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达西和伊丽莎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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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式训练在秦宥歌关禁闭结束那天开始。军部的飞行器与民用住宅飞行器不同，被设置成扁扁的一张饼状，宽大无比，入口处设有严苛的身份检测器。微型摄像头小鸟一样飞起，自主扫描江队长的瞳孔、检测指纹，并进一步靠近扫描颈侧的芯片。身份确认后需要等待几秒，交由军部信息专员核实，并设置随机提问环节，增加身份可信度。
“身份认证完成，欢迎江队进入训练场!”
军部训练场大门打开后电子音发出欢快的奏乐声，好似开设在地球母星上的一场盛大欢迎舞会。
训练场并不整洁，地下长满杂草，远处甚至有茂密的树林。四周散落着绷带、带血的药瓶…还有远处损毁一半的医疗舱，以及已经失去磁力但依然坚硬的磁悬浮板。
好脏好乱。秦宥歌面色不愉，只当是军部的懒汉们邋遢惯了，训练完东西乱丢懒得收拾。
“请各位一分钟换好训练服，一分钟时间内在这里集合开始今天的体能训练。体能训练持续三小时，中途不设置休息时间。晕倒的人会被医疗磁悬浮板带走，并取消训练资格。”
江明予身形懒散，好似只是随意地跟亲友聊着天。
“太弱的人没资格进入下一步，是吧小教授?”
秦宥歌蹙眉不悦，“我们的合约可不包含这一条。”他指的是没撑过体能训练的研究员会被取消后续训练资格这一条。
江明予因为他难看的表情格外愉悦，手指轻叩微型量子逻辑钟表的变色硅金属外科，坦然回望:“合约是你们跟军部签署的，同我有什么关系?能接受接受，不能接受的人立马离开。”他目光一直落在秦宥歌身上，视旁人如空气。“我们流浪军从不讲道理，是吧小教授?”
秦宥歌表情冷淡，朝身后等待指令的人打个手势，众人立刻四散开来，来到训练场周边的2d转3d折叠衣柜处，也不在乎身边有没有人，衣摆一掀一套，淅淅索索响成一片。
江明予耷拉着眼皮望时间，好心提醒秦宥歌道:“小教授，你只有一分钟时间更换衣服。”他重音落在“一分钟”上，要笑不笑地看过来，似乎是在示威，又好像只是单纯地调笑。一切情绪都被那双紫色的眸子藏个严严实实，只露出浮于表面伪装一样漫不经心的笑容。
“不巧，”秦宥歌三两下除去外套，“我这人习惯天天穿训练服。”
市面上流通的民用训练服与军部材料、做工、版型一致，柔韧度防御能力符合军用备战标准。先前被他快要垂到脚踝的黑色大衣吸引了视线，秦宥歌这一脱，江明予才注意到他早已全副武装，就连出于职业病随身携带的微型营养胶囊也一颗颗安分待在开指黑手套的储备夹层里。
“不错的习惯。”江明予吊儿郎当吹了声口哨，“身材也不错。”他伸出手，看上去很往在秦宥歌身上招呼一把，被人一个侧身躲开，手肘夹紧受在肋骨两侧，右手二指节抵在颧骨，是一个标准的防守姿态。
江明予这才站直身子，先前玩世不恭的态度淡了，表情慢慢正经起来。他无比遗憾地叹了口气，“要不是时间场合不对，我真想和你上磁悬浮板打一场。”他朝秦宥歌走进一步，“看来你们研究院不全是只有脑子能转的饭桶。”
研究院各团队的实验方向大相径庭，新星纪严令禁止使用研究院外一切可移动生命体进行实验，防止大规模基因继承制的污染。疯狂的学究们钻规则的空子，选择在自己身上试药。新型药片一颗颗下肚、副作用不明的试剂一针针打，就连碰面打招呼都是，“嗨兄弟，今天吃了几板/打了几针?”
传来传去，传到外面不知怎的就成了研究院这群疯子都是饭桶，一顿饭营养胶囊要吃好几板，还要加几针营养剂作为饭后甜点!
