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枉》水桑

74、高考

　　之后苏唯努力学，抓住自己的漏洞，忙得连一点留给自己放松的时间都没有。

　　一放松，她就会控制不住地想起，那如梦一般短暂的往事。

　　时光如水，所幸没有辜负。

　　苏唯的状态逐渐找回，手上的题也变得得心应手。此时，距离高考还不过几星期。

　　她很庆幸，原本那个她，又回来了。

　　她家住在学校不远处，很近，都是步行上学。

　　宋檀也推掉了一些工作，尽量陪着苏唯一起生活。

　　转眼来到高考，一个人生的转折点。

　　苏唯在父母的目送下步入考场，又随着人流走出校门。

　　那一刻，她如同冰释前嫌，卸下一身疲惫，快走到父母面前时她小跑过去，紧紧抱住了他们。

　　“太不容易了。”宋檀搂住苏唯，不停地拍着她的肩膀。

　　苏唯眼角含着一点清泪，不太明显。

　　苏锦荣见苏唯离开宋檀的怀里，急忙笑着把手上一大捧的花束递给苏唯。

　　“平安喜乐，得偿所愿。”

　　苏唯接过花，嘴角轻轻勾起，“谢谢爸爸妈妈。”

　　她正式地向过去告别。

　　她要独立了。

　　之后，宋檀和苏锦荣有意去饭馆里吃饭，说是庆祝，就先走了。

　　苏唯又要和同学们一起拍照，所以就没跟上去。

　　等到人群渐渐减少，苏唯才忙不迭地抱着一捧鲜花，去找宋檀发给自己的那家饭店。

　　街边很多商店，苏唯没走多远，就有个人急急忙忙地跑过来叫住她。

　　“同学！”

　　苏唯疑惑地转头，看到一个穿着绿色围裙的姑娘站在自己面前，手上拿着一束鲜花。

　　看围裙上的标志，是刚才路过的那家花店。

　　“怎么了？”苏唯问。

　　姑娘还在喘着气，听到苏唯这么一问，迅速地调整自己的呼吸，抬起头，脸上的笑意暖洋洋的。

　　“送你的花。”

　　苏唯不经意地挑眉，“你确定吗？”

　　“嗯。”姑娘脸上笑意不减半分，见苏唯不相信，又补充，“有人给你。”

　　苏唯眼底黯淡几分。

　　沉默几秒，她腾出一只手，缓缓接过。

　　“那……”苏唯在想措辞，“他有说些什么吗？”

　　“没有。”姑娘遗憾地讲。

　　之后她就走了。

　　留下苏唯一个人仔细端详着那束鲜花。

　　在父母送的那束花的对比下，它更显得有些微不足道了。

　　很平常的一束花。

　　不过有些特点的是，几簇生机盎然的麦穗拥着白百合，让人眼前一亮。

　　半晌，苏唯发现了一些不同。

　　上面有一张很官方的贺卡，埋藏在花托下。

　　苏唯抱住两束花，抽出一只手去够那张贺卡。

　　百合的芬芳在她脸颊旁散开，花蕊挠得她痒痒的。

　　她打开那张卡纸。

　　也不知道这张卡纸上面的内容值不值得她这么费力。

　　苏唯看完后反而有点想笑。

　　那么大的一张卡纸上面大多都是留白，只有短短一行字。

　　——“有惊喜”

　　张牙舞爪的字迹在眼前展现。

　　苏唯确认过了，其他的什么都没有。

　　她沉沉地叹口气。她在期待些什么？

　　须臾，苏唯心里默默骂了一句。

　　“神经病。”

　　晚上，苏唯把两束花放在一起。她还在打量着那来历不明的鲜花。

　　贺卡抱在手里，她不知对着它看了很久。

　　苏唯甚至怀疑过，是不是卡纸的颜色和图案有些特殊？

　　但就是没往那三个字上考虑。

　　半天无果。卡纸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了。

　　可苏唯还是不知道他说的“有惊喜”是哪里的惊喜。

　　她对着花束发呆，终于察觉到了一丝异样后，还有些激动地站起来，小心翼翼地扒开花瓣，在里面找到了一张奖状。

　　苏唯将那奖状平展在桌上，神情有些恍惚。

　　“盛淮优秀作文一等奖”

　　许久不见的字眼倏然出现在自己面前，苏唯还有些不太习惯。

　　“盛淮……”

