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物是人非事事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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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预报说明天是个晴天。
他很开心，提前备好了野餐垫，眼睛亮晶晶地对着我说:
“这样好的天气，去工作岂不是太可惜了。我们明天去森林里找找漂亮的小蘑菇，怎么样怎么样！”
他冲我眨眼，好像月亮被星云遮住又显现。
他明明不喜欢蘑菇，我当然知道。不过我还是假装被这个借口骗得有些犹豫，装作思考许久的样子，在他愈来愈急促的跺脚声中，无奈浅笑着说好。
很遗憾，我俩都被天气预报骗了。
今天是阴天。
他只是撇了撇嘴，随即又重新兴致勃勃地拉着我:
“走吧！起雾的森林我还没见过！说不定能看见许多冰晶结成的雾凇。”
我向来拒绝不了他。
我们驱车到了偏僻的山林，一路上他叽叽喳喳。冬季的小鸟大多在树上筑巢，封闭在它们独有的温穴之中。我家倒不一样，养了只皮毛漂亮的活泼小鸟，日日向往蓝天。
林中没有什么宽敞的路，车子开不进去。我和他手牵手下车，他捂着嘴声音小小地凑到我耳边:
“我们这样好像把孩子抛弃的无良父母。”
我撇他一眼，蹑手蹑脚凑过去，在他惊讶的目光里捂住了后视镜，回头挑眉看他:“这种话可不能让孩子听到。”
他一愣，随即便哈哈哈咧着嘴狂笑起来，声音惊起一片树木，它们叶子哗哗响着应和他。
我看着他，嘴角也微微提了起来，眼眶周围突然出现一股酸涩感。明明这么幸福，为何会想要流泪呢。
我总感觉许久没见他了，可我们明明一直在一起。
我叫他名字，他竖起耳朵迅速招手，嗖嗖扑了过来。
我怀疑他偷偷在我们俩的袖子里安了强力磁铁，不然怎么被吸过来的这么快。
在他的形容里，我们是两只笨企鹅，围着同一条围巾，翅膀碰着翅膀，摇摇摆摆进了林中。
进去后，我的视线迅速被白茫茫的雾气笼罩，伴随着紧攥的手猝而一松。
心脏停跳一瞬，我的耳鸣尖锐起来，如同擂鼓般，敲着心上的动脉。
再回过神 ，我已进了一处木屋。
没来得及思考其中不符常理之处，我只是大叫着，叫他的名字。
长长的回音荡在林间，回环往复掠起一片飞鸟，簌簌朝着远山飘摇。鸟鸣昏远，恍惚间以为是自己叫得泣血。
猛然间有人应了我，声音浩渺，像是从天上高高的云层传了过来，从那不见光的地方。
我转身，他不知何时站我身后，我从未注意。
见我不动，他笑嘻嘻凑上来，将他细瘦的手放我面前上下地挥，
“天呢，难得一见你愣成这样，本来人就呆，这下更像小木鸡了。这种好时候，我可得拍下来狠狠嘲笑你！”
闪光灯一闪，我下意识闭了闭眼，向来敏感的泪腺被自己拼命控制着。
不要流泪，不要。
他在旁边疑惑跳脚:怎么会是缺漏的照片。空荡的木屋摇摇摆摆，却不见照片的主人公，仅余荒芜的野草长在镜头里，遮住一半生命力。
往常他都要刨根究底，大呼小叫凑我身上来，哇哇扯着有鬼。
不过今天他倒一反常态，双眼只是透过手指的间隙看着我。从我的角度看过去，能捕捉到他上扬的嘴角，和旁边轻凹的水洼，
“来抱一下吧！”他昂着语调，好好一句话被说成了山路十八弯的韵律。
我沉默不语，手指紧紧攥着我的衣角，力道之大，把好好的面料扯出了一道道皱痕。
于是他开始唉声叹气，嘴里嘟囔着什么不爱啦果然是七年之痒，但是又眼巴巴凑了过来。
然后就像全身刺挠儿一样，眉毛下的月亮湾纠结又惊讶的容纳着我的身体，惊奇地窜了起来:
“你什么时候长了白头发？！”
他在那里大声蛐蛐:“我就说工作太累不行！今天回去就举报你们老板！”
灯光自发给木屋割下昏晓线，我站暗处，他站明处。
撒下的灯光映在他脸上，还是没有一丝皱纹，鼓起的笑窝盛了一汪小小的光谷。
年华正好，风光无限。
于是我脑中本来模糊的身影又逐渐清晰起来，舞台上的主角被打上独有的光影。我便拼命瞪大眼睛望他，睁的眼眶更加酸涩。
不行，不要流泪，不能流泪。
他突然僵住了，像是明白了什么。月亮湾和水洼被收了回去，转而弥漫上难以置信的悲切。直愣愣的目光对我青丝间的白发带了一丝恍然，
唇瓣轻颤着喃喃:
“原来，原来是这样。不是七年啊…”
一丝骄傲不合时宜的在我心间萌芽，他向来这么聪明。
不过我的眼睛真的坚持不住了，它确实有自己的想法。
不然他怎会以那样悲伤的目光望向我，明明他没有流泪，琥珀湖中却莹着水光，那是我将掉的泪。
能控制眼泪收放自如的一定是天才。
我紧紧抱着他，把他框进我的骨血，这样我们再也无法分开。他胸腔在震恸，我能感受到。对面滚烫的言语压在舌尖，艰难地挤了出来。
一团火，有一团火从他身上烧到我身上，两个相拥的人成了缠绕不分的双生荆棘，烟雾冲呛我的喉管，熏红我的眼睛，
我流下泪来。
于是盛焰让森林燎原，秒针停摆。
那声音呢？求求你，求求你让我听听他的声音吧！
但我的耳鸣从未停止，持续轰声中我的怀抱越来越空，世界就这么碎在我臂弯。
完全虚幻之时，我混沌的思维突然前所未有的清明，
他最后说…他最后说…
他说什么。
我痛苦地撞上地板，哭嚎着，拼命憋着的眼泪一滴滴落在地上，打成水洼，好像他在笑。
他说，“晴天别忘了出去野餐，带上我哦。”
我打开门，拄了支枯死的朽木，一个人走出木屋。
我们被拆成了我。
外面不再是阴天，不过他也没得到想要的晴天，我就说太聪明了果然会运气不好。
大雪，下不完的大雪。
无数鹅毛翩翩落在我头上，染白了我的发丝。
我丢掉枯木，直挺挺躺了下去。倒在空旷的雪原，周围是树木与我作伴。
梨花散在我脸上，凉丝丝的，凉得我四肢僵硬，只剩眼睫微微颤着弯起笑弧。
我学他的样子，悄悄说，
“我们这样，算不算共白头。”
他不回我。
不碍事，我知道他会说什么。
我又学他的声音，带着促狭笑意轻轻道:
“当然算啦！”
关于这番对白，我想我只能打99分。
这个人让我晴天去野餐，却又不告诉我去哪里带他。
不合格的出题人是要被考生记恨的。
下辈子这话不算数了。
我骗你的。
你也骗我一次，我们扯平了。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物是人非事事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