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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第 9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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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被顶替,那就是突然犯糊涂了?”
“有没有可能,病的那个是你?你也像那些初掌大权的暴徒一样,杀红了眼?”
周子烬愣了下,然后长叹了口气:“知道你刚才放弃了什么吗?”
“荣华富贵?还是我自己的命?都不重要了。”秦峭心情不太好,她沉着脸,铜簪又逼近了几分,威胁道:“与其操心那些,不如担心担心你自己的命?”
“也对。”周子烬自嘲笑笑。站累了的他,试探着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
秦峭也没有阻拦,但簪子锋利的尖端还是抵在了他脖颈间。
周子烬看了看她站着的位置,又看了看窗台旁插着的寒梅,似有些无奈般说道:“话不投机半句多,说目的吧。”
秦峭顺着他目光,也警惕的看了看半掩的窗户,见窗外并没有人,但谨慎的她还是站在了周子烬背后,才开口道:“把牢里那些犯人的家眷放了。”
“放弃到手的侯爵,就为了这个?”从来没在秦峭身上发现善良伟大这一品质的周子烬,不由好奇的追问了句:“你真的不是受人胁迫?”
秦峭默了默,才有些艰难的说:“你不是女子,你不懂我们的艰难。如果我的命能换她们活,也值了。”
周子烬莫名其妙:他是暴君还是大魔头?那些人被抓被杀的根本逻辑,难道不是因为触犯了法律吗,怎么就变成好像是他要她们死一样?还有,他找秦峭过来是为了拉拢,好好谈也不是不能答应,结果对方威胁自己放了罪犯不说,还弄得她自己多么正义一样?这操作,都把周子烬整懵了。
他想骂句神经病来着,但怕对方真发神经。而且这话听着,怎么像是有点‘性别对立’的倾向?
他一向宣传的不是男女平等,女子能顶半边天吗?他的目的是均田,让天下受苦受难的同胞都有衣穿,能吃饱饭。而不是大业未成,内部就先开始争主导权,搞对立了。
虽然这世的男性身份,让他享受了这个父权社会的结构性红利。还有一个能享有特权的家庭,为他提供了优渥的物质基础。不然他早被掠夺干净,甚至被烧死了好几遍。可是,即使哪怕再艰难千万倍,他也依旧会反抗会推翻这个社会制度,重新分配社会资源。
而不是像前人那样,所谓的反抗基本上就是换汤不换药。只是推翻旧秩序,改朝换代。也就算重新建立个新王朝,几百年后,再重新循环。
他要建立的是完全不同的制度体系。不仅要从‘皇权’ 走向 ‘法治’ ,还要彻底颠覆等级制度。什么‘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以后,不会再分王子与庶民了,都是‘居民’。除了宠物狗,不会有人再论什么血统与出身。
而且这样光伟正的话,从秦峭的嘴里说出来。他就觉得怪怪的,难道在监狱里悟道了?不然怎么突然成了圣人?但他也懒得细究她的目的。
这秦峭肯定是用不了了,之前杀苏幕遮只是坏事,现在都朝自己亮刀子了。不管之前的情义多深,即使是救命之恩,在这一刻,也都清空了。
但为了把人稳住,周子烬依旧摆出一副温和无害好说话的模样,用商议询问的口吻问:“你想救哪一家?或者哪几家?可以商量……”
秦峭打断了他,只说了两个字:“全部。”
“真伟大!”周子烬夸完,自己倒先笑了,然后在秦峭的冷脸下,又吐出了一句:“装的比我还清高。”
秦峭咬牙,忍着心里的烦躁,怒声质问:“那些贪官恶官可恨,可后宅那些什么都不能做,也做不了什么的女眷,是无罪的。福她们没享,凭什么罪要同担?”
本来还在想办法脱身的周子烬,闻言忍不住嗤笑:“福没享?你觉得她们无辜?可她们不也借着势作威作福,靠吸着民脂民膏生存?她们父亲兄弟叔伯贪的脏做的恶,真的跟他们一点关系也没有吗?你确定他们真的毫不知情?而不是出谋划策,甚至帮忙隐瞒、代收?”
秦峭愣住,苦笑:“那如果是你,你怎么办?大义灭亲?大家都是普通人罢了。”
“我不是已经给出我的答案了吗?”