秦宥歌礼貌微笑，笑得多礼貌语气就多冒犯，“你说得对，达西队长。”
费茨威廉·罗宾逊·亨利·达西，古时地球名著爱情小说《傲慢与偏见》的贵族男主角，“傲慢”的著名代表者。新星纪时代人们的关注点都落在新飞行器的开发、星球资源开发的话题上，很少有人关注古地球名著。像秦宥歌这样空闲时间喜欢外出“采风”收集变异植株做实验，要么就是窝在自家飞行器里翻动纸片泛黄的古地球名著的人少之又少。尤其像江明予这样一看就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典型暴力文盲。仗着他听不懂，秦宥歌懒得遮掩，语气良好但暗含嘲讽地回怼。
他本以为会收到对方的挑眉，或是一句“为什么叫达西队长”的问话。
可是都没有。
对方惊讶地眨眨眼睛，紫色的眸子难得透出一点兴趣盎然的光亮，坦然又带了一点调笑。
“感谢您的认可，伊丽莎白先生。”
伊丽莎白·班内特，《傲慢与偏见》女主角，达西先生的爱恋对象，“偏见”的著名代表人物。
“你竟然知道伊丽莎白。”秦宥歌讽刺道，“难不成这已经不是你第一次被别人嘲讽作达西队长了?”
江明予往前一步靠近他，“伊丽莎白先生，说你被偏见模糊了双眼是对的。让我猜猜我在你心里是一个什么样的形象，”他顿了顿，佯装苦恼地揪揪头发，“嚣张、不可一世，不把任何人任何事放在眼里，作为第一支登上MLX1101的武装队伍，极度自信极度自大，看不起别人，以自我为中心。尤其看不起你们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娇嫩的研究员?”
他又往前一步，站到秦宥歌面前，几乎跟他脸贴着脸。说实话，被这样一双受污染后变异的紫色眼睛看着，总会让人产生巨大无比的心理压力，好像那抹紫色是来自末世的魔鬼，只消一眼就会变得恐惧、慌张、自乱阵脚。如同美杜莎的眼睛，那真的是一双，危险，又迷人的紫色眼睛。
秦宥歌一步没退，架在身体两侧的手恰好抵住江明予的胸膛，令他停留在原地。
“难道不是?”秦宥歌嘲道，“当然，你不承认我也没办法，毕竟你这样的人…呵。”
那一声轻呵里包含了太多语气太多态度，成见之所以是成见，就是因为它的一成不变。偏见之与成见的区别，大概就是偏见一样一成不变，可是已经歪曲事实到了几百万斯勒特光年之外。
“那你可太了解我了，我正是这么认为的。当然，你除外。”江明予道，“你不像那群饭桶，但你比他们加起来还要疯。”
他补充道，“也说不定。”他道，“或许有一天你会发现自己对我的认识正如伊丽莎白小姐对达西先生的偏见一样呢?否则，你为什么会在我说出伊丽莎白这个名字的时候显得如此震惊呢，伊丽莎白先生?”
一分钟时间转瞬即逝，换好训练服的研究员们站在原地，以秦宥歌为排头，站成整整齐齐的一列。
“自主分组，需要三个小队，三小时体能训练一小时一项，分别为浮力、重力、偏向力持久训练。完成训练后三个小组进行成绩比拼，以上三项成绩占比各为三分之一。综合成绩最高的小组在第二天享有一次复活资格。也就是说，可以自主选择第一天没撑过体能训练的人归队参与第二天训练。但是注意，只有一个名额。”江明予着重强调了一下那个一，而后揽过秦宥歌的肩膀，“为了公平，你们秦指挥官归我，他跟我比。”
他视线扫过底下摩拳擦掌蠢蠢欲动的研究员，轻笑一声，透出无比的轻蔑，好像是在看一群无知无觉的蝼蚁。
“最后一分钟时间，检查装备，防止突发情况，一分钟后训练开始。”
众人闻言一愣，连秦宥歌都懵了。“什么装备?”他站得离江明予最近，一偏头嘴唇就能擦过对方耳朵。
“哟嚯，我以为我们小教授已经非常熟练了。”他歪着头似乎在思考，“什么装备呢?当然是激光刀、光能粒子枪、净化面罩…这些呀?”
