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不清星星》淮刃

61、冷静，清楚，确定

　　还有一周就是除夕，出趟门，街上都是红红火火的热闹景象，连路边的树都被挂上了彩灯。
　　这一周，辜莫卿闲下来，大部分时间都黏着陆巳云。但也不知道他在忙什么，白天有很大一部分时间都在整理东西。
　　他那摞东西，来来回回被他检查了好几遍，看他这么小心谨慎，辜莫卿便认为是研究所的资料，也没有问过他。

　　除夕当天，一大早街上就热闹起来。
　　万荣街那边请了舞狮队游街，辜莫卿难得来了兴致，叫上陆巳云一起去凑热闹。

　　一整条长街，阳光和煦，人群熙攘，敲锣打鼓，呼声不停。
　　舞狮队一路活跃从街尾慢慢走向路口，人们三两扎堆，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沿街同样有叫卖的小吃摊，蹭着节日的氛围，生意颇好。树上和路灯杆上的红灯笼高挂，在明媚的阳光下更显红火。
　　陆巳云牵着辜莫卿的手，在人群里相视一笑。

　　在外面吃过午饭后，下午就要去辜莫卿妈妈现在的住宅，陆巳云先回了趟家换衣服。
　　下午三点，辜莫卿去他家接他。

　　冬日暖阳下，他逆着光，身穿修长大衣外套，里面搭的黑色高龄毛衣，身姿修长挺拔，精神抖擞。

　　辜莫卿招招手，等他走近了，踮起脚摸了摸他的鬓角：“怎么还剪头发了？”
　　“显得精神点。”他微微蹙眉，“不好看吗？”
　　“好看。”感受到他的紧张，辜莫卿抱了他一下，“怎么样都好看，只是今天很不一样。”

　　见家长要带的东西他上午就放进她车里了，辜莫卿也是今天才知道原来过去半个月他都在准备各种礼品。
　　他知道她家不缺钱，也不缺好东西，但还是叫人从京城那边寄了酒和茶叶，托了他教授的关系，所有东西都是顶好的，很难在外随便买到。
　　知道她妈妈这两年身体不好，早就在中医馆配好了养身花茶，还买了很多滋补的东西，什么燕窝、西洋参，阿胶等等，扎堆成盒。
　　给她哥哥和嫂嫂领带和丝巾那些配饰，还不忘给家里的小孩买玩具，更不用说什么食品礼盒。
　　总之，东西多到他们两个人四只手都差点提不过来，中午辜莫卿看他源源不断往后备箱塞东西的时候都给吓了一大跳。

　　注意到他手里多出来的公文包，她问了句：“还要带什么东西过去吗？”
　　他嗯了一声，“个人介绍。”
　　辜莫卿被他逗笑，一双杏仁眼眯起来：“怎么还把简历带上了，会不会太正经了？”
　　他低头亲了亲她的唇角：“会用上的。”

　　去的路上陆巳云开车，路上只有导航的声音，他话都不说几句。
　　到半程，辜莫卿把音乐打开了，第一首就是劲爆的DJ曲，炸耳的节奏瞬间打破沉默的气氛。
　　辜莫卿哼笑两声，“阿肆，这还没到家呢，你别这么严肃。”
　　他深呼一口气，缓缓吐出来，“没办法，我现在很紧张。”

　　下午阳光依旧耀眼，照得这一条路生机盎然。一路有希望，有期待。
　　方戎现在的房子在城郊上，依山傍水，风景秀丽。只是车开不到里面，只能停在院落后面的停车坪，然后步行一段石板路进去。

　　他俩到的时候已经停了两辆车在停车坪了，辜莫卿下车后扫了眼车牌：“我爸跟我哥已经到了。”
　　陆巳云依旧很紧张：“那我们是不是来晚了？”
　　下午四点不到，哪来的晚。她笑笑：“没有，他们本来就是要早点过来准备做饭的。”

