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梦冬紫罗》美花彩

14、交锋

　　周三的午后，阳光正好。

　　为了不落下风，冬紫罗打算精心装扮一番。这次，她并没有像从前一样走清新的风格。依照叶慕瑶的风格，她采取洪秋英的风格才能有效地压制她。

　　她参照着洪秋英一贯鲜艳闪亮的眼妆、狭长的眼线来上妆。可她的技术并不精湛，几团艳丽的色彩突兀地横亘在她的眉眼脸颊之间。一旁的闹钟不断地嘀嗒作响，她的手也不停地擦擦涂涂抹抹，却怎么也无法呈现她想要的样子。

　　焦躁与不安在气流中弥漫，“啪”地一声，鼻影刷被重重地砸在桌上。冬紫罗盯着镜中略显狼狈的自己，想要求助。可此时寝室内只有她一个人，没有人能帮她重新上妆，就像没有人能帮她去面对那个让她很没自信的叶慕瑶，尽管这是她自己的选择。

　　可约定的时间快到了，冬紫罗不是能接受迟到的人。她自暴自弃地不再管妆容，拿起包就百米冲刺出门。

　　一路狂奔至约定好的咖啡厅，她刚要推门进去，却在玻璃落地窗前愣住。窗内，叶慕瑶独自一人坐着。她穿着白色的棉麻连衣裙，身姿挺拔，纤细的天鹅颈微微低垂着。冬紫罗也清晰地看到，倒映在她身旁的自己的影子，花哨拙劣的妆容，不合身的吊带，手足无措的姿态。

　　她突然为自己答应赴约而感到后悔，逃离的冲动喷涌而出。就在她挪动脚步即将离开时，窗内的叶慕瑶恰好看到了她，向她招了招手。

　　这下是不得不进去了。

　　推开门，风铃“叮咚”一声，里面的人惯性地朝门口瞥了一眼，似是受到了什么惊吓，随即都开始窃窃私语。冬紫罗脸涨得通红，快步走到叶慕瑶对面坐下。

　　出乎意料的是，叶慕瑶像是没看到她出丑一般，连眉毛都没抬一下，只是用一种很平稳的语气开门见山：“你知不知道，欧世楠以前有一个女朋友？”

　　冬紫罗也忘记了刚才自己的窘态：“我知道。他告诉过我，这不算秘密。”

　　“那你知不知道，他还喜欢她，一直没忘记她？”

　　猛然间，冬紫罗的心脏像是被叶慕瑶的话语狠狠揪了一下。

　　“是他……告诉你的？”

　　“是啊！在我和他暧昧的时候。”

　　冬紫罗不敢置信地看向她，她继续解释：“我们几个和欧世楠都是一个专业的同学。大家都挺合得来，经常约着出去玩。而我呢，对欧世楠第一眼就很有好感，帅哥谁不喜欢呢？当然了，他性格也很温柔很随和，和他相处时间越久，我就越喜欢他除了脸之外的东西。同时我也能感觉到，他对我也越来越有好感，我们两个也开始会背着大家，出去过‘二人世界’。我以为我们就会一直这样甜甜蜜蜜下去，最终在一起，成为大家眼里最登对的一对情侣。

　　直到有一天，我约他出去吃饭，他告诉我今晚不行，他得去参加一个朋友的生日宴会。我说我可以等他回来。可他说，那个朋友在b市，他回来也晚了，让我别等了。当时，我恰好看到他手里拎着个袋子，袋子上的logo我认得，是一个轻奢珠宝品牌，这显然是送给女生的礼物。他的追求者一向很多，可他对那些女生从来都是保持礼貌，并不放在心上。我以为，对于他来说，只有我是特别的。可那份礼物让我很不安，我生日的时候他只不过送了我一条围巾。我当然也很喜欢围巾了，只是，人家不都说，对于男人，爱在哪里，钱就在哪里么……”

　　冬紫罗深吸一口气：“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叶慕瑶回答：“也就几个礼拜前吧。当时他室友还跟我报信说，他那天晚上不知为何，特意推掉了他们寝室和一个女生寝室的集体活动。”

　　闻言，冬紫罗心中一震，竟然是那一天吗？

　　“据说那一天，他很晚才回到寝室，喝得酩酊大醉，一直念叨着一种花的名字……”

　　“丁湘？”

　　“你怎么知道的？”叶慕瑶也惊讶起来。

　　“是‘潇湘’的‘湘’，不是丁香花。是一位欧世楠的朋友提到的，是他们从前的好友。”

　　“这就是他以前的女朋友的名字吗？”叶慕瑶了然。

　　“你之前既然不知道她姓甚名谁，怎么知道她是欧世楠的初恋，甚至他还惦记她呢？”

　　“不是都说了，他们都分手了，欧世楠还买那样贵重的礼物，巴巴儿地赶到b市给她庆祝生日？更何况，在第二天……我没忍住，我真的很怕失去他……我对他表了白，可他拒绝了我……”叶慕瑶声音里带了抽噎的凝滞。“我问他为什么，他只说自己还没有放下前女友……”