秦宥歌一把推开他，转头朝怔愣的众人跑去。“愣着干什么都给我散开，立刻开始寻找物资，包括但不限于研究院常见的变异植株、提取液、激光刀、医疗舱…请大家打起精神，这不只是训练，还是实战!”
训练，从他们踏入训练场的那个瞬间就已经开始了。学会辨认敌人用来拖延时间的谎言，这也是野战之中非常重要的能力。
“小教授，训练时候不听长官话是会吃苦头的哦!”江明予不知什么时候站到秦宥歌身后，幽灵一样无声无息。“他们的对手是设定好的程序。而你，我亲爱的小教授，你的对手是我。”江明予转动手腕，脸上散漫的神情褪去，这便显露出强大的压迫感来。
秦宥歌大脑里警报声响成一片，来不及多想就地往旁边一滚，堪堪躲开江明予砸下来的拳头。
“反应速度不错。”江明予称赞道，“看来我要认真了。”
秦宥歌在心里暗骂一句，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一个优秀的指挥官应该要在自身陷入险境的情况下依然具备大局意识，拥有集体作战的观念和调度能力。江明予规则说得很清楚，三个小队有自己的任务，自己的对手则是这位武力值爆表的达西先生。无论他秦宥歌在研究员中实力多强意识多优秀，在流氓军队长江明予面前，这点东西也不只不过够让他惊讶，更多就没有了。并不足以向他反抗，更别说想对他造成威胁了。
况且现在其它研究员散的散跑的跑，完全没有队伍意识。还有的二百五一样傻站在原地等死，这种人要是带到野外去，遇到秦宥歌见到的那种藤蔓怪物，只有死路一条。保全自己都显得困难，更别说采集样本了。
颈侧芯片可以作为特殊情况下的通讯器，除非遇到黑洞干扰，进入了黑洞的史瓦西半径，其它正常情况下都是可以正常使用的。
“桑扶誉!”秦宥歌并不还手，他一边用捡来的磁悬浮板抵挡江明予攻击，一边轻按颈侧皮肤触发通讯器。
“集合小队，你带头，按集合顺序分三组!”
浮力。
“第一组采集通心草备用，注意防守，小心台风眼、水涡流!”
重力。
“第二组收集磁悬浮板，尝试恢复磁力!优先寻找具有强化作用的植株，其次准备医疗舱!做好急救受伤成员准备!”
偏向力。
偏向力大多数情况下是所有外力分解合成后得到的最终合外力，最为复杂，也最难防御。不知道它会以什么方式出现，又以什么方式攻来。
“第三组你做队长，随机而动!收到请回答，收到请回答!”
说话间秦宥歌从地上扯起来一株变异蛇草，碾碎了丢到江明予身上。远处树林里传来淅淅索索的声音，他好心提醒道，“亲爱的江达西队长，希望你有充分对付蛇群的经验。”他不忘握拳放在心口处，这是一个类似敬礼的祈福动作。
“祝您平安!”
