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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4、第104章 下一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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辞职申请提交了,工作逐步交接着,这段时间里,舒望除了见到了梁思,还见到了她爸舒长亭。
舒长亭正坐在客厅沙发,向周围看了几眼,问舒望,“唐逸枫呢,她人哪儿去了?”
就在这里,同一个问题,她妈张静月问过,梁思问过,现在舒长亭又问了。
舒望这次没有再回答,一遍一遍复数那个回答,像是在拨动破损的神经,她说不出口。
她的沉默让舒长亭一时无语,出柜挺大个事儿,既然她们都在一起那么久了,为什么让自己女儿一个人面对。
作为自己学生,舒长亭挺喜欢唐逸枫的,有才气有灵气,可要是当作女儿的交往对象,他又觉得不是滋味起来。
他语气里带了点不满,“你到底喜欢她什么?”
舒望没有先回答,去厨房倒了两杯温水,坐到舒长亭对面,自己一杯,也给她爸一杯。
她喜欢唐逸枫什么呢?
真要说起来,还有些不知从何开口,或许爱总带些莫名其妙吧。
“我喜欢她谈起理想时候的样子,喜欢看她坐在那写东西,跟我谈论写出来的大纲和句子……我不在乎她写得好还是不好,她在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我看着就会觉得开心。”
“也许我就是个没有什么理想和梦想的人,所以看她有,就很羡慕。”
她回忆着,一字一句说得很慢。
“我喜欢她吃到美食时候的样子,喜欢看她那种无所谓的笑。”
“我也喜欢她哄我、宠我、包容我为数不多的小脾气,我所有的情感需求都能在她那里得到及时、妥帖,甚至是超乎意料的回应。”
她想到什么,浅浅笑了一下,很短促地一声,“我说我不喜欢吃茄子,那么多年,饭桌上真就没出现过一次茄子。”
她爱她什么呢,太多了,爱她内里的洒脱不羁,也爱她行为上的克己体贴,如果让她总结,她只能说——
“她只需要以她自己独立的人格存在着,我就很喜欢。”
舒望很不习惯说这些,对着唐逸枫她说不出口,此时对着她爸也有些不好意思,说完就泯了一小口水,两只手握着杯子。
比起上次和她妈的交谈,面对她爸她更能心平气和,说不清为什么,也许是因为舒长亭在家里大多数时候都很安静,也许是因为,他作为父亲在这个家里,游离又疏远,像个不熟的人。
跟不熟的人谈论内心,再好不过了。
-
舒望在家里也不常多言,父女二人像这样面对面正经交谈的时候,几乎是没有,坐在一起也不知道说什么。所以此时她这一长串话,舒长亭听完也不知该如何回应。
女儿出柜这件事,对他的打击或许没有像张静月那样大,学生里也有不少同性情侣,他一贯秉持着开放包容的态度与他们交流,听过不少这样的。
可听过归听过,真要放到自己女儿身上,他也有点别不过这个劲儿来。
没法跟她像跟学生一样交流,舒长亭选择把话题重心放回她妻子,也就是舒望妈妈身上。
“你妈妈她挺生气的,你回来之后,她都不怎么跟我说话了。”
舒望低了低头,看着杯子里的透明水面,没说什么。
舒长亭见她老实听着,也继续讲起来。
“以前她们家里有点重男轻女,她妈,也就是你姥姥,偏心你舅舅……”他轻咳一下,也喝了口水,“当然这话我讲不太好,但这也是事实。”
“到了现在也是,你也知道的,每年过年都跟你舅舅过。”
“她以前没上大学,因为家里要省钱给你舅舅读大学、结婚,但你妈一直是个很要强的人,后来自己一边工作一边读的夜大。”
“所以你别怪她总要跟你舅舅比,别扭了大半辈子,改不了了。”
“那时候独生子女政策,你妈生下你,开心得不行,说女儿是贴心小棉袄,说女儿比儿子强多了。”舒长亭说到这笑了笑,摇了摇头,“给你起名舒望,小名依依,意思就是说你是她的依靠,也是她的希望。”
“她只是希望你过得好,要比她自己过得更好。”
舒望安静听着这些,其实她一直都知道,她妈妈是个什么样的人。不是争强好胜,非要跟别人比,只是觉得别人家有的,自己家孩子也要有,别人没有的,她也尽力想让自己家孩子有。
“你要考虑你妈妈的心情,不能和她发脾气。”
舒望还是握着水杯,缓缓开口,“我没有发脾气,我只是觉得,这个谎话说久了,我装得很累,她也装得很累。”
舒长亭听了只是叹一声气,现在倒像是他要在两头周旋,还两边都不能说重了,很难搞。
舒望问他,“那你呢,你是什么态度?”
