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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大喜 ...

  •   “走水啦!救火了!”

      “夫人!走水了,您……?!啊!来人啊夫人死了!来抓凶手,哦不来救火!”

      “还救什么?!这么大的火你不要命了?快跑啊!都快跑啊!”

      “有人杀了姑爷!天呐!全是血……全是血!”

      “这不可能是人杀的,有鬼、有有、有鬼啊!”

      整个大宅院全是原木燃烧的檀香味,还夹杂着浓浓的血腥味。

      惊慌失措的尖叫声、哭喊声混杂在一起,叫得天昏地暗。

      一个佝偻着背的小厮,听着这可怖的动静,腿也不自觉打颤。

      有人放火……

      有人杀人!

      他手始终哆嗦着,推得那头的轮椅走走停停。

      “哎哟,大户人家是不一样,听说元家每个宅院都会配上八位舒筋活络的好手,鼎盛时期会多达十二位,时刻候着一展身手,你推完来我推你,推得让人一个飘飘欲仙。”

      坐在轮椅上的人轻笑一声,他斜斜坐着,身形懒散,连带尾音也有点懒散。

      他也确实坐不直。

      因为,他有病,很严重的病。

      谢家,谢长厌。

      曾以武学独步世家的谢家。

      而他谢长厌,便是谢家后代唯一的独苗,独到整个谢家只剩这一人了。

      谢家在白塔一役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家主谢修丧命,夫人慈文君悲痛万分,灵力暴乱,腹中胎儿早产于世,奄奄一息。

      念在谢家的贡献与多年情谊,圣主匆匆赶来救下了这个无辜的小生命。

      彼时,慈文君已经紧紧闭上了双眼,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听到迟来的孩童啼哭声。

      谢长厌被托付给司徒家时,心想,娘亲,孩儿还是哭早了。

      一个弱胎,天生病体,毫无灵力修为,无人护持,这些年来整个谢家被那司徒家吃干抹净,而谢长厌连举剑自刎的力气都没有。

      剑架在脖子上拉扯都像是在拉二胡,哀怨凄惨。

      好在他心大。

      谢长厌幽幽地感慨:“我这个废人也算是享受到推背感了。”

      小厮站定了,几乎要哭出来:“东家,小人不是故意的!小人、小人的手一定是太冷了,才会这么抖,我搓搓,我搓搓就好了,我一定好好推您走出这大院!”

      冷?

      这大火来势汹汹,一路撩拨悬挂在宅院之中的彩绸红纸,纷纷扬扬。

      这热流几乎快要把谢长厌融化了。

      雕梁画栋之间,长明灯一盏盏跌在地上粉身碎骨。

      忙忙碌碌筹备了一月有余,每个精心打扫装扮的角落如今只被人骂一句他爹的谁把这天杀的东西放这里挡路!

      今天本该是元家与谢家大喜的日子。

      元家,世家之中最为富有的大家,在这个庞大世家下埋藏的金银财宝不是世人所能想象的。

      他谢长厌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病人,何德何能攀得上元家大小姐?

      还得多亏了谢长厌有个好娘。

      只要娘亲下手早,不怕儿女没人携手共老。

      慈文君与元家夫人是闺中密友,早就指腹为婚,约定彼此儿女要永结姻亲。

      在元家的一再坚持下,司徒家咬牙切齿也得把他谢长厌送上元家成婚。

      老娘也不说想想大小姐愿不愿意。

      不说想想,我愿不愿意。

      谢长厌心里嘀咕,看吧,现在我要死在这个成婚的路上了。

      谢长厌抱怨道:“早说了,你们元家结婚太费劲太恼火,仪式来来回回,非要我走这东堂窜那西巷,拜访各路分家,我这身子骨能折腾,那老天爷都不愿意折腾。”

      “我看就是老天爷看不惯,才给你们一把火扬咯,渣都别想剩。”他嘴一向很毒,但也没有现在那么毒。

      小厮眼眶一酸,大颗泪珠飞出,鼻涕横流。

      他给谢长厌激得也发恨道:“东家你以为我愿意费这功夫推你走这大半日吗!根本没人指望巴结你这个短命的新郎官!都怕你死在半路上,怕主家发怒牵连,才全都推给我!”