颈侧一阵轻微刺痛，秦宥歌一个弯腰蜷缩着身子在地上滚了一圈，顺手摸出小腿绑带处的一只小指大小的药剂，碾碎氢化塑料外壳将药剂涂到方才碾碎蛇草的地方，又把手放到鼻翼下嗅了嗅，确认蛇草的味道已经清除干净后立刻起身重新跑动起来。
那边桑扶誉已经集合了两支小队，他本人正带着剩下的研究员寻找第三队缺失的人。组好队的两个队伍消失在原地，秦宥歌猜测是触发了重力机制被传送到了单独的对应训练场。有训练服在身他不担心这群倒霉蛋会在传送过程中被压成灰，他现在最该担心的正是他自己。
江明予跟在落后他身位一步的位置，拳头招呼来招呼去，丝毫不心慈手软。训练场上心软一次换来的就是队友的尸体永远留在野外。只有足够残忍，把队友训练得足够强大，才有在这样的末世中存活下来的机会。
秦宥歌掉头朝树林的方向跑去。淅淅索索的声音就是从这里传出来的。江明予身上留着蛇草的味道，会被蛇群当做首要攻击对象。
接近树林，蛇群的身形愈发清晰。是一群仿真机器蛇，嘶嘶地吐着蛇信子，滋着毒液的牙齿大大咧咧露在外面。
可怕的军部。秦宥歌倒吸一口冷气，这还能被叫做仿真蛇吗?那毒液滋得，这要换做他，他还是更愿意被真蛇咬几口。谁知道军部配着仿真蛇毒液的是什么人，万一配比出错，连最顶级的血清都救不回来。
他现在倒是理解流氓军的人（尤其是亲爱的达西队长）为什么这么自大了。人家有自大的资本呀!这要换成他，在这样反人类的训练场训上几年——噫太可怕了，还是野外更安全…
仿真蛇群直直从秦宥歌身边掠过，当他不存在似的。秦宥歌却并不掉以轻心，随时提防着被反咬一口。这个念头一出，果然，下方一条蛇吐着蛇信子一口咬向他的小腿!被秦宥歌眼疾手快扯过失去磁力的磁悬浮板挡了一下，发出“碰”的巨响后倒地不起。
蛇群将秦宥歌和江明予之间的距离彻底拉开，他走入树林里，深呼吸平复剧烈活动后显得过快的心跳，余光扫射四周，注意着每一个角落。
忽然眼前白光一闪，周遭景色悉数褪去。江明予正玩着手中的复古蝴蝶刀，手腕翻来翻去，蝴蝶刀的金属刃在白光下闪闪发光，煞是好看。
“出来了?”江明予挑眉，“我们小教授果然最是厉害，第一个完成任务出来。”
秦宥歌有些发懵，“什么意思?什么任务?”
“跟我对战的任务呗。虽然花的时间有点多，不过还算合格。”江明予脸上露出赞赏之色，伸出右手，“你好秦指挥官，重新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江明予，你口中流氓军的最高级指挥官。祝贺你成功通过考核!”
秦宥歌疑惑地把手递过去，江明予见他还是一脸懵的表情，闷声笑了笑，解释道:“你刚才看到的都是幻境，针对你脑海里的自然反应设置的幻境。第一次训练是选拔，也是数据收集。第二次训练会针对你的思维惯性设置陷阱，布置对应的训练环境，最大限度提升你的反应速度和应变能力。”
秦宥歌理解地点点头，释然地想，果然是幻觉，江明予这种人怎么可能会看《傲慢与偏见》?他这种人一看就属于学生时代对着课本头疼最后走体校或是直接进入军校的类型。想到这里他也跟着笑了笑，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陷入了一个名叫“江明予不会看书”的惯性思维区。
“想什么呢这么开心?”江明予好奇地问，“你在幻觉里看到什么了?”
秦宥歌心情好，出来后嘴角就没下去过。“看到亲爱的达西队长被蛇群追着咬，可乐死我了!”
江明予如同幻觉中那般一个挑眉，紫色的眼睛里满是笑意，“哦?看来伊丽莎白先生对我有所误解呀?”
秦宥歌:卧槽?
“你真的看过?”他追问。
“如果你指的是《傲慢与偏见》，那么很不幸，我确实看过。”江明予耸耸肩，“我们小教授果然在幻觉里跟我对战了呀，出来后还这么关注我，不去看看你带来的那些小朋友?”
他不说秦宥歌确实要忘了。“他们不是小朋友，最小的也只比我小几个月而已。注意用词江队。”
“好好好，”江明予换上了一种令人不爽的哄小孩语气，“那可我们小教授也还是小朋友呢。”
秦宥歌拳头硬了，转身冷漠离开，新奇地绕着还处在幻觉中的桑扶誉转来转去，一脸好奇地盯着他紧缩的眉毛，似乎遇到了什么困难。
三个小时后，研究员陆续醒来，有的一脸轻松自如，有的一脸菜色，被吓得不轻。还有的一睁眼便跌坐到原地，痛苦地叫喊着自己要退出。
处理完入队事宜，最后留下来的只有原定训练人数的三分之一。
江明予清清嗓子，朝众人道:“今天是训练资格幻觉测试。恭喜你们成功留下来。明天同一时间，训练场见，请各位做好准备，吃好喝好，第二天强度不小，祝你们顺利。”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达西和伊丽莎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