他把水杯放回桌上,“你这个事情,我不能说同意还是不同意,因为这是你自己的事情,我干预不了。”
这话很巧妙,也不知算是什么态度。
舒望看着她爸,“那我也跟你讲一件事情吧。”
“你记得我高二上学期期中考试么?我掉到年级一百的那次。”
舒长亭开始皱眉,想不清楚这么久远的事情,也不知道舒望此时是要说什么,一时有些疑惑。
“数学考试时,我邻座的女生扔纸条给我,想问答案。可我刚打开看完,没等有什么反应,就被老师发现了。”
“其实我跟她根本就不熟,也想不通她怎么就把纸条扔给我了,可老师认定是我们两个一起作弊。”
“她单科成绩被撤了,我的成绩砍半,所以排名才掉了。”
舒长亭还是不知道她想说什么,只是继续听着。
“我妈看到成绩单后就给我批了一顿,说我那段时间学习状态不好,我想解释,也一直没插上话,后来也就不想说了。”
舒望看向舒长亭,“你是不是都不记得有这回事?”
他确实不记得,也许从头到尾都不知道这件事,也许舒望每次的期中期末考都得了多少分,他也没有具体看过。
舒望停了一下又继续,“我妈能猜到我和唐逸枫在一起,因为她总过来给我送吃的、用的、看看我缺什么。”
“你不知道,因为你从我搬过来起,今天还是第一次来这间屋子。”
玄关旁边的合照,客厅里的挂画,冷冷清清的次卧,成对的旅游纪念品、生活用具,逐年递增的她们相爱的痕迹,舒望从没遮掩过。
他只要来过一次,就不可能不起疑。
舒长亭此时才懂了自己女儿到底想说些什么。
在外他是一位尽职尽责的师长,是学生眼里风趣健谈的大学教授,可在家里,却并不算一位合格的父亲。
他出书著作事业有成,孝顺父母也体谅妻子,唯独缺失了对女儿的关注与沟通。他总以为舒望很懂事很省心,所以无需多说,可事实并不是这样的。
在子女成长岁月里缺失的父亲角色,又何止唐观山一个。
舒望神色还是很平淡,没什么多余的情绪,“我现在跟你说这些,也没有怪你的意思。”
“我只是想说,或许你们一直就没有看清楚我真实的样子,我也没有跟你们聊过。沟通是相互的,我也有我的问题。”
舒长亭一时愕然,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听女儿说这些,该懊悔还是该反思,缓慢开口的第一句是——
“你是因为成长中缺失父爱,对身边男性失望,所以喜欢同性?”
他说的这一句,说完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像有些不合时宜的学术探讨。
?
