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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第44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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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周皇后阿史那心原本就猜到窦穆是宇文邕送到自己身边的一颗棋子了,眼下又见她刻意的挑选了自己家乡的觱篥,大有讨好自己的意思,自是更加确定自己的猜测了。只是确定归确定,自己到底也不好立即戳破这层窗户纸的。况且自己早就有言在先,任由窦穆挑选见面礼的,眼下这觱篥自然是要送给她的了,至于教她吹奏觱篥……“穆儿,你可知道觱篥还有一个名字叫做悲篥?它吹奏出来的乐声自带悲凉感,中原忌讳多,所以我来这儿以后,再没有吹奏过它了。你说你想学,我原本是不该拒绝的,只是我怕不吉利,会触了你的霉头。”
窦穆闻言一愣,但很快又反应过来了。一反应过来,便又灵机一动,立即转头望向了皇帝舅舅,可怜兮兮的向他请求道,“皇帝舅舅,您就开开金口吧!穆儿真的很想跟舅母学觱篥嘛!人家长这么大,都还没有听过觱篥声呢!况且皇后舅母千里迢迢的将它带来了北周,心里也必是欢喜它的!就算觱篥的乐声当真悲凉,可那也是皇后舅母的乡音啊!您是皇帝,是天子嘛!只要您开开口,那便是真有晦气,也定会全数消散的嘛!皇帝舅舅,您就答应我吧!求您了!穆儿知道皇帝舅舅是全天下最好的人了……”
北周皇帝宇文邕见状,当即顺水推舟道,“皇后,突厥汗国既可吹奏觱篥,想来也没有什么忌讳之说了。往后你若是想要吹奏觱篥,便照常吹吧,不必顾虑太多。至于眼下,我倒也与穆儿一样的期待这觱篥之声。我们中原的大家闺秀多是精通音律的,你是突厥汗国的公主,又特意将这突厥的乐器带来了北周,想来也是音律行家了。不知可愿让我们舅甥二人饱饱这异域耳福呢?”
北周皇后阿史那心稍作思索,便点了点头。才刚一答应,那窦穆便眼疾手快的将手中的觱篥递回给自己了。既然已经点头答应了,自然应当接过它,为她和宇文邕吹奏一曲了。自己倒并没有欺骗他们,觱篥之音确实悲凉,不过倒是挺符合自己这个和亲公主的身份的。孤身一人嫁来这异国他乡,远离故国与亲友,可不觉得悲戚自怜吗?好在眼下突厥汗国势大,宇文邕还有求于父汗,自己的处境算是不错的了。可宇文邕此人极具野心,待他真的一统中原之后,他还会将突厥汗国当成盟友吗?父汗原是不愿自己嫁过来的,不只是父汗,就连哥哥也不赞成自己嫁来北周当皇后。他们舍不得自己,固然是一个原因。但这绝不是最重要的原因,最重要的原因应当是他们都心知肚明突厥汗国与中原是不可能永远和平共处的。尤其是在中原一统的情况之下,双方就更能和平相处了。或者说,其实父汗和哥哥并不希望中原一统,可自己嫁过来以后,一切便事与愿违了。哪怕父汗与哥哥什么都不做,北齐与南陈也已然觉得突厥汗国是站在北周这一边的了。也许在这种默契之下,北齐和南陈会结成盟友,共抗北周与突厥汗国?宇文邕应当也会紧抓这一隐患,对父汗与哥哥软硬兼施,逼着他们答应援助北周,一同对抗北齐和南陈……
北周皇帝宇文邕静默的坐在一旁,全神贯注的望着吹奏着觱篥的阿史那心。自己虽然不会吹奏觱篥,也几乎没怎么听过觱篥声,可音律都是相通的,而自己虽不敢自称音律大家,却也是懂得音律的。因为懂得音律,所以也借着阿史那心所吹奏出的觱篥乐音,读出了些许她的心思。她确实没有撒谎,这觱篥之声确实凄伤,犹如呜咽,又似哭诉。惹得自己的一颗心似乎也随着这觱篥之音,飘飘荡荡地无处着落。很快,心念又一转,忍不住生出了几分对她的怜悯与疼惜。她虽然在自己的面前张牙舞爪,不肯示弱,可她的内心应当也是害怕的吧?倒不是觉得她害怕自己,而是害怕无所依归。她也不过只是个小女子而已,只是投生在了突厥汗国,当了突厥汗国的小公主。她自然有着皇家公主的骄傲,所以她不肯示弱,不肯向自己求取安抚与温暖。她与自己针锋相对,又何尝不是想要保护她自己呢?看起来,她是整个后宫里,地位最高的女子。甚至因为母国强势,连自己这个夫君和北周国主都可以不放在眼里,但她何尝又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呢?她其实才是真正有苦无人诉的那一个吧?真可怜啊,而她的可怜,至少有一半责任是归属于自己的。
窦穆也没有撒谎,这的确是自己第一次听觱篥声。从前自己只是听说过觱篥,却没有真正听人吹奏过它。没想到这乐声听着听着,自己便忍不住想要哭鼻子了。阿史那皇后倒是真没骗人啊,这觱篥之音还真能引人想起伤心事呢!皇帝舅舅虽然待自己视如己出,娘也时常进宫来看望自己,可是自己还是很想念爹娘的嘛!自己还能见到爹娘,都忍不住想哭了。阿史那皇后是来北周和亲的,她可是很难再见到她的爹娘了呢!也许这一辈子,与她的爹娘都再无相见之期了!“舅母!哇……”
北周皇后阿史那心见窦穆突然抱着自己哇哇大哭起来了,当即一呆,便停下了吹奏。自己应当是要哄哄她,劝她不要哭的吧?可自己长这么大,哪里哄过小孩呢?自己根本就不是抚养小孩的料啊!这该死的宇文邕,果然是没安好心,就是有意来难为自己的!
