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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是不是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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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寄余坐在布加迪后排,手肘顶在窗沿支着脑袋,道路两旁苍绿的树木飞快朝后飞去,他盯着这些树干的残影出神。
他都快记不清江贺的脸了,自从接手黑曜后,江贺连过年都很少回家聚餐,对集团里那些老总来说,他资历浅、年纪小,自然需要花费更多的时间历练,当然江颂今也如此默认。
其实他也会频繁出现在各种财经频道的杂志或是电视上,只是江寄余完全不关注这些,也没主动去搜过。
他和江贺的关系,说不上亲密,比起江颂今要好点,像刚认识没多久的陌生人,见面点头之交的朋友。
布加迪停在一家高档私人餐厅门口,江寄余刚走进去,一个身着定制服的服务员面带微笑迎上来:“请问是江先生吗?”
江寄余点点头,在服务员的代理下走向一间豪华包间。
江贺身着藏青色定制西装,发髻打了发胶,梳的一丝不苟,细黑框眼镜架在鼻梁上,气质沉稳,一个人坐在里面,老练地用笔记本电脑处理着公司事务。
里面没有服务员伺候,见他来了,江贺敲键盘的手停下,抬头笑着打招呼:“小余快坐,真是好久不见了。”
江贺五官偏硬朗,在人群中只算稍微出色的长相,单看外貌的话,根本看不出他和江寄余是兄弟。
江寄余点头坐在他对面:“大哥好。”
江贺没有上来就提岳云晴的事,而是把桌上的菜往他面前推了推:“小余饿了吗?要不先吃点东西。”
江寄余知道这只是客套话,他也不太想和江贺打太极,摇摇头道:“我吃过了,大哥直接说岳奶奶的事吧。”
江贺没有勉强他,从身旁公文包中掏出几份文件,放在桌面上边整理边说:“小余这些天在林家过的怎么样?没受委屈吧?”
他微微撇过头,看着窗外林立的高楼大厦和川流不息的车流,平淡的声音中隐隐透着落寞:“林小少爷不太好相处,不过我顺着他一些就好了,这几天过的也还好。”
江贺整理文件的动作一顿,叹了口气:“辛苦你了小余,只是事关集团的大事,不能出现一点差错,林小少爷脾气不好是有目共睹的事,只能先委屈你一会儿,他还年轻,过几年长大了、心智成熟了自然就收敛了,到时候小余可是集团的大功臣,爸妈肯定也很感激你。”
江寄余嘴角扯出一丝略显僵硬的强笑:“我都听大哥的,林少爷年纪小也好哄,相信集团的麻烦很快就解决了。”
他心里冷笑,江颂今恨不得避他八百里,只得派江贺过来说他一通,还偏偏挑在这个时候,生怕他反悔是吧。
以前怎么没发现他们这么虚伪呢?
哦是了,以前他在他们眼里没有任何利益价值,所以根本不用装。
江寄余又气又恼,替自己打抱不平,在脑海中拿针狠狠扎了一顿其他几个姓江的。
江寄余已经不想听他扯皮,直接了当地开口:“岳奶奶的事安排的怎么样了,大哥?”
江贺对于他这种直接转移话题的行为不太满意,因为在他眼里江寄余始终低他一头、是后辈,和自小一块长大的江容不同,他对这个面都没见过几次的二弟也没什么感情。
他很快地蹙了下眉,拿起那沓由许多张纸组成的文件在桌面上竖着戳了戳,推平之后递到江寄余面前。
“都签个名吧,这些都是岳奶奶的住院、手术和费用之类的文件。”
江寄余接过厚厚的一沓文件,在手里沉甸甸的,有些惊讶:“这么多?”
江贺解释道:“那家私人医院医资和器材都是最好最先进的,管控也比较严格,所以下来的协议就多了。”
江寄余大致翻了翻文件,确实都是些关于手术疗程的相关事项和保证。
他握着笔,在每份文件上都签了自己的名字。
笔尖在纸面刷刷地响,他签了快十分钟才签完。
期间江贺也没再说话,静静看着他这位略微陌生的弟弟,直到签完所有文件,他才拿过来整齐地封在文件袋里。
江贺把文件放进公文包里,没有要再和这个弟弟叙叙旧的打算,起身道:“我还要忙公司的事,先走一步了小余。”
江寄余点点头:“大哥再见。”
江贺走后,江寄余还坐在软椅上没有动,他盯着窗外青色的天边出了神。
刚才签字时余光瞥见的密密麻麻的“手术风险”“承担”“全责”“声明”一条接一条爬入脑海中,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如果到时岳云晴出了什么事,那他在这世界上唯一一个亲人就没了。
他无数次庆幸好在发现的早,岳云晴现在还能像普通人一样正常活动进食,也有足够的时间为她寻找合适的医院。
至于江家那群人,顶多算和他有血缘关系。
岳云晴从前就是江家的保姆,从江颂今年轻时开始在江家干活,直到她六十岁退休,对江家也算尽心尽力。
江寄余六岁的时候,江颂今坚定不移信了那老道士的话,把他送去了岳云晴退休养老的小镇。
江寄余自然是一万个不同意,哪个小孩会想离开自己的父母去另一个遥远的、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生活。
他一开始又哭又闹,小时候的他和其他世家娇生惯养的小少爷差不多,脾气差又难哄,一生气就摔东西,还摔了不少。
岳云晴这些年在江家工作攒下的存款不少,但也是精打细算地过日子,毕竟她没有结婚、没有小孩,更没有关系好的亲戚,老年生活就靠那笔养老金了。