　　一大堆东西，陆巳云非要一个人提，两只手被占得满满当当。

　　从小石板路过去，院门大敞开，前庭有个花坛，边上是只能容纳两三个人的小亭子，辜兆暖正自己在里面玩他的平板。
　　辜莫卿叫他：“小暖，你怎么一个人在外面玩啊？”
　　辜兆暖抬头，见是辜莫卿就立马跑过去抱住她：“我在等你啊姑姑！”

　　说完，他才注意姑姑边上多了一个人。抬头一看，这人十分眼熟。
　　突然，他瞪大双眼，手指着陆巳云抖：“你是……那个……讨债的！”
　　还没等到辜莫卿跟他解释，他拉过辜莫卿的手，语气着急：“姑姑！你怎么让要债的跟到家里来了，你欠了很多钱吗？”

　　辜莫卿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凶巴巴的：“你这臭小子别胡说，他可不是什么要债的，他是你未来姑父。”
　　辜兆暖嘴张成个“O”，被惊呆了。

　　听见外面的动静，江栗扶着方戎走出来，面上一喜：“卿卿来啦！”
　　屋子里剩下的两个男人听见了，齐刷刷往外走。

　　一大家子人就在前庭打了个照面。

　　辜莫卿笑着，挽着陆巳云的胳膊带着他上前：“爸爸妈妈，这个就是陆巳云。”
　　辜沉山没说话，倒是方戎满意地笑笑：“小伙子长得挺英俊，难怪卿卿喜欢。”

　　陆巳云点头示意，随后正式介绍自己：“叔叔阿姨好，我是卿卿的男朋友，我叫陆巳云。初次见面也不知道该准备点什么好，就随便带了点东西过来，希望你们不要嫌弃。”
　　他一口气说完一长串话，辜莫卿在旁憋着笑。

　　“这么多东西，那可不随便了啊。”辜也沚伸出手：“行了，给我吧。”
　　陆巳云一顿，说：“麻烦哥了。”
　　辜也沚想跟他急眼，但迫于辜莫卿威胁的视线，硬是给憋了回去。
　　“行，爱怎么叫怎么叫吧，反正都带回家了。”说完，把东西全给接过自己手里。
　　“哎哟呵，是有点份量哈。”
　　辜莫卿瞪他：“你好好说话。”

　　辜沉山一直保持着一个严肃大家长的形象，分析不出神情有高兴还是别的什么。他咳一声，背过手往屋里走：“好了都别在外面站着了，进去屋子里暖和。”
　　家里长辈走在前面，辜莫卿和陆巳云走在最后。
　　她抬头打量着他紧绷的神情，随后握住了他的手，用只能两个人听见地声音跟他耳语：“放心，我爸爸就是爱装严肃，其实他很好相处的。”

　　正如辜莫卿所说，他爸爸确实很好相处，从坐上沙发起就开始和陆巳云谈论各种话题，从现代经济到科技发展，听了陆巳云现在做的工作后，更是滔滔不绝地聊起无人机方向。
　　只有她哥，一个人在厨房忙碌，还不忘虎视眈眈地盯着客厅的动静。
　　中途，陆巳云好几次都要起身去厨房帮忙，都被方戎给叫来坐下了，于是厨房里的那道目光便更强烈，盯得他后背发毛。

　　辜也沚在厨房忙活老久，还被辜沉山给催了好几次。最后好不容易做完一大家子的菜，饭桌上除了他老婆愣是没一个人夸他两句，全围着他妹的男朋友聊。
　　然后他看陆巳云更不爽了，夹了块糖醋里脊幽幽说了句：“哎哟，今天这菜看来是不合各位的胃口啊，光顾着说话都不想吃菜了。”
　　辜沉山忽略掉他的阴阳怪气，平淡地评价一句：“里脊糖放多了，太甜，说了好几次也不听。”
　　那会儿辜莫卿刚夹起一块里脊准备放进陆巳云的碗里，听完她爸的评价后转头扔进了辜也沚碗里。
　　辜也沚恨得牙痒痒。