　　对她来说，不过短短几个月，从初春到盛夏，那里的人和事，就已经变得十分陌生了。

　　思绪飘飞许久，不知何处去寻。

　　苏唯猛然捞起桌上的手机，往下翻了翻，找到了和那人的聊天记录。

　　时间还是停留在她离开的那一天。

　　一条消息都没有。

　　苏唯又抬头看了看那束花。

　　还对比了下自己父母送的。

　　百合配满天星，送的很平常，没有什么新意。

　　但最不同的，还要数那几条绿色的麦穗了。

　　一节一节的，攀着往上，绿油油的，透着一股自然乡村美。

　　寓意着，“节节高”？

　　苏唯也只能这么片面的猜想。她实在想不到，为什么好端端的花，非要突兀地加这麦穗。

　　也不是特别美观啊。

　　她最后得出了一个结论。

　　“恶作剧。”

　　殊不知，和她当时送给季洵的那块蛋糕上，摆放着多余且没有必要的水果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

　　刚开学那段时间，季洵那一桌怪异地都没来上课。

　　因此，有人大胆猜测，他们私奔了！

　　谣言不停不休，直到一周后，季洵回归，才有些克制。

　　田优优问，“季洵，苏唯呢？”

　　叶泽皱眉，“不该问的就不要问了。”

　　“什么意思啊？”田优优还是不解，有些着急，对着叶泽发火，“苏唯消失这么长时间了，她去哪了？”

　　叶泽刚想止住田优优的话题，不想扯到某人伤口，某人却突然开口。

　　“她回去了。”

　　田优优闻声看向季洵。

　　“她是借读，肯定是要回去的。”

　　他说话平平淡淡的，跟没了魂似的。

　　可能也只有叶泽看得出来，他整个人都黯然神伤。

　　又过了几周，季洵照常上学。不过再也没有人教他了，他也不知该如何是好，抱着一堆天文数字和看不懂的字母，没有任何思绪，也理不清思路，只好上课睡觉。

　　于是，他和那些奋笔疾书备战高考的人显得格格不入。

　　所以人都惊奇地发现，季洵“颓”了。

　　确实，没有苏唯的日子里，季洵像是丢了心一样，混着过日子，从来没有好好用心做过一件事。

　　一点都不正经，没有目的。

　　那段日子，季洵对未来很是迷茫。

　　不对，他从来没想过未来该如何。

　　在别人高考前夕构思未来图景时，只有他魂不守舍，还是吃吃睡睡玩玩乐乐。

　　像掉入了深渊，前途围绕着一团迷雾，他看不清，摸不着，再也没有人引路，他也不想继续往前走。

　　直到某次语文课上，语文老师在课前最后说了一句，“苏唯获奖作文的颁奖仪式快到了，可惜……”

　　“苏唯”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再次出现，所有人的心都猛地一缩。

　　然后齐刷刷地转头去寻苏唯的位置。

　　季洵旁边的位置，除了苏唯就再也没人坐过了。

　　温楷岳之后调位置，所有人都很识时务地没有往他那边靠。

　　语文老师脸上充满遗憾，“有谁替她？”

　　几分钟过去，班上无人作答。

　　在安静的有些吓人的班级上，季洵兀地举起手。

　　很久没听过他在公共场合说话了，也很久没有听过他这么坚定有力量地说过一句话了。

　　“我。”

　　不知为何，苏唯这两个字的出现，顿时给满了季洵力量。

　　有她在，他不能这么废物。

　　他下意识地想要展示最好的一面给她。

　　领奖那天，季洵把自己收拾得好好的。

　　主持人快念到苏唯的名字时，周遭似乎安静了好几个度，一切都放空，季洵听到了自己心脏在有节奏地跳动。

　　他闻声站出来，替苏唯站到最高领奖台上，接受着鲜花和奖状。

　　台下的观众有些诧异。

　　怎么是个男生？

　　季洵好久没有站在最高处了。

　　这一次意外的缘故，竟让季洵找到了小时候那个万众瞩目的自己。

　　他以前也是无限的风光，十分优秀的一个人。

　　现在，他也应该继续努力下去，才能配得上同等优秀的她。

　　最后两个月，季洵也回到了临阳。

　　当时他逃到了盛淮，就该知道，早晚都要回到临阳。

　　一次，季迟跟他打电话，拿高考威胁他，让他回来。

　　季洵很不屑，挂了。

　　最终电话打到林恒兮那边，林恒兮知道后追着他打。

　　在林恒兮的一番教导后，季洵先故作妥协。

　　他原本是想再挣扎几番的。没成想，最后是被林恒兮抓回临阳的。

　　林恒兮知道他不愿回去，是因为那个破碎的家庭。

　　于是她在那边开始工作，尽量给季洵一个良好的环境，让他心无旁骛地好好学习。

　　纵使她知道季洵也学不进去。

　　但好比，让他三天两头地在那个压抑的家庭里“大闹天宫”好。

　　回到临阳后，季洵的话还是很少，也很冷淡。他总是兴致缺缺，没有以往的有“情趣”了。

　　他也变了。

　　吃饭的时候，林恒兮日常聊天。

　　“新的学校生活还能适应吗？”