但她也从没责怪过江寄余,反而每天孜孜不倦地用那副永远都慈祥和蔼的面庞哄着他,学着别家小孩的奶奶,带他去游乐园,带他去逛集市,带他去吃别家小孩天天念叨着要吃的肯德基。
殊不知年幼的江寄余陷入巨大的被抛弃的悲伤中,又正是敏感的年纪,所以根本不吃她这套。
反而在看到游乐园里其他小孩高高兴兴牵着爸妈的手后,哭的更凶了,还闹着不肯吃饭。
岳云晴没法子了,就哄着他说,吃饱饭了爸爸妈妈就来看你了,他才肯赏脸吃上几口。
吃过后岳云晴又得费尽心思找借口,告诉他爸妈来不了那么快,路上堵车,栖霞市下雨了不好出门……先带他出去玩玩。
于是带着他去赶海、捡贝壳,去巷子里喂猫喂狗,去果园里摘草莓和覆盆子,江寄余以前哪见过这些新鲜玩意儿,江颂今和陈文玥连带他去游乐园的次数都屈指可数,很快把悲伤抛到脑后,当即玩疯了。
小孩子容易累,岳云晴每次带他出去折腾那么一下,回到家里就倒头就睡了,压根没力气再提回家的事。
等他下次再闹着要回家时,岳云晴再来上这么一遭,以此循环往复了大半年,他才渐渐消停了,很少再提要回家的事。
此后他就在安顿在岳云晴家,安顿在叫盐角的海滨小镇,一住就是十二年。
想到这,江寄余到唇角不自觉弯起一个弧度。
不管怎样,他都会尽最大努力给岳云晴争取到最好的最先进的疗程,让岳云晴安享晚年。
……
江寄余刚回到黎霄公馆没多久,就看见林舟此也回来了,他低着头,目光微微散焦看着地板,嘴角也紧抿着,仅仅是进门放头盔换鞋这一系列动作,他都几次差点撞到墙上。
江寄余心里颇为讶异,他很少看到林舟此出现这种状态,往常就算是生气,他也是有带生命力的怒发冲冠,或是是闷闷地憋在肚子里,没好气地瞪人。
不像现在这样,仿佛被抽掉了一部分似的。
出于人道主义和对小孩的关怀,江寄余关心道:“怎么啦?你看起来脸色不太好,是不是生病了,要叫医生来吗?”
林舟此冷冷吐出一句:“不用 。”然后嘴抿的更紧了,直接进了房间随手重重带上门,落了锁。
“……”
有必要防他这么紧吗?
谁又惹他了?
江寄余有些许无奈,但这么多天下来他早就看开了,能好好相处就好好相处,不能的他也不强求,于是转身上了画室。
只是在看到画室里的场景厚,江寄余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画室里此时只能用惨不忍睹来形容,精心培养的垂丝茉莉尸体散落一地,叶子被凶狠地撕碎,混着堆在地上的泥土里,还有几幅画也不幸遭遇毒手,留了好几条划痕,还好并不严重,目前还能补救。
江寄余看得太阳穴突突直跳,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
他沮丧地思考。
黎霄公馆里只住着自己和林舟此,以及到点来做饭收拾的王妈。
他不认为王妈会幼稚到做这种事,把画室弄的一团糟对她来说不是好事,也没有动机这么做。
公馆处于市中心富人区,安排的保镖保安层层把关,都是严格筛选出来训练有素的正经高手,连一只苍蝇飞进来都极其艰难,更别说小偷或是别的什么小动物。
且除了外面那一树吵闹的鸟,他这段时间也从没听到过猫猫狗狗的叫声,所以排除是野猫跳进窗里留下的杰作。
但是林舟此再混蛋……也没有理由来破坏他的画室吧 ,况且前几天他还夸了他的画好看。
江寄余实在不想承认这是林舟此干的,但是排除层层因素后,也只有他有机会在画室里搞破坏。
不是吧?他都签了那个离婚协议,林舟此还不肯放过他?
他心里忽然有点绝望,不过这绝望只维持了两秒。
绝望不能改变任何事实。
他弯腰捡起地上的画放在木桌子上,又把混在泥堆里的碎陶瓷片一一捡出来,拿扫把拖巴将画室里收拾的干干净净。
他只当这次是林舟此又因为某种不明事件闹别扭了,生气了,然后到他画室里来撒气。
而且联想这几天林舟此对他不冷不淡的态度,倒也说得过去。
江寄余偷偷默念了一百遍奶奶病还没治好……心里又委屈又生气。
没想到几天后,他再次踏进画室内,发现他托王妈新买回来的多肉小伙伴们的尸体也凄惨地躺在了地上,空气中还飘着淡淡的草木汁水和泥土的气味。
他那些锁在柜子里的画未遭毒手,但好几幅挂在墙上的画被扯下来摔碎了,玻璃渣子糊了一地,甚至有一幅是真迹啊!!
江寄余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呼气也变得急促,差点两眼一黑翻倒过去,他闭了闭眼,缓了几口气,哆哆嗦嗦收拾完了一地狼藉。
他有些坐不住了,在餐桌上好几次都看着林舟此欲言又止,想了想最终又低下头去扒饭。
惹的林舟此也多看了他几眼。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也觉得林舟此这几天看他的眼神也怪怪的,一副憋着气的样子。
直到他可怜的画室第三次遭到灭顶之灾,江寄余实在忍不了了,他“噔噔噔”地跑下楼,颤抖的手指揪着着林舟此的领子,气的手背上青筋凸起:“你信不信我把家里的游戏设备全砸了!”
林舟此第一次见江寄余如此情绪外露的模样,一时间注意力全放在了他气得声线不稳、又带着稍许喘息的声音。
他的声线本就偏温润柔和,此刻听着竟别样的……令人浮想联翩。
十几秒后林舟此猛地反应过来,他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江寄余。
“我就知道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