好荒谬的一句话,舒望坐在他对面听笑了。
“舒教授,你也未免太自信了,不是这世界上的所有事情都跟男人有关系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好奇,我……”舒长亭说不下去也问不下去了,他还是没办法跟自己女儿谈论这个。
“我也不想搞懂我为什么喜欢同性,我喜欢了就是喜欢了,我接受,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我想说,我需要知道我妈的态度,也需要知道你的。”
这个家里不只有她和她妈妈,舒长亭也是一员,他也该有自己的态度,不能总在中间打圆场和稀泥。像是前几天在家里那样,不说一句话坐在那里,好像家里只要不吵起来就万事大吉一样。
“如果你们能接受,我会带她一起回家,如果不能,我也希望你们能尊重我们的感情。”
“短时间内我不想找工作,想休息一段时间,可能不会待在北城。”
“我不想和你们说些互相伤害的话,算是给彼此一段冷静的时间吧。”
这段时间,给她和父母,也给她和唐逸枫。
-
被单方面提了分手之后,这些日子,舒望的心情总是在反复横跳。
唐逸枫在面前时,她顾忌着对方情绪崩溃,把这两个字带给自己的感受尽数压下,尚能保持理智。
回到空荡的两个人家里,不需要面对父母,也不需要面对唐逸枫,有些感觉迟来地找上门。
第一反应是落寞不解,第二反应是开始生气。
张静月问她,你们能在一起一辈子么。她说,只要她们想,就可以。
可舒望并不知道唐逸枫究竟想还是不想。
她说这话时,多少带了些赌气的成分,回过头来想,突然生起气来。
唐逸枫一声不响跑得人都不见一个,她却在这里替她一起打包票,这算怎么回事儿。
这么多年的感情,舒望不相信她说不要就不要了,也不相信她那时的眼泪,是真的不爱自己了。那些所有日常相处中的点点滴滴,对方眼中的爱恋,舒望不相信都是假的,她相信自己感受到的。
舒望相信,可唐逸枫人跑了,什么都没说,很让人生气。
可气刚生起来,又想到唐逸枫面对父亲去世时的样子,整个人像是破碎的风筝,断了线也折了骨架,跟她说话没什么反应,拉她走路也走不动,想起来就觉得心疼。
心疼过后又接着生气。
她妈张静月说见过唐逸枫,可唐逸枫从没跟自己提起过这事儿,舒望觉得她一定还有别的事情瞒着她。
她开始在家中翻找唐逸枫留下的东西,拿出拆解甲方项目需求的工作精神,仔仔细细去找线索,拼凑她离开的原因。
舒望不知道这该不该叫作断崖式分手,但或许一切早就有迹可循。
书房里,她留下的双肩包里,舒望找到几张简历。
上面的工作经历写着“2018.06——2022.07”,这代表着这张简历是她辞职后新做的。这个双肩包舒望去年冬天见她背过很多次,就是自己问她出门做什么,她含含糊糊不回答的那些时间里,原来是在找工作。
她不是说好辞职后给自己半年的休息时间么,怎么时间还没到就开始找工作了,舒望想不清原因。
舒望又在抽屉里找到个宣传小册子,什么斜杠青年沙龙的,之前唐逸枫去过,她还说见到白羽了。
哦,白羽。
主卧和客厅没找到什么新鲜东西,周末舒望找人弯弯绕绕联系到了白羽,约她出去喝咖啡。
两人在咖啡厅面对面沉默喝完一杯咖啡,然后就走了,从头到尾没有说过一句话。
白羽觉得莫名其妙,舒望也觉得自己莫名其妙。
她们这段感情从来都只是她跟唐逸枫两个人之间的事情,如何开始、如何进展都跟旁人没什么关系,她当时不该猜疑对方,现在也没必要。
直到有一天,舒望在次卧床头柜最下面抽屉的最里面,发现了两只红色小盒子。
她打开,里面是两只戒指,一只金色,一只银色,内圈的刻字都是一样的——SWTYF。
小票上的购买时间是去年12月,舒望回想那段时间,她和唐逸枫虽说不上是在冷战,可确实氛围不太好。
就是在那样的时间里,唐逸枫去买了戒指。
六年里她们互相谁也没送过的,戒指。戒指意味着什么,唐逸枫一定是知道的,舒望也知道。
她打算什么时候送自己呢?是圣诞节,还是圣诞节前她们相遇的日子,又或者是跨年?可那些节日和纪念日已经过去,唐逸枫没有送出这两只戒指,她跟自己提了分手。