　　半天没有得到回复，林恒兮狐疑地抬头，对上了季洵嘲讽意味的眉眼。

　　她这才恍然大悟。

　　临阳这座城市，对她来说是新的生活，可对季洵来说，早已习惯了。

　　她才是个新人。

　　现在在季洵看来，自己还有点像小丑。

　　“我以前就在这里上学，同学还是那几个同学，还有什么习不习惯的？该习惯的人是你吧？你习惯了吗？”

　　最后一句反问，弄的林恒兮有些语塞。

　　她不经感慨，季洵不管怎么变，嘴毒这个点始终都不会变。

　　不同寻常的一天，林恒兮拖着疲惫的身体下班回家。

　　到家的时候，她怪异地没有看见季洵坐在沙发上面打游戏。

　　她以为季洵没到家，于是打电话找他。

　　结果房间里响起了不大的电话铃声。

　　林恒兮半信半疑地开门，竟真的看到了季洵在挑灯学习。

　　真是怪了，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这小子竟然迷途知返，知道学习的重要性了？

　　是谁给他打鸡血了？

　　林恒兮饶有兴致地走到季洵旁边。手机还被他丢在床上。

　　当季洵发现有人靠近他时还吓了一跳。

　　“你来了怎么也没个动静？”

　　“怎么没动静？”林恒兮吐槽，“还不是你学习太认真了，都没发现。”

　　季洵无语，抓着笔继续对着书本上的知识点圈圈画画。

　　“行，为了奖励你，我不辞工作一天的辛苦，亲自下厨，为你做饭。”

　　季洵刚反应过来不对劲，想要阻止的时候，林恒兮已经帮忙带上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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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洵口渴了才出去，看看时间，已经八点多了。

　　林恒兮只有做饭是不靠谱的。

　　她大概做了一个多小时了吧？做大餐也用不了这么长时间啊。

　　季洵正在思考，端着一杯水喝下去时，余光瞥见林恒兮端着两碗面从厨房里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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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小时，就做了两碗面？

　　空气里飘荡着熟悉的配方。季洵没忍住嗤声。

　　林恒兮敏锐地察觉道，呵斥着，“笑什么笑？过来吃饭。”

　　季洵慢慢走过去，嘴角机械地泛起弧度。

　　“方便面？”他反问。

　　“这就是你的奖励？还做了这么久。”

　　林恒兮这才有些不好意思，“先凑合着吃吧，等我学会了再给你做好吃的。”

　　季洵就知道，下意识地偏头往厨房里看，却被林恒兮挡住。

　　“别看了，快吃，你不是还要学习吗？”

　　“哦。”季洵淡淡应了一声。

　　洗完澡后，季洵湿嗒嗒的头发垂在额间。

　　他理清了一些思绪，把保存好的奖状重新打开，它这才有了重见天日的机会。

　　奖状平铺在桌上，季洵端详着它。

　　他还想着这辈子它都找不到自己的主人了呢。

　　今天学校附近的打印店关门，季洵无奈只好坐公交车去找隔壁学校的打印店。

　　他百无聊赖地往车窗外瞥。将近到站时，他才看见临阳另外一所中学。

　　人来人往，大多数人都穿着统一的黑白校服。

　　恍然中，他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季洵心一咯噔，眯缝着眼继续寻她。

　　真的是苏唯。

　　她脸上明媚，穿着和以往他见过的不一样的校服，和朋友肩并肩，好像要约着一起去吃饭。

　　季洵怎么也没想到，竟然能在临阳，能在一个街头，一个转角，见到自己日思夜想的人。

　　好平常，普通到季洵都不敢确定，他在盛淮认识的那个人就在自己面前。

　　她也在这？

　　季洵仔细打量着她的校服，的的确确是这所高中的学生。

　　车已经下站，季洵着急忙慌地下车，逆着人流，发现苏唯就在自己的对面。

　　他站定许久，绿灯已经亮起，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往前走，他却不打算走过去了。

　　能见到她，已是上天的赏赐。

　　季洵还在回味着中午见到苏唯时的场景。

　　过了那么久，惊喜感并未减退，他还是异常的兴奋。

　　季洵之后打印完试卷，没有坐公交车，而是沿途步行回去。

　　他才知道，两所学校不过一段小小的距离。

　　原来，他们以前就离得这么近了。

　　若不是在盛淮有过那么一段故事，可能如今他们还是会像陌生人一样擦肩而过。

　　命运的巧合在此刻开始捉弄被戏耍的人。

　　造化弄人。

　　多么可笑，多么戏剧化？可能他们之前早就见过面了。
　　只不过，在盛淮那边，两人才算真正的相识。

　　季洵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中，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笑意。