北周皇帝宇文邕也没想到穆儿会突然大哭起来,被她一惊以后,又见阿史那心手足无措的呆样,竟又忍不住想笑了。不过笑是肯定不能真笑出来的,忍也是没那么容易忍住的。缓和好一会儿,才得以平复心绪,也才敢出声说话,“穆儿,来,到皇帝舅舅这儿来!”
窦穆听到皇帝舅舅的声音,才松开了阿史那皇后,又快速的转身,跑向了皇帝舅舅。眼泪一时间还是止不住,用小手擦了擦眼角,而后一边哭,一边告诉皇帝舅舅,“我想爹爹和娘亲了!我好想见他们啊!”说着,又忍不住回头去看阿史那皇后了,“舅母,你是不是也很想你的爹爹和娘亲呢?你是不是也很想哭啊?”
北周皇后阿史那心心下一惊,而后又一酸,莫名的,鼻子也跟着有点酸酸的了。这个臭丫头可真会演!宇文邕还真挺知人善用的呀?自己又不傻,才不会相信他们呢!以为利用小孩子来接近自己,就可以轻易的得到自己的信任了吗?做梦吧!“我的确很想我的父汗和母亲,但我不想哭,我们阿史那家可不养喜欢哭鼻子的懦弱女儿!”
北周皇帝宇文邕更感揪心了,阿史那心的语音里明明就已经带上鼻音了,还不肯承认自己也想哭鼻子了!真是个倔强的女子!“那我将穆儿交给你就更没错了,你也要将她养成像你一样坚韧、勇敢的女子才是啊!”
北周皇后阿史那心更觉讽刺了,当下却也只能皮笑肉不笑的接话道,“我从未养过孩子,可真是不敢向你做什么保证的。”
北周皇帝宇文邕笑着摇了摇头,“我自是晓得你未曾养过孩子了,不过凡事都有第一次。一回生,两回熟。况且还有宫中的老人帮衬着你,不必太过忧心做不好。再者说,穆儿原也是个聪明的好孩子,不难教养的。”
窦穆是个早慧的孩子,在一听到皇帝舅舅说出“一回生,两回熟”时,眼珠子便咕噜噜的转起来了。待皇帝舅舅的语音一落,便即刻抢话说道,“舅母,您就先拿我试试手,反正我也是个大孩子了,不难养的!你积累下经验,日后才能更好的教养表弟和表妹嘛!”
北周皇后阿史那心听到小小的窦穆竟然跟自己说出这种根本就不应该从小孩口中说出来的话,心里不由得又冷笑了两声!这话肯定是宇文邕提前交代她说的,哼,自己教养不好她,也就没资格去管教宇文邕的皇子和公主了!
窦穆见阿史那皇后久久不语,只是静默的盯着自己看,暗自猜测她应当是害羞了吧?虽然自己是小孩,可以说是童言无忌,可她与自己从前却也不相熟,皇帝舅舅又在场,闻言害羞,也是在所难免的吧?“舅母,你能不能再吹奏一首曲子啊?我还想听。”
这一回,北周皇后阿史那心并未多想,便选择了拒绝。“还是不吹了吧,刚刚已经把你惹哭了一次。若是再将你惹哭一次的话,只怕你的皇帝舅舅就该新账旧账一并跟我清算了呢。”
北周皇帝宇文邕似笑非笑的望着阿史那心,又调侃的问她道,“在皇后的眼里,朕便是一个是非不分的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