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踏雪令（二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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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枫和温雯看着面前的几人，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但他们知道行歌他们的身份不能让太多人知道。
可是站在这里又有什么意义？他们只好离开房舍，继续考核剩下的弟子。
行歌觉得恍惚，两千年了，他终于可以用行歌的身份行走在这个世间。
而云铃自然接受不了她是云溪的事实。她坐在冰冷的木地板上，蜷缩着身子回顾着“云铃”的一生。
六岁，盗贼入侵云溪寨，她的父母死在了那场人灾里。当风吹过云溪寨上父亲带她挂上的铃铛，当她把那支母亲送给她的已经掉了漆的钗子戴在发髻上，她无时无刻不思念那个家。
十五岁，盗贼再次入侵云溪寨，她再一次无家可归。可那年有风吹过，她遇到了一位仙君说让她成为神女为她开了识海，还有一个如雪般的仙女带她去学了医术。医术很枯燥，可她在医馆又有了一个家。
十六岁，当凉风再次吹过炎日，她站在天界的琼玉宫殿上，只觉得心神恍惚，这里她是否来过？
当云铃听说了雪三上神的故事后，她就想成为像雪三上神那样守护天下苍生的人。只不过她只是凡人，但这也没关系，她是云铃就好了。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她是云溪？
她该高兴自己是有能力去守护天下苍生了，可为什么她那么难过？是云溪在难过，还是云铃在难过？
这个身份来的太突然，她一个凡人竟是云溪仙尊的转世，说此她自己也觉得搞笑，像她这样临渊羡鱼的人拿什么来配上这身份？
薇翎看着云铃难受自己也跟着难受，她和云铃认识了好久好久，认识了好多世，云铃陪伴了她太久太久。
于是薇翎为云铃擦掉眼泪将她抱入怀中，道：“云铃乖，我们不哭，薇翎姐姐带你回家好不好。”
云铃没有家，早在六岁父母双亡的时候她的家也跟着不见了。
但在这三个月里，她又不是没把薇翎他们当做家人过。只是他们的身份太过悬殊，这一切也只是妄想而已。
云铃慢慢回抱住薇翎，薇翎说她有家了，她想抱一抱她的家。
行歌看着相拥而泣的两人不敢叨扰，转身为夜千雪调节灵力运行。
“为什么要暴露身份？”薇翎的话打断了行歌施法
这句话太冷冰了，像房外的秋风吹过，带动了树上的枫叶飘落。薇翎从来没有用这个语气向他们说过话，行歌甚至觉得自己听错了，可回头一看，那人确实是薇翎。
于是行歌解释道：“雪三的记忆都在一枚踏雪令碎片里，以她现在的灵力根本承受不了踏雪令碎片的力量。她没有记忆和情感，如果有了以前的记忆和情感她便会慢慢恢复记忆，承受这情树生长的痛苦。”
薇翎不禁嘲笑行歌道：“那不是你咎由自取吗？你要拔掉她的情树又要陪在她身边，现在又暴露身份，月四公子，你是不是太自私了一点？”
行歌骇然，最后还是轻笑一声。他确实太自私了，如果再自私一点，夜千雪是不是就可以不再承受这些？
“我和她同修了，我的灵力可以缓解她的痛苦，如果我不来陪她寻找踏雪令，你知道她会怎样解决这痛苦？是一次次拔掉刚生长出来的记忆树。”行歌又看向夜千雪，“真傻啊！明明拔掉记忆树也那么痛。”