　　一顿饭吃得慢悠悠，好在最后剩的不多，也不算辜负辜也沚一下午的辛苦付出。

　　饭后，辜也沚又被安排去洗碗。见又是他一个人，洗了两个盘子就折转回客厅把辜兆暖也拖去洗碗了。
　　陆巳云在沙发上坐如针毡，想着干些事，还没站起身就被辜沉山喊下继续闲谈。
　　辜莫卿坐在他身旁，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让他安心坐着就行。

　　大概是陆巳云的见解和辜沉山相似，饭前饭后两人都相谈甚欢。
　　辜莫卿坐着陪了会儿，正好陈岚那边打来电话说剧团的安排，她见这边也没什么事就去前院接了。

　　电话打了十分钟，回来的时候客厅里只剩江栗还在。
　　辜莫卿问：“栗栗，他们去哪了？”
　　江栗咬了口苹果，“爸妈把你男朋友叫去楼上书房了。”
　　她身子凑近，小声说：“别担心卿卿，当初你哥上我家见我爸妈的时候也是这套流程。”

　　辜莫卿往二楼方向看了眼。

　　本来是想坐下的，结果屁股还没挨着沙发，又站直了，来回走了两步。
　　江栗瞧她神情紧张，笑着说：“这么放心不下吗？”
　　“也不是放心不下。”
　　毕竟陆巳云的底子就摆在那，也挺让人满意的。

　　辜莫卿说：“我就是好奇他们会说些什么。”
　　“还能什么，就是爸妈需要他的态度和承诺呀。”江栗说，“对了，我还看你男朋友拿了个东西。我晃了一眼，没看清。”
　　辜莫卿往沙发上看，这才发现他带来的公文包不见了。

　　她在客厅来回踱步，最后没忍住，往楼梯走，回头喊江栗：“嫂嫂我就上去看一眼。”
　　江栗闷头笑，“去吧，小心点被让爸妈发现了。”

　　辜莫卿踩着拖鞋，轻声踏上二楼。
　　书房就在二楼的第一个房间，她蹑手蹑脚地靠近，趴在门扳手听里面的动静。
　　方戎住的房子不是主宅，当初装修的时候也比较简单，又想着附近每栋房子中间隔的较远，隔音这方面就没太下功夫。
　　辜莫卿半张脸贴在门上，听了有一会儿，发现他们还在絮絮叨叨地问一些工作情况。

　　她也不嫌累，就那样别扭地扒着门。

　　书房里短暂说笑后，她听见辜沉山突然开口问：“小陆啊，你对日后的生活有什么安排吗？”
　　问起今后的打算，辜莫卿警觉了一下。

　　正想再贴近点，身后突然传出声音：“谁让你来偷听的？”
　　她被吓一跳，身体猛地一抖。转头见是辜也沚，蹦起来捂住他的嘴，食指贴在唇上比了个噤声的动作。
　　好在这一插曲没错过陆巳云的回答。

　　兄妹俩一起扒着门，一左一右，一高一矮。

　　书房里的声音不大，却很清晰。
　　“目前还是准备留在研究所。”

　　辜沉山停了一下，接着说：“那万一卿卿不打算留在京城呢？”
　　辜莫卿一顿。
　　随后她听见陆巳云说：“卿卿的工作，应该会去到很多地方，这是她的工作，也是她喜欢的事，所以我绝对不会干涉她的自由。至于我，研究所的工作也是我想为之付出的方向，我相信她也会支持我。”
　　“两个人在一起，各有各的生活方向其实是一件很好的事情，况且现在交通这么发达，就算需要出差，常见面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末了，他又说：“我这么说，您们肯定会觉得太场面话。”
　　“如果，如果真到了需要取舍的地步，那我保障，我一定会选择卿卿，她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承诺郑重，掷地有声。

　　房间里皆是沉默，连房间外的兄妹俩也说不出话。
　　注意到辜也沚看过来的目光，她小声跟他说：“哪有那么夸张，剧团本来就是要开到京城去的。”

　　或许是他的承诺太有份量，辜沉山思索片刻。
　　再次开口，他说：“小陆啊，我知道你和卿卿高中时就有感情了，所以这次她回来这么短时间你们就发展的这么快。但是你们中间毕竟分开了六年，我和她妈妈都担心，万一你们只是年轻人热血一上头，回过头冷静下来发现其实这么久过去了感情已经没那么深了呢？”