舒望坐在床边,拿出两只戒指放在手心,看那些小钻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她笑了,笑着笑着,忽然哭了。
-
离开北城之前,舒望去了城郊爬山,唐逸枫辞职后去的那个地方。
暮冬时节,地上草色枯黄,那些树木上只有褐色枝干在张牙舞爪,残败的叶子堆在树下,岩石边上结了一层薄冰尚未融化。
她没带背包,穿着羽绒服运动鞋,兜里揣了一个保温杯和一包糖就来了。偶有几个穿着冲锋衣,拿着登山杖的游人从她旁边快速超车,她就贴在栏杆一侧向上爬台阶。
用自己的速度一步一步慢慢向上,好在这几日都没下雪,路面干燥,很好走,就是爬一段台阶她就要在中间平台上歇一会儿,喘匀一口气。
打开保温杯,里面腾腾白气冒出来,扑到舒望脸上,那些水汽沾湿她冻得有些泛红的脸颊,也沾湿她的睫毛。
挺冷的,羽绒服下的身体冒着热汗,但吸进肺腑里都是冰凉的土木草石味道,上次唐逸枫来的时候是夏天,感受应该和现在截然不同。
舒望登上那个最高处的观景台,腿已经有些发软。
面前是一片黄灰色的山峦水墨,山峰的颜色深些,山腰的颜色浅些。今天是个阴天,天空惨白一片,远处看不清的那些,也不知是雾还是霾。
舒望单手扶在栏杆上,让仿木栏杆粗糙的表面纹理在柔软掌心里摩擦,许久后,她拍下一张照片,发给唐逸枫。
山川之景,四时有四时不同的美,什么样的天气看到什么样的景色,都是一种随机且独一无二的体验。
可唐逸枫在夏天来的,她在冬天来,唐逸枫来的时候是晴天,她来的时候是阴天,同一个地方,看到的是完全不同的样貌。
舒望一直自认为自己虚长唐逸枫几岁,会比她先一步体会世间百态,现在站在这里,看这些苍茫远山,才发现不是这样的。
自己的27岁是什么样子呢,刚刚研究生毕业进入职场新手村,没过挨社会毒打,有家里给的条件,想吃什么想买什么都可以,第一次谈恋爱也碰上了很好的人,温馨甜蜜、平凡又简单,是一只被保护得很好的温室花朵。
而唐逸枫的27岁,职场四年靠着自己一路向上爬,不错的收入跟她们这些投胎命好的人一比,又好像算不得多好,追求理想受挫,双亲也离世,既波折又动荡。
唐逸枫的这些体验,舒望几乎从来没有亲身感受过。
舒望觉得自己说起来都好笑,三十多年生活富足,吃过最大的苦叫爱情。
发现那两只戒指之后,跑得最慢的那种情绪终于追上来,这段时间里,她看着戒指哭了,看手机里的照片视频哭了,听一首《我怀念的》又哭了。
她甚至不记得,自己究竟有没有跟唐逸枫说过那句最重要、也是最俗气的“我爱你。”
这些被延后、被压制的情感崩塌而下,压得她喘不过来气,家里都待不下去。
她想,自己确实迟钝,做什么都慢别人一步,初恋来得晚一些,想明白人生也来得晚一些。
身边人那些大大小小的情绪变化,她怎么就没有捕捉到呢,或许察觉到一些,只是当时并没有第一时间解决,冷处理的下场就是问题越攒越多。
她和唐逸枫都是不喜欢麻烦别人的人,她们都很常说一句话,那句话叫“我没事”,可嘴上说出来的没事,难道就是真的没事么?
或许有时候人与人之间就是无法做到真正的感同身受与相互理解,□□像是一种屏障,灵魂永远无法紧密相贴。
需要拥抱贴得更近更紧,也需要主动开□□换心事。自以为的无声陪伴和瞒忧报喜,多少有些自我感动的意味,她是,唐逸枫也是。
那些无用的自尊与矜持不是在爱里更胜一筹的法宝,渴望被爱不会显得自己更掉价。
舒望想,下一次见面时,她会亲口问一问唐逸枫,问她为什么开心、为什么不开心,问她为什么离开,问她不说话的时候都在想什么。
问她,想不想和她继续并肩走下去。
问她,如果我们还相爱,凭什么要错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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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唐逸枫和舒望的故事圆满落幕啦,感谢大家的喜欢~ 作者有点拖延症,新文预计过几个月再开~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