秦峭微怔后,仔细打量着周子烬。过了好一会,她才摇头说:“情况不一样。那些被强纳的侍妾,还有他们的子女根本没有选择。”
按景国刑法,妾对丈夫要绝对的服从,反抗将受杖刑。侍奉正妻需如儿媳侍奉公婆,违者视为‘失礼’。不顺父母或夫主,是悖逆人伦,不孝更是‘十恶’之一,属于不可赦免的重罪。
如殴打父母,无论是否造成伤害,均属 “十恶” 中的 “恶逆”。景国依旧遵循前朝律法规定:辱骂父母判绞刑,殴打父母判斩刑,居丧违礼判徒刑。
当然,这些只是刑法。实际情况其实很少会送去官府,一般都是家族或者宗族动用私刑,悄悄的将那些‘污点’处置了。
周子烬也并不是不知道这些律法,只是他从心底就从来没有认可这个时代‘君为臣纲,父为子纲’的伦理秩序。他也不喜欢这个时代推崇鼓励的‘隐忍守节’,用‘恶人自有天收’来进行自我安慰。反抗,谁欺负自己,就双倍还回去。什么以下犯上,什么不可 ‘僭越’的等级
他受到的文化观念是:在被压迫时就该和特权?他就喜欢挑战权威,用武器捍卫自己的尊严。他也笃信:大炮轰鸣下,都是渣渣。
至于前期的忍耐?那是苟着猥琐发育,提高成功机率。但现在,就算心里再不认同,觉得对那些人就应该一网打尽。可为了保命,他也不得不装出几分惭愧的样子,点头应和:“是我太激进,也有些想当然了。那些家眷不过是攀附的藤蔓,除不除都不重要,其实我也只是想清理那些大树。不就是放人吗?没问题,我现在就写份放人的文书……”
他说着,就站起来,准备去拿玉玺,写手谕的样子。
只是,他刚起身往旁边一动,露出躲在他背后的秦峭,一颗子弹,便从窗外的屋顶上飞射而来,朝着秦峭的左胸□□去。
秦峭听到声响,下意识往旁边躲闪,只是她动作没有子弹快,那子弹还是打在了她肩膀上,把簪子打脱了手,血也立刻就飙射而出。
等那边的周子烬拉开抽屉,拿出他的短木仓时,秦峭肩膀上的血已经染红了半身子,几乎失去了战斗力。
但她看见周子烬拿木仓对准自己时,还是立刻不要命的扑上去抢夺。
两人抢夺纠缠在一起,子弹乱射间,把刚进来帮忙的周卫一行亲卫又给打了出去。
周子烬心里一边暗骂屋外的狙击手:不到两百米,都打偏了,这次活下来他非把他们往死里练。一边哄骗秦峭:“你现在放手,还能活,我保证……”
“你连你自己的命都保证不了……你让一群恶狼没肉吃,他们会先咬死你。”
周子烬见实在抢不过,干脆连着扣动扳机,把子弹打完,然后立刻松手,抄起刚刚坐的椅子,就朝秦峭头上砸,边砸边放狠话:“吃人的狗东西都该死,有本事出来正面钢,别总用这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
秦峭头被砸开,鲜血顺着脸颊往下淌,又一滴滴落在青砖的地面上。
但她依旧没有变色求饶,反而怜悯的看着周子烬说:“你不是。神不会死,但你会。死后还会被骂,骂你残暴不仁,滥杀无辜。你会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所做的一切,也全都会消散……”
她话未尽,周子烬就察觉到不对,听着外面的巨大炮响声,他心头的预感也越来越强烈,他也立刻冲又重新进来的周卫喊:“趴下!”
一枚炸弹,穿透墙壁,在撞进来时,就已经炸开,铜片携带劲风四处飞舞,刺鼻的硝烟味弥漫开来,整个书房也被毁灭的再也看不出原样。
而此时的周子烬,已经拖着秦峭滚进了厚实的实木书桌底下。
秦峭被当作沙袋挡在了外围,此时已经去了半条命。
周子烬看着她这样,已经知道没救了,他心里百般滋味,也有太多问题想问:“终究是不信我,还是为了谁尽忠,连命都不要?其实你也根本不是为了什么救人,只是为了来杀我对不对?你下不了手为什么还要动手?扯个正义的理由,是为了安慰自己死得其所?可为什么一定要死?为什么偏要这么做?”
秦峭此时已经说不出话,只是在一口口的吐着血。她双目无神,看着虚空,对外界没有反应。
直到周卫进来,劝周子烬离开这处危险地,顺便告诉他:身边的内奸已经找到了。丢失的大炮还有两枚炮弹也找到了。是之前城门收钱的那些,不满处罚,也为了给上司报仇,所以勾结外人反了。不过此时,他们都已经被抓捕了。
周子烬点点头,看着还剩口气的秦峭,起身准备走。
倒是秦峭,像是才晃过神来,抓住周子烬的衣摆,有些激动又艰难的说:“谁都别信……你一定要赢……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