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影之间<中>》凌云啊

16、立春往事

　　…你这人真没意思。”说罢夜年抬手，瞬息间，他的手指便幻出一只琉璃碟，那是之前盯左秋羽的宁乐，是威宁培养的继承人，不过与其说是他培养的，不如说宁乐是天道选的，这就有关于琉璃蝶族群的东西了。
　　宁乐很久没出来活动过了，但她能力极强，收敛声息的话，连尹太元也没办法找到她，这次跟着鬼明寒，也是她主动请缨的，她的理解和共情能力不强，自然就不理解父亲为什么要让自己学会如何和族人相处之类的，她更喜欢武力解决问题。
　　“拜托你了，这次可能要很久。”
　　“没关系的，主人，反正我也不想老听父亲唠叨，来来回回，就是让我和族人好好相处，我已经够好脾气了，还是有人嫌我凶。”宁乐天生臭脸，她又不爱笑，经常被人教育太过冷酷。
　　“行吧，希望你在这次任务中能有收获，撑不住了就回来，你们本来不应该被安排出虚世的，外界养料都不够…”夜年轻轻挥了挥手，小声喃喃了一句。
　　“是主人。”宁乐的话音刚落，她就彻底的消失在空中。
　　“你真的不是很把我放在眼里。”被晾在一旁的鬼明寒说道。
　　“…立春呢？”
　　“我把她安排在这条走廊从左往右数第二个房间里了，还在等你。”
　　“嗯。”夜年应了一声，然后转身就出了房间。
　　鬼明寒早料到夜年的冷漠，忽然一怔：“哎呀，忘告诉他了，再去东海之前，他还得见见下界那位德高望重的人呢…算了，他自己有办法解决，我操什么心？还不如想想，怎么能让那个只有1%可能的，让我族能活下去的结局，该怎么达到吧。”
　　夜年悄无声息的走到了立春的房间前，轻轻推开门，立春一脸憔悴的坐在桌前，她扣着自己的指甲，甚至扣出血了，也没有感觉到。本来她的缚鬼符就会带来极大的痛苦，这点小伤，她早就没有知觉了。
　　夜年站在门口，立春过了很久才注意到他，一时间，还有些疑惑为什么会有青楼的女子在这，但定睛一看，才注意到是夜年的易容。
　　“原来真的会过来，小寒的预言果然很准。”立春声音充满疲惫。
　　“我是来退还委托费的。”夜年将门关上，就那么微笑着注视着立春，对待客户态度还是要好的，尤其是任务没完成的。
　　“啊，不用了，我会宣布你的委托完成的，这样你就还是委托榜第一的无败绩‘狐’。”
　　“你怎么突然想开了？”夜年在她面前站定，立春抬头仰视着他，两人都没说话。
　　见立春不开口，或许是因为没完成人家的任务，夜年难得的对人有耐心，走到桌子的另一边坐下来，立春也能正常的平视着他。
　　“你养过多少个孩子了？”
　　“孩子们都是自己养自己，我只不过是给他们提供了个住所，虽然他称呼我为妈妈，但我从来没尽过母亲的职责，甚至，我还想害他们，让他们成为我的工具。”
　　“你为什么这么做？你有什么目的？”夜年不明白立春为什么需要一个能让自己操控的预言天灵，如果是事实的话，那要改变，真的太难了。
　　“那就得从很久之前开始说起了…我今年其实已经100多岁了，在我小的时候，我有一对爱我的父母，还有一个很疼我的兄长，他们做什么都先想着我，那是我最无忧无虑的日子。”立春现在回忆起来，依旧是满脸幸福的样子
　　“但你们家修的可是禁术。”夜年道明的关键一点。
　　“你竟然知道这个！”立春讶然。
　　“我见过以前的悬赏令，在江南繁湖镇有一姓阳的一家人，所习秘法可缚鬼魂，虽然反噬很严重，但架不住这秘法好使，所以你们就成了香饽饽，人人都想得到这秘法，哪怕是禁术。”
　　“是啊，当年的悬赏令来的措不及防，我们家笼共就四口人，那群人在闯进来的时候就大开杀戒，等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当时除了在外疯玩的我，我的三个家人全死于他们手下。”
　　“…”夜年知道这会很痛苦，但他没有过父母，他活了这么两辈子，只有在上辈子怀瑾去世的时候，他才有过一次亲人离世的感觉。
　　“我当时很后悔，因为我们家，会缚鬼符的只有我，是我在七岁的时候跑去山里玩，遇上一尨眉皓发的老人教我的，我觉得好使，没事就缚点小鬼陪我玩，可我没想到会给父母兄长迎来杀身之祸，我后悔，也恨自己为什么没有预知能力。”