　　原来他刚给已经分手的初恋过完生日，就拒绝了现有的暧昧对象，并且在几天后就重振旗鼓，开始和洪秋英暧昧，但没和她暧昧几天又把她拒绝，最后又只隔了几天和自己在一起了？

　　冬紫罗从未有过这样荒唐的感受。她甚至想要笑出声来：“那他为什么不告诉我这些？为什么要和我在一起？难道要我相信，他花了一点点时间就放下那难忘的初恋，喜欢上我了吗？”

　　叶慕瑶呼出一口气，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正色道：“我承认，我是有些嫉妒你。但我还是想说，你提出的可能性不太现实。”

　　冬紫罗苦笑：“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你想让我主动和他分手，给你机会是吗？”

　　“你认为我还会有机会吗？”叶慕瑶冷冷地嘲讽，“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和你都没有什么机会。我不相信欧世楠现在已经忘记他的初恋了。”

　　“为了什么？为了你得不到的东西，也不让别人得到？”冬紫罗摊手，不禁彻底笑出声来。

　　一瞬间，叶慕瑶整个人仿佛垮塌了下来，不复尖锐。她连自己都不敢面对的心思就被冬紫罗这样戳破了。

　　叶慕瑶一直是人群中鹤立鸡群的存在，无论是哪方面。她有自己的骄傲。可这骄傲被另一个旗鼓相当的男生打碎了。刚认识欧世楠时，她以为，像她这样优越的女生，别的男生想做她的“裙下之臣”尚没有机会，欧世楠虽然是比他们更具吸引力，但也该对她的垂怜感恩戴德。可真正沦陷后，她发现自己比想象中更喜欢这个人，她开始患得患失，开始不自信，担心是否会有更好的女生夺走他的目光。她不再像原来的自己了。

　　为了展现诚意，即便她不喜欢陷入爱情的自己，她还是要一直坚持下去，直到和他在一起。只不过，令她没想到的是，她所苦苦喜欢的那个人，让她舍弃骄傲的那个人，竟然可以如此轻易地放下这段关系，口口声声说着继续做好朋友，转眼间又腆着张脸，带着他的新欢，来到她的面前耀武扬威。

　　她无法接受自己的尊严被他这样践踏，他也只不过就是个男人罢了，凭什么呢？那一次的聚会是她给他的最后一次机会。如果他把握住，她愿意不计前嫌，重新和他开始。她不会再那么急迫地想要确认他的感情，得到一个正大光明的名分。她可以等他放下过去。然而，他连个正眼都没给她。

　　叶慕瑶已经明晰，自己在这场爱情的博弈中，已经彻底地沦为一个小丑。甚至，她连上场厮杀的资格都失去了。既然如此，她要用自己获得的仅有的一点信息，来给他如今的恋情最后一击。虽然，也许他并不会将这一击放在心里，也许冬紫罗也会选择按下不表，但除了这样，她还能做什么呢？

　　她终于是卑鄙得连自己都不认识了。

　　“我想说的都说完了，先走了。”叶慕瑶逃也似的离开了。

　　门打开，又关上，风铃自顾自地摇曳着，“叮铃叮铃”的余音消融在了人们的笑语中。这是一个阳光很好的午后，可冬紫罗却不禁打了个寒战，双手交叉着捂住裸露在外的双臂。

　　她喃喃着自言自语：“好冷啊。”

　　-

　　曹含秀回到寝室时，发现冬紫罗的床帘已经捂了个严实。

　　她没出声喊她，只是发了条消息：“怎么这么早回来睡觉了？今天周三，没和欧帅哥出去玩玩？”

　　良久，冬紫罗都没有回复她，床帘内也没有任何动静。曹含秀也只当她是又和欧世楠闹矛盾了，不敢打扰她。

　　实际上，幽暗的床帘内，冬紫罗躺着，默默地淌着泪，头一次失去了一贯的安心感。

　　她都忘了自己是怎么从咖啡厅里出来，怎么无视一路上对她的诡异妆容侧目的路人，又是怎么瘫倒在这张床上的。

　　她只记得一躺下，自己就开始发了疯一样地拿起手机，搜索包含“丁湘”这个名字的公众号文章。

　　公众号刊登的照片上，丁湘并不漂亮夺目，照片甚至没有p过的痕迹，也没有加滤镜，就这么随意地放了上来。丁湘是b大人工智能专业的学生，学习成绩优异，每个学年都会拿奖学金和三好学生。丁湘也很擅长运动，她是学院排球队的“王牌”球员。丁湘还参加过各种各样的比赛，从编程类的竞赛，到商业模拟之类的比赛，她都取得过亮眼的成绩。甚至，丁湘还开了个自己的公众号，经常会发一些文章分享自己的日常，暑假里学了弹吉他，妈妈生日的时候亲手做了蛋糕，每天去投喂寝室楼下的小猫咪……

　　她与丁湘素未谋面，可丁湘整个人的影像，仿佛已经在她面前放大，再放大，直至将她整个人兜头兜脸地笼罩住，让她有一种即将窒息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