      “我不怕吗?现在好了,我不用怕了,反正我们马上就要烧死在这儿了,也逃不出去了,我带着你根本跑不出去!我往哪儿跑啊!你看看我手推得这一天,都肿了!”

      他哭得梨花带雨,把手往谢长厌身子一伸,哀嚎道:“我命苦啊!”

      手指触在谢长厌面庞,冷得小厮一激灵。

      哀嚎声戛然而止。

      他爷爷的,东家不会被自己气死了吧。

      怎么会有比死人还要冷的体温。

      小厮小心抬眼,偷偷看谢长厌一命呜呼的遗容。

      黑发流泻如云,头顶金冠,一身红袍,衬得他是苍白貌美,活像艳鬼。

      端坐在轮椅之上的谢长厌,仿佛都像是躺在至尊无比的玉榻上。

      谢长厌嘴角微扬,似笑非笑,捏捏他的手腕:“哟,确实肿了。”

      谢长厌哄小孩似的,给他吹吹。

      仿佛这样就能把他的一身酸痛吹走。

      冰凉气息拂过他的手腕,宛如皎皎清泉流过。

      可惜是个男人。

      小厮回过神来,甩甩手,一瘪嘴:“东、东家,你饶了我吧……”

      他有些怯生生的,平时总是低声下气胆小如鼠的他,也不知今的怎么就非要跟东家犟嘴,还骂得那么难听……

      虽然东家看起来就是短命的样子。

      一路走来,他隐约察觉到谢长厌与主家、司徒家那群人不同的气度。

      谢长厌是个好人。

      但是,好人总是命不长的。

      而他如今,也要给这个好人陪葬。

      一个月前,司徒家趾高气昂,硬生生抬着谢长厌就到了元家。

      空空如也的聘礼,长刀□□的家仆,他们势必要把对元家选择谢长厌的不满与怒气展露出来。

      谢长厌拥有的只一身冷天单薄的衣裳。

      小厮盘算道,现在看来,谢长厌的唯一陪葬品又多了一个自己。

      这些年谁不知道他谢家名存实废,元家更知道,但这大部分人争破头的好婚事偏偏落到他头上。

      司徒家欺负谢长厌,而元家,就是在欺负大小姐。

      小厮愤恨不已,打算在被强迫去服侍谢长厌的途中,给他点颜色看看。

      但是,看着窝在轮椅上快散架的谢长厌,他的拳头又偷偷缩回了灰扑扑的袖子里。

      和一个看起来将死即死之人,有什么好计较的?

      “你手指关节粗大,曾生过冻疮?”谢长厌没有继续追究,撇开看小厮手的眼神,换了个问题,“我以为有元家庇佑的这种地方,普通人也能过得好些。”

      都说元家风水好,能够养人神魂,又骗我。

      谢长厌拂开宽大袖袍,百无聊赖地敲着扶手。

      哒哒,哒哒,像在拨金玉算盘。

      小厮边推着继续跑路边没好气地说:“我们哪有那种福分?我小时候就被送进来了,这些年也不过就是抵个温饱。冬日沉香炭那些都是给贵人用的,我们能分得一点炭末已经算不错了。”

      “沉香炭?”谢长厌若有所思道。

      白塔之役前,这玩意儿可是由北边宛平赵家那边独占的,如今倒是能够运送到中原水乡之地了。

      “对啊,沉香炭!”小厮以为谢长厌又故意逗他,不高兴道:“东家这种贵人,难道没用过吗?”

      他问完就后悔了,他看见那双本该白玉般的手,全是疮疤,有的地方甚至溃烂成一个个血洞。

      烂到能看见白骨森森。

      一看就是长期没有人养护的后果。

      谢长厌也不是一开始就瘫在轮椅上的,是长期的疏于照顾、无人打理,身子骨才愈发朝病死的路上一去不复返。

      直至如今,变得如同废人,过得比活着更难受!

      妈呀,就算是对畜生,也没有这么作践的,知道司徒家不会太过厚待谢长厌,但没想到竟能卑鄙无耻到这种地步!