　　心里甜丝丝的。

　　在看到苏唯的那一刻，他的内心才终于点燃了一盏灯。

　　终于明白，他需要靠自己，走出这团雾霾。

　　他要变得强大，变得可靠，才能保护她，让她有归路，有彼岸，有所倚仗。

　　他透过厚重的云端，看到了最高处。阳光的恩泽普照大地，赐予着他无线生机。

　　此刻，季洵这才有了些许对未来的期待，开始试图规划未来。

　　因为，他看见了未来想要拥有的人站在对面。

　　未来，仿佛在那一刻，近在咫尺。

　　*

　　他一直想把那张奖状还给主人，可一直找不到时机。

　　终于在高考的最后一天，他见缝插针，预谋了好几天，提前准备了那一束花，往里面塞下一张奖状。

　　“请问，需要贺卡吗？”店员笑着问。

　　“贺卡？”季洵皱眉，“那不是要写点什么吗？”

　　太麻烦了。

　　而且，他也不知道该对她说些什么来表达自己的真实情感。

　　店员被问的有些发懵，还是勉强笑着回答，“就是要写点什么啊。难道你不想让她知道是谁送的吗？”

　　谁料，季洵斩钉截铁，没有什么情感地回应，“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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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人真奇怪，连送个花都没有勇气告诉她是自己。

　　一般这个时候，大多数人都会写点什么，把嘴上说不出来的话通通写到纸上，好表达出来，让她知道。

　　可他什么都不做。

　　可她不知道的是，季洵还是留有私心的。

　　表面上说是不想让她知道，其实还是仔细地环顾一周，问，“你们店，什么花都有吗？”

　　店员有些疑惑，但还是礼貌开口，“差不多吧。”

　　一个奇怪的要求被提出来，“有禾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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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洵看着最后的成品很满意。

　　但看着那突兀的贺卡，有些无措。

　　有些话，还不如当面说，要这破贺卡有什么用？

　　高考完，他赶忙飞奔到隔壁学校，见苏唯还在那里和父母分享自己的心情，松下一口气，又赶忙跑到花店里。

　　他嘱咐店员，“等下那个女孩过来，你送过去就好。”

　　“好。”店员答应。

　　但过了好久，街上都快没人了，还是迟迟没见到那姑娘走过来。

　　于是店员没话找话，闲聊道，“你为什么不亲手送给她？”

　　“那么重要的人，看见你后应该会很开心吧。”

　　店员觉得气氛不对，脑袋僵硬地往旁边转，果真看到了阴着脸的季洵。

　　她这才后知后觉地闭上嘴。

　　谁知，季洵这次有了回答。

　　他因为刚跑过来，大夏天又没喝水，嗓子艰涩地开口。

　　“我还没准备好见她。”

　　季洵希望，苏唯再次见到自己的时候，他一定要十分优秀，风风光光地站在她面前。

　　在此之前，季洵不想让她瞧见他的灰头土脸。

　　苏唯终于过来，季洵却有些怂了。

　　店员站在一旁有些兴奋，“现在去吗？”

　　“等一下。”季洵拦住她。

　　之后从桌上随便找了张贺卡，行云流水地写了一行字后，生硬地把卡纸插到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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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不写，晚不写，偏偏这个时候写。

　　但店员还是很庆幸，他终于“开窍”了。

　　只不过女孩快走远了，店员一路小跑才跟上。

　　季洵看着两人对话的身影，默默沉思，想着刚才自己写的那三个字。

　　也不知道自己的出现对她来说算不算是一个惊喜。

　　他此时，按理来说，应该出现在她面前的。

　　可他却躲在花店里，默默注视着她。

　　明明要上阵杀敌，他却吓得临阵脱逃。

　　一定会见面的。

　　这一次的遗憾，只是留给下一次更好的重逢。

　　盛淮的芒果树开花了，临阳这边阳光正烈，树林阴翳，蝉鸣不止。

　　只要她转头留意，只要他勇敢往前。

　　也许思念，在一个拐角处就能望见。

　　可最终，不过留下一个空落落的背影。

　　或许，如洪水般汹涌的思念，会在一个不经意的瞬间被窥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