薇翎着急地要哭：“灵力在你身上，用长熠的身份不行吗？为什么要告诉他们真实身份？为什么是现在！”
行歌只是冷冷地回答：“风一郎君要出来了，如果他是我，他也会这样做吧。”
谁让“长熠”和“常深”这两个身份不是真正属于他们！用了别人的身份太久，终究还是要还回去。
行歌是行歌，不是长熠，他也只是想做回自己，温云言也想做回自己。
所以他才会暴露身份。
薇翎听到“风一郎君”又想到了那场雪，那是一场永远不会停的雪，就算雪停了，那道伤疤依旧会存在。
踏雪令是雪三所创的没错，每当一枚踏雪令碎片回到她的，她就会多一份痛苦，行歌陪在她身边确实是不二之选。
可是为什么会发生这一切？为什么要走这一遭？
“上一世到底发生什么了？你们为什么不告诉我？”薇翎从未失态，但这次她也几乎是歇斯底里。
“花二小姐，我们都是身不由己。”
“等这一切结束，我们还能回到从前吗？”同样的问题，薇翎又问了一遍。
上一次是夜千雪把她的记忆树叶带回来之时。
***
“那段记忆还是不愿忘掉吗？”长熠看着薇翎，他知道，薇翎不会忘记所有关于他的记忆。
可他还是问了。
“那是我见他的最后一面。”薇翎又看向化为兽形的夜千雪，“那也是我见最意气风发的她的最后一面。”
长熠为夜千雪治疗着伤，他的修为境界早已达到八重境，为了用长熠这个身份他一直控制着自己的修为境界。
薇翎摸了摸夜千雪的头：“为了我的记忆树叶，她竟把自己伤成这样！”
长熠的睫毛颤了颤：“你的记忆树叶是怎么到镜妖识海里去的？以你的修为根本不会轻易被镜妖吸取记忆。”
镜妖……迷雾森林……常浅……温云言……
*
那天的夜很黑很黑，月光穿不透被迷雾笼罩的森林，风也不愿顾及这片森林。
进入森林后，他们几人便走散了。
薇翎的真实修为境界也到达了八重境，凤凰涅槃修为自然也增长了一大截。
迷雾森林的迷雾是有人故意在此施了法术。它能照映出人们心里想念的人或物，并以幻境的形式出现在人们的面前。
永州城的百姓也是因为在这片森林里看见最想念的人才会觉得这里是“极乐之地”，殊不知他们的记忆被镜妖带走，连烦恼也不剩。
有思念就有幻想，便会中迷雾森林的法术。云铃中这法术是因为她思念她的亲人，长熠没有中这法术是因为他思念的人已经在他身边了，夜千雪没有中这法术是因为她本就无情没有思念的人。
那你呢，薇翎？
年少太轻狂，以为无心之人也会有感情。
当薇翎看见温云言站在她的面前，即使她知道那个人是假的，即使温云言没有看她。
她只是想看看那个雄姿英发的少年，看看那个还没有被世人误会的少年长什么样。
即使，他永远不会再用以前的那双桃花眼含情脉脉看她了。
愿风再起之时，桃花也能再看她一眼。
薇翎向温云言走去，泪水早已充满眼眶。可蓦地，温如言变成了一个女孩模样，和云铃的年纪差不多。
薇翎看清楚了，这只是一个傀儡。
那女孩道：“明明知道是假的，为什么还要走过来？”
薇翎擦掉眼泪，笑了笑：“幻魔族还有后代？”
小女孩心高气傲地抬了抬头：“哼！我哥哥被你们抓走了，你们还好意思问幻魔族有没有后代！”
薇翎挑了挑眉，幻魔族只是她随意说出的，其实她根本不知道这个傀儡背后的人是哪一族人。既然这个小女孩知道三千年多年前就快灭族的幻魔族，她背后的人自然开始吸取她的记忆了。
“你哥哥是常深吗？”薇翎说出来自己也怔了怔，她明知道常深不是温云言的真实身份，可他用着这个身份在天界地牢里，薇翎还是会下意识想到他。
“对！我哥哥就是他！我是常浅！”