      “没用过。”

      谢长厌耸耸鼻尖,缓缓说道。

      “我听说北边很冷,但那地方很不错,州府繁华,星罗排布。夜晚降临时,是一天中最热闹的时候,寒气滴水成冰,月色如昼,彩帛锦绣装点的车马碾过来自盛京的玫瑰花瓣,空气里都是车里焚烧沉香炭的隐约香味,买不起沉香炭的人们就在旁边偷偷嗅一口热气。他们聚在一起,买一点温热的丸子夜宵,大口灌下粗糙的烈酒,让自己暖和起来,直到清晨,食材耗尽,各自离去。而小贩又会拉着结冰的小车晃晃悠悠离开。”

      小厮听得懵懵懂懂,贪婪地吸吸鼻子,合着空气中烧焦的灼热,好像自己也嗅到了沉香炭的气味。

      他听见谢长厌的声音不疾不徐,娓娓道来,好像谢长厌真的去过最北边。

      谢长厌凝视远方,“但这些人也不能回到破败的郊外家去,因为白塔和世家已经驻扎在了界线边缘,他们就像孤魂野鬼一样游走在城镇间补充热量。”

      “你说,这样的地方毁了,孤魂能逃到哪里才不会冻死?”

      小厮一怔。

      他不知道该怎么接谢长厌的话,他又没去过北边,或许他去了北边还能挖地道躺坑里睡呢?

      “咳咳咳!”

      他剧烈地咳嗽起来,火场浓烟已经飘了过来。

      他一把抓紧轮椅,试图跑得更快了些,“东家你快别讲故事了!现在最要紧的事是我们得赶快出去!”

      他现在就想挖地道背着谢长厌逃出去!

      他迸发出极大的求生意志:“逃出去就好了!东家,你别怕,我一定带你出去!今天是东家大喜的日子,大小姐还等着你拜堂成亲,虽然我觉得你配不上大小姐,但是大小姐一定不会亏待你的!司徒家就是一群贱人禽兽,东家你马上就能离开他们过上好日子了,丢人就丢人吧,以后仰仗元家,司徒家算什么?司马家都能给他们用沉香炭埋了!”

      这安慰谢长厌的话语,何尝又不是安慰在他自己!

      他现在就是非常的愤怒、暴躁和无处发泄的憎恨!

      为什么最后死的会是他们两个命不好的人呢。

      该死的另有其人!

      那双惨烈的鬼手却向他扔来一个东西。

      砸在他的脸上,他吃痛哎哟一声,下意识抱紧了那玩意。

      那顶纯金打造的金冠,珠缨宝络,沉重巍峨,是元家给新郎官的见面礼。

      小厮愣住,所有的不忿像是被什么打散了。

      他眼前只有谢长厌那双如星双眸,灿比金冠。

      挪不开眼睛。

      “你带着我逃不出去的。”谢长厌冷冷地说,“这金冠足够买你下半生需要的沉香炭了。”

      “你走吧。”

      小厮呆呆地看着他,手怎么也从金冠上移不开一分。

      “你现在犹豫不会是自己的善心又在大发慈悲作妖吧。”谢长厌好笑。

      “我本来就活不长,这婚根本就结不成,司徒家才不会给我翻身的机会,他们早早就打算在路上埋杀我了。”

      谢长厌心中也有疑虑,杀个废人,司徒家至于搞这么大动静吗?

      但眼下顾不得许多。

      “你跟在我身边只有死路一条!”

      谢长厌语速飞快,怒喝道:“快滚!”

      浓烟给小厮熏得眼角发烫,他转身向外跑去。

      将谢长厌留在了原地。

      怀中紧紧抱着那顶金冠,他边跑边带着哭腔:“东、东家!我去找人来救你!”

      谢长厌唇齿微张,突然想问问小厮的名字,多个认识的朋友也好。

      半晌也没问出口。

      找人来救我?

      他这辈子听了太多假话。

      谢长厌笑笑,怎么临走了还要给他许个空愿。

      这句是真是假,他不知道。

      只能笑笑自己,居然腾升起了微薄的希望。

      望也有颗真心待他。

      他闭上眼睛,呼吸声很浅,火势就要漫过来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大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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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v=宝宝们,我暂时先改成隔日更,多攒攒存稿,把章纲再细化翻炒一下,努力为大人们炒香这碗蛋炒饭!不见不散,蟹蟹大家!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