴语冰瞅着漆红颜冲自己笑得别有深意，不大自在地问了句：“红颜是出门买菜吧？”说完立时就后悔了，人家天天这时候出门，怎的就今天过来问这个？这么一想更是脸红过耳，强自咳了一声以作掩饰，抬眼看到漆红颜脸上更明显的笑意瞬间就漏了气。

　　都是师父惹的祸，刚来时怎么没看出她有这巴不得天天看戏、四处八卦的活泼性子？

　　漆红颜也咳一声，收敛了脸上的揶揄：“你说吧，今天是想吃什么？还是宝宝想加个什么菜？”

　　裴语冰有些跟不上节奏，倒是颇为老实地想了会才答：“什锦水果糯米饭吧，昨天宝宝说想吃来着。”挨蹭了会，又补了一句，“再煨个绿豆排骨，加个醋溜鱼片，拌四丝儿，炸豆腐圆子。”可能觉着这菜鱼肉偏多，再补一句，“还来个翡翠白菜，山菌煲。”

　　后头说的都不是平日里俩人惯吃的口味，漆红颜笑得意味深长。

　　被看得十二万分的不自在，裴语冰不由气短，眼睛飘啊飘的往山上看：“嗯……沈蓠止今儿出关，师父不是不在么，咱们给他接接风。”说到后边简直像要把那几个字吞进肚子里似的，吐得分外艰难和小心。说完了那面上还红通通的，简直可以去开胭脂铺子。

　　真是欲盖弥彰。

　　看他这样，漆红颜也不好意思再糗他，正了正脸色，才应着：“是该如此。”又看他眼瞅着半山腰上犹豫不决的样子，知道他对沈蓠止还有些拉不下脸面，也不戳破，内里忍笑忍得快抽筋，“我想着，沈师兄也快出来了，总得上去迎一迎才是好的。我这里抽不开空，让多福、多满去迎又太不成样子，要不你去一下？”

　　裴语冰大松一口气，其实他老早就数着日子，只这几年风闻了不少沈蓠止的桃花债，下山行走又总是牵连到自己，心里颇有些不舒坦，正愁没个借口，听着这话不免大喜过望，又强作不在意的点点头，抬脚就上山了。

　　师弟这么个别扭样子，想必那师兄日子定不好过。坊间早就传着，说这东篱主沈蓠止风流无双，爱在花馆兰苑留连，且男女不忌，揉碎了世间多少男子女子的心，如今看来，这东篱主的心怕是早就在这个师弟身上碎了不知多少回了。真真报应不爽不错的。

　　越想越好笑，扶了门柱笑得直不起腰。好半天才止住了，回房又取了些散碎银子出门去了。

　　买菜的时候，真个心里快活极了。

　　又想到年熙某天说的在家可以看戏，当时自己是怎么都想不通，正经戏园子隔这儿十几里地呢，怎么就在家看戏？直到现在她才算得了趣儿。

　　等做好了午饭出来时，漆红颜发觉才有些奇怪，怎么沈蓠止没和裴语冰腻在一起呢？裴语冰瞅着也有些郁闷，进来就让多满端了那几个菜过去，绿豆排骨更是直接就着罐子拿去了。

　　漆红颜受不住，就给多满说让问问沈师兄可喜欢这口味，晚间可过来吃接风酒，可半晌也没见着多满来回话。

　　一顿饭真真吃得人堵心啊……

　　实在熬不过，半下午漆红颜亲自做了一小盒子凤梨酥端着就去了裴宝宝的书房。

　　一个时辰之后，漆红颜笑眯眯的拿着空盘子出来。

　　到底还是小孩子心性啊，虽然平日里行事总像个小老头似的，可是见了好吃的还是眨眨眼就把他爹爹给卖了。

　　想来想去，漆红颜觉得裴宝宝到好似和自己一样是个看戏的了。

　　不同的是，宝宝是努力搅浑这一池子水，想多得些趣味，而自己则是和年熙差不多，笑嘻嘻地买包瓜子核桃板栗什么的坐在一边观战，既享了口眼之福，日子也不会太无聊。心情不错的时候说上4阋黄餌8窍的话，若是俩人磨磨蹭蹭，自己嫌进度慢，做个指引搭个桥什么的，也蛮不错。

　　漆红颜嘿嘿直笑，想想就觉得滋味非凡。

　　想着宝宝说的沈蓠止误会了之后的痴呆样子，漆红颜突然又觉得，其实水搅混了也还蛮好玩的吧……

　　不过，漆红颜眯了眯眼，现下沈大侠这么误会着，自己岂不是很危险？！又想到午间吃饭的时候自己让多满传的话，冷汗刷的就下来了。沈蓠止不会把我这当成是在示威什么的吧？

　　再想着晚上的接风酒……

　　吓得漆红颜差点将手中的食盒子甩出去。年熙师父呀，早知道我该和年熙一起去吃藕粉圆子的啊，这大晚上月黑风高的，你的大徒弟不会直接就过来抹我脖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