听到“常浅”这两个字，薇翎向后退了几步。常浅是常深的妹妹，可是她妹妹早就死了，所以常深才会把自己的身份和灵力给温云言。
明明他们之间是毫不相关的人，为什么薇翎听到这个名字心会疼？
薇翎心里想着，却被这个自称是常浅的傀儡施法昏倒。再次想来，那段记忆也不见了。
天空好黑，薇翎终于看见鲜衣怒马的少年对她笑了，即使是幻境那也没关系。
*
听此，长熠道：“原来如此，我和雪三姑娘看见的就是常浅，当时我还疑惑常浅不是逝去了吗，怎会出现在这里？”
“可为什么小雪会记得常浅？”
薇翎有个猜想，道：“会不会她的记忆在慢慢恢复？踏雪令是她所造之物，踏雪令碎片回到她体内，她不可能不会恢复记忆。”
长熠动了动嘴唇，继续为夜千雪治疗。
薇翎也看着夜千雪道：“修罗族、幻魔族、镜妖族、九尾天狐妖族、麒麟神兽族，三千年了，还有谁记得他们？”说着，泪水滑落一滴出来，“连千雪都忘记了从前，这世间，只有我们两人还记得吧。”
“风一郎君也记得，小雪也会想起来的，记得那些事情的，不会只有我们。”长熠道。
“等这一切结束，我们还能回到从前吗？”
这个问题永远没有回答，因为青丘幻境还会存在，可是故人不在了。
***
“当初风一郎君和雪三姑娘在天界施下两千年不能在天界使用法术的法术，一方面是为了禁锢长烨的灵力使用，另一方面也在保护这天下苍生。两年期限已至，风一郎君‘闭关’时间也到了，长烨也不会善罢甘休。花二小姐，我们现在要做的，是要保护风一郎君和雪三姑娘，查清长烨的阴谋。”
行歌说的这些薇翎怎么可能不知道，她只是痛心。
为什么长烨扰乱了六界的安定还能坐在天界之主的座位上？
为什么雪三姑娘要靠重生的禁术来重活一世？
为什么风一郎君和月四公子要用他人的身份活在这世间？
为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
凭什么至恶的人不被惩罚，而那些至善的人却要被世人诟病？
荒唐至极的世间，靠着雪三姑娘创造出来了神器才能平安无恙活在人世，却还要将她归为“至恶之人”。
可是她的恶种是被你们所认为的“至善之人”种下的啊！
为什么世人看不清真相？
为什么风一郎君和雪三姑娘要平白无故引发神妖战争？
你们这些世人真的不清楚吗？
原来风一郎君和雪三姑娘用性命守护的尘世，竟是这般虚伪！
他们谄媚逢迎，一到关键时刻，又全部消失不见！
小雪你恢复记忆好不好？恢复记忆告诉他们真相，也当告诉我了！
……
连我一个旁观者都觉得痛心，知道这些的你又该是怎样的心情？
想及此，没有一个人能够回答她的问题，留她一个人在青丘幻境的大雪之下被这疼痛淹没。
***
夜千雪来到茫茫识海里，灵力海水波涛汹涌她也无暇顾及。
明明一点关于雪三的记忆都没有，现在她连情感也没有，为什么听到温雯说她的气质和雪三上神很想，她会这般难受？
她明明只想在这一切结束后回到青丘做一只无忧无虑的小妖。从她“出关”后，这个夙愿异常强烈。
夜千雪想要三界和平，也想要归隐山林做一只小妖不管凡尘如何。可她做了神女不能太自私，她终归是要去守护这天下苍生。
雪三上神可以守护这苍生，夜千雪也可以。但她只想用夜千雪这一身份，而不是雪三上神。夜千雪只想成为夜千雪，从来没有想要成为多大的人物，是只小妖就刚刚好。
可是夜千雪在经历这三个月后，都想要用自己的性命去守护天下苍生了，为什么要告诉她她是雪三上神的转世这一事实？
为什么她没有一点情感和记忆？为什么不让她有情感和记忆？
为什么她偏偏想念一片桃林和一场千年不停的雪？
夜千雪倏然跪在识海的地上，落日还是停留在半空，可长夜终究还是会来临。