　　夜年挑了挑眉：“那也不至于，非得要预言天灵吧？”
　　“当然不至于，甚至在我40岁之后，我对那些杀我父母的人的仇恨都没有那么大了，那时我活的挺迷茫的，想去上界，结果错过第一届选拔之后，我的年龄就不允许再上去了。”
　　立春给夜年倒了杯酒，那酒泛着清香，一看就是极好的品质。夜年淡淡的看了一眼，没喝，立春给自己也倒了一杯，一口饮尽。
　　“再之后，我辗转到水吉镇上，当了驱鬼的道士，赚了不少，到现在还有余钱，也捡到了我养得第一个孩子，暄玖。听那孩子说，从有记忆起，他就没见过父母，我或许是心疼他那么个孩子没人管，又或许是我看出这孩子，未来能成大材，反正是收养了他。之后也一发不可收拾，我陆陆续续收养了十六个孩子，是预言之家最初的样子，不过那会当然不叫预言之家。直到我带回了一个，劣迹斑斑的少年，我竞妄图让其他孩子感化他，可我早该预料到，有些人天生就是恶人。”
　　“那人做了什么？”夜年拎起酒杯喝了口酒，这东西予他无感。
　　“那孩子是个言灵根，他就因为自己一个虚无缥缈的预言，就说其他孩子未来会杀死他，将他抛尸遍野，所以他就在我外出的雨夜杀了所有人。”
　　“所有人？”夜年真没想到这少年比自己还狠。
　　“是啊，他甚至还杀了最小，粘着他的小妹妹，那女孩才六岁，”立春说到这，哽咽了一下“那么小个孩子他都下得去手，还冠冕堂皇的跟我说，他先杀的小妹妹，以免小妹妹看见其他孩子死的时候吓着，好一个吓着…”立春咬牙切齿，手上的杯子都要被捏碎了。
　　“所以你杀了他吗？”夜年觉得按照立春的性子，一定会这么做。
　　“不，我没有。”立春泄了气。
　　“嗯？”夜年的语气染着疑惑，那张妩媚的脸上也带上一丝好奇。
　　“我不知道他走了什么运，在我赶回去的时候，他被预言天灵选中了，也早就被预言宫的人保护起来了。不过现在我知道了，他根本不是什么走运，他是将那些孩子全部献祭给了预言天灵，他才会毫无疑问的被选中。”
　　夜年只是笑着，摩挲着酒杯口，他不想做评价了，他意识到一件事情，在这个世界没有好人有好报，恶人有恶报这一说，想要恶人有恶报，就只能好人自己去报仇。
　　“从那时候开始我就意识到了，预言是这世间最冠冕堂皇的理由，哪怕只是万分之一的可能，它也成为做事的理由。所以我需要预言天灵，我需要用它掌握天下，可惜我不是言灵根，不然我也不会费劲做什么预灵之家做什么‘妈妈’。”
　　“可这么做什么用也没有吧？”
　　“…你说的对，小寒是我收养的第四批孩子之一，之前无一例外没有一个成为预言天灵，但他们有自己的活计了，也都能好好生活。当初收养小寒的时候，我并不知道他是鬼魁族三少，也没想到他的能力那么强，真的被选中…不，也是我当时真正接触到的献祭之法，才让他毫无疑问的被选上。我本来是恨死这个法的，到头来却也用的这个法。”
　　“你现在打算怎么办？”夜年能猜到后面的事了，无非就是鬼明寒早就预料到一切，他才是那个扮成猎物的猎手。
　　“预灵之家是孩子们的，他们若想留着便留，想散了也行。若不散，我便好好做个妈妈；若散了，我就归隐山中吧，仇人都死了，我早该放下恨了。”立春垂下头，带着浅浅的笑，神色终于是轻松点了。
　　“可你活不了多久了。”夜年话锋一转，他还得帮阎王招新。
　　“我知道的，能活多久算多久吧。”立春看起来无所谓了。
　　“你的能力很好，阎王说，你可以帮上她的忙，希望你死后能到她那里报道。”
　　“你的话总是令人意想不到，我明白了。”
　　“那么我该告辞了。”说罢，夜年起了身，弯着眉眼“酒的味道还行。”
　　“…哈哈哈，或许是因为狐大人这幅样子太勾人心魄，我也是有些醉了，话都多了…”立春停了很久，久到夜年已经出了屋，她才再次开口“谢谢您。”
　　夜年快步走回白明那里，尹太元秋诺已经和白明在走廊里碰面了。白明见到夜年就凑了过去。尹太元现在不是很能直视这两个人在一起，非礼勿视勿听勿言，尹太元心中默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