　　此话一出，连辜莫卿一时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她很清楚，她和陆巳云之间不是一时脑热，是实打实等了彼此六年，而且这六年，感情绝对没有一丝减淡。
　　只是光嘴上说和心里想，证据呢？
　　没有证据，怎么跟她父母证明六年时间真心一成不变呢。

　　辜莫卿皱眉，手握上门把手，正要拧动，先被辜也沚按下。
　　他说：“妹妹，你太心急了。你男朋友不是还没回答吗？”

　　似乎是大家都太心急，短短沉默的几十秒却显得格外漫长。
　　过了会儿，房间里响起窸窸窣窣的动静，房间外听不真切，辜莫卿觉着像是纸张翻页的声音。

　　“叔叔阿姨，这些，是我目前的存款。我从高中起就在攒钱，后来大学参与一些国家比赛和项目，得了不少奖学金。大三的时候跟同学一起创投了一个机器人项目，运气好，赚了点钱，现在还占着一小点股份。目前主要在研究所跟着做无人机研发，虽然还在学习阶段，但也有一定的收入。这些钱，足够买一辆不错的车，还能在京城买一套不小的房子。”
　　“我知道，这些钱跟您家相比还是微不足道，但我只是想先向您们做个担保，我一定不会让卿卿吃苦，我会尽我所能的，给她舒适的生活。”
　　“这些年，我一直都在为此做准备。”
　　辜也沚低头看辜莫卿，发现她闷着头，紧紧咬唇。
　　她倏尔抬头，说：“我都不知道他准备了这些。”

　　纸张翻动，发出轻微的响，又有文件被摆到辜沉山和方戎面前。
　　他说：“至于您们担心的头脑一热，我保证绝对没有。”

　　“我知道，叔叔阿姨您们肯定对我的身世有一定的了解。”
　　“高三那年，我的生父曾来找过我，想把我带去京城培养，虽然那时候过程有些曲折，但我还是如愿留在松城。大概是因为想在物质上弥补我一点，好让他心里过得去一点，他让我提个要求，说一定会满足我。那时候，是卿卿出国的第一年，我找我的生父要了这样东西。”

　　“天玺府23栋住宅。”

　　辜莫卿顿住，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心里炸开，一股涩意从心头一直蔓延到鼻尖，瞬间湿润了眼眶。
　　天玺府23栋住宅，是，她住的那套房对面。
　　难怪，她回来他就知道了。

　　里面的人继续说：“也是运气好，正好赶上那家人准备移民，所以没多费功夫就转到了我的名下。”
　　“其实我一次都没有去住过，只是这些年，在松城的日子就总会去门口看看。不是看23栋，而是看对面的22栋有没有什么变化。在京城出差的时候，我就看门口的监控，我在看，22栋什么时候才能在晚上亮起灯。”
　　“每天守着那栋房子等她回来已经成为了我的日常，我想在她回国后我就能第一时间知道。”

　　辜莫卿回来前，他正在研究所里忙最后的测评阶段，所以那阵子看监控的时间相对较少。一开始，他只是发现门口的小花盆好像被人挪了位置，其他的只有一些细小的变化。直到某一天深夜，他从研究所出来回到自己的住房，下意识点开手机看监控，却见空了六年的房子那一晚亮起了灯。
　　迟疑、慌乱、激动，惊喜……一切情绪瞬间在心底交错蔓延。

　　只是他走不开，没办法在第一时间回松城，所以又拖了一个月才回松城。那天刚落地，便来不及思考更多的东西，马不停蹄地去她家找她。

　　“六年，我没有一刻不是在等她。”
　　她说让他等她，他就等了。如果再等不到，他会去偌大的世界到处找她。

　　所以绝对不是一时脑热，是期待已久，难以自持。

　　“我以性命起誓，我对卿卿的感情绝对不是分开六年后的头脑发热。这六年，我始终头脑冷静、清楚，确定地明白，我喜欢她，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