想要看凡尘景和归隐山林的她，终究还是和自己失约了。
“主人……你怎么了……”听到梅梅的声音，夜千雪才抬眸看梅梅和海棠。
它们很担心自己，可它们又能为她解决什么呢？
夜千雪摇摇头，当她习惯一意孤行也好，当她因为被痛苦折磨地说不出一点话来也罢，夜千雪是雪三上神这件事情，越少的人知道越好。
可夜千雪又疑惑，雪三上神是两千年前才牺牲的，她已经活了四千多年了。在蛇妖的记忆里，她和雪三上神还认识，所以她断言，她绝不是雪三上神！
她管不了那么多，她一定要问清楚，她一定要告诉他们她是夜千雪不是雪三上神！
夜千雪做不了无忧无虑的小妖，连自己也不能吗？
不，她能，她一直都是她自己。
夜千雪离开识海，睁开眼。熟悉的昆仑房舍布局还是没变，变的只有鲜为人知的身份。
夜千雪看向行歌，刚刚都不曾落泪，为什么现在看到行歌眼泪就流了出来？
“夜千雪对不起行歌。”这句话从脑海一闪而过，它不是心魔说的，可又是谁？
待她起身要说些什么时，她遽然发现自己的灵力可以运行地这般规律。
原来她的灵力不再在体内横冲直撞不是因为踏雪令碎片和自己每日控制修行，而是因为行歌用同修的灵力默默为自己调节灵力。
灵力的运行会影响修为者的性格。
之前的夜千雪性格骄横，是因为她的灵力运行极其不规律，现在她的灵力慢慢地运行规律，自己的性格也如同那些修为境界高的人一样。
夜千雪顿时觉得那句话是对的，行歌做的比她想象的要多太多了。
夜千雪真的对不起行歌。
夜千雪看见行歌在朝自己走来。他要干什么？关心她吗？
在之前的夜千雪看来，长熠若是关心她，那一定是长熠有什么诡计，可现在，行歌不是长熠，他的关心有代表什么？
比起知道这个，夜千雪更想知道她为什么是雪三上神。她从来没有哭过，甚至都不会控制哭腔：：“我……我不是……雪三上神……对吧？我……已经……活了四千多年了……我只是……夜千雪！”
行歌眼神满是忧伤地说：“小雪，两千年前的记忆你还记得吗？”
夜千雪一怔，全身的血液凝固了，心脏也不再跳动了。
两千年前的记忆她确实什么都不记得了，难道是因为她是雪三上神的原因吗？
荒唐！可笑！
夜千雪轻笑一声。
日暮降临，昆仑山永远会把落日遮住，只留下泛红的天际被无尽黑夜侵蚀。
长熠是日出一直存在的意思，行歌不是长熠，他给不了夜千雪日出，但能陪她度过慢慢长夜。
是多久，他都愿意。
于是行歌轻轻抱住了夜千雪。
行歌什么都没说，可夜千雪觉得这突如其来的拥抱在她的长夜里照亮一处光亮。
冰冷的血液因为这个拥抱重新流动起来，流到一颗鲜活的心脏里，共存储存着行歌和她的血液和情感。
夜千雪从来不知道原来拥抱可以这么暖和，原来自己如雪般的身体可以得到片刻的融化。
夜千雪听得到行歌的心跳声，也是因为这个，夜千雪才明白原来这世间还有人在期待她的心脏继续跳动。
夜千雪想清楚了，就算长夜再漫长，终究会迎来熠日，她还是要去守护天下苍生。
因为这苍生包含了太多了，爱也好恨也罢，他们都因为一个“家”字生存在这世间。
这世间还有她要守护的人。
蛇妖只能生活在西荒大漠，涂山玥被人莫名追杀，唐氏一家悲惨的命运……
如果她不去守护这苍生，这太平之世又能支撑多久呢？
这个拥抱没有持续太久，却催动了她守护天下苍生的的那颗心脏再一次又跳动起来。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踏雪令（二十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