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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这女官硬得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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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季正是桂花开得茂盛的时候,院子里迸发出清冽的香气,一阵微风吹过,花瓣无声地散落在角落里。
换做以往,顾泽安肯定会在院子里支个桌子,躺在榻上静静地享受这等美景,可现在他却因桌上的案卷奏折只得困在一小方天地中,支着头,拿着笔动也不动地看着桌上的口供。
右边坐着的马溯嘴皮子上下一动,净说些令他头疼的话:“燔柴炉里经检查,发现了大量硝石的痕迹,投放之人已抓获,但其拒不认罪并在入牢当日晚自尽,对于此人的来历,现无从查证。”
“此人买通了礼部祠部司郎中,扮作礼生进入祭祀大典,之后又买通金吾卫的两个执戟,让三个同伙混入队伍中为其打掩护。”
马溯端起一旁的茶杯喝了口茶,之后继续说道:“尚衣局的官员也已关押,经过审讯没有人承认对冕服做过手脚,只不过有一个女官的嫌疑很大,她是最后一个接触过冕服的人,她主要负责冕服的存放、熏香等事务,只是她也否认了对冕服做手脚。”
“至于礼部……礼部上下也已收押,经询问后,有五六人承认被收买。”
经过这事,大牢里可是前所未有的热闹,一天到晚就没有清静的时候,每一个人都在哭喊着自己无罪,大喊王法何在。
祭祀一事牵扯甚广,不单单是燔柴炉和冕服出了问题,还有好些旗帜被动了手脚,不敢想,若是祭祀结束得再晚些,那些旗帜倒下来又会造成多大的损失。
顾泽安翻看着马溯呈上来的口供,除去认罪的那些人以外大多都是一些没有用的:“把无关人等都放了吧,那牢里也放不下,至于嫌疑较重的就多关押几日。”
他顿了顿,疑惑道:“被收买的那些人,那礼生是以什么理由收买的他们?”
关于这件事,他着实很疑惑,按理说祭祀大典这么严肃的事,无关人等是进不来的,那礼生给了他们多少好处,竟能让这些人冒着巨大的风险给他放行,又是以什么理由说服的他们。
可惜,马溯说出理由的刹那,顾泽安险些绷不住脸上的表情。
“是……是说见见世面。”
“见见世面?”顾泽安音调不自觉提高,一双好看的眉毛抽了抽。
就这么一个蹩脚的理由就把这群人收买了?荒唐!简直是把祭祀当儿戏!
若是把这个理由放在到皇帝面前,恐怕皇帝会更生气,再严重点这些人的脑袋一个都保不住。
他揉了揉眉心,过了一会儿淡然道:“随本宫去牢里看一看。”真想看看这些脑子被浆糊塞满的人长什么样!
一段时间后,顾泽安的马车便停在了牢房外。
守卫见来人,连忙恭敬地打开地牢门。马溯先一步来到顾泽安面前为其带路。
走下冗长幽暗的阶梯,二人就来到了一地下室模样的地方,在空旷的大殿中央,一个大圆形的火盆烧得旺旺的,其燃烧的温度正好驱散了地底下的阴冷潮湿。
整个大殿只有一个通风口,光线透过那唯一的缺口照在底下的刑具上,刑具上附着斑驳的血迹,黑乎乎的,风一吹,仿佛还能闻见上面令人作呕的腥臭。
“殿下。”马溯递了块帕子给他。
帕子白净,还有淡淡的清香,两者在这种环境下显得格格不入。
顾泽安摆摆手,拒绝了他这份好意:“马大人有心了。他们都关押在哪里?”
马溯朝一旁的狱卒昂头示意,狱卒连忙来到顾泽安身后,恭敬地指引:“殿下请移步。”
二人跟着狱卒来到后方左转,一道通体墨黑沉重的大门映入眼帘,大门紧闭着,门前有两个守卫,身着黑色官服,神情肃穆。
大概是提前通传顾泽安会来这里,整个牢房安静地有些诡异,一股莫名的氛围分散开来,带着森冷的气息,让人瑟瑟发抖。
两个守卫一人一边拉着门环,手臂一用力,脚下一蹬,大门缓缓开启,刹那间阴湿腥臭腐烂的气息扑面而来,混杂着尿骚和阵阵恶臭。
顾泽安蹙了蹙眉,眼里闪过一丝不适,忍下胃里的翻江倒海后走了进去。
站在他身后的马溯向旁边瞥了一眼,低声骂道:“不是叫你们打扫打扫吗!给我扫成这个样子!”
狱卒连忙赔罪,辩解道:“消息太仓促,只好简单冲洗一番——”
话音未落,便被马溯打断:“哼!废物,要你干什么吃的!”
顾泽安甫一进门,大牢里的人纷纷来到门前伸出手喊道:“殿下明鉴呐!祭祀一事真的与下官无关啊!”
这里关押的都是因为祭祀一事被牵扯进来的,重刑犯都不在这里。不过一日的功夫,他们的头发就乱糟糟的,衣服凌乱不堪,双目无神,显然都遭了好大的罪,不过好在并没有受刑,身上都完好无损。
顾泽安已经下令他们可以出狱,只是敕令还没有下来,他们还要在这里多待一会儿,故马溯立刻解释道:“各位大人放心,殿下说了你们是无罪的,过不了多久就能回家了!”
“真的吗!谢谢殿下!谢谢殿下……”
一时间,众人都沉浸在可以回家的喜悦之中,嘴里不断感谢着顾泽安,任谁都不想和祭祀出现问题挂钩。这个牢房简直不是人待的,要不是他们身上还带着职位,这些狱卒怎么可能会放过他们,他们可还记得那些受刑的人,那哀嚎声响彻整个牢狱,令闻者不禁身体发颤。
“诸位大人受苦了,还望谅解一二。”顾泽安偏头看向马溯,“带本宫去见那位女官。”
马溯一滞,但很快就反应过来,拉着狱卒朝前走。
二人在前面带路,狱卒不动声色地往后撇了撇,碰巧被马溯看见,当即在他手臂上狠狠掐了一下。
狱卒刚想痛呼出声,但一想到顾泽安还在后面,又憋了回去,缓慢抽着气,向后努了努嘴,给马溯递了一个眼神。
马溯顿时心领神会,却又无可奈何,只好紧闭上双眼,硬着头皮朝前走。
没过多久,顾泽安便在二人的带领下来到了关押着女官的牢房。
在间隔不大的一个个木桩之间,顾泽安看到了躲在左上角落里的小小身影。
牢房不大,布局有点沉闷,除了满地的茅草以外,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桌子不远,就在那女官的右手边,同样的,通风口只有一处,在墙壁的上方,只有人的脑袋大小。
她穿着囚服背对着他们,双臂紧紧抱着膝盖,头靠在墙面上,身上满是用刑后的痕迹,要不是还能看见后背微微起伏,大概会让人以为她已经死了。
顾泽安眉心一拧,冷声道:“事情还没调查清楚就妄自动刑,本宫看你们是不想要这顶乌纱帽了!”
“殿下恕罪,这女的她——”
狱卒刚开口说了几句就被马溯一肘杵了回去,眼下用刑的证据摆在面前,说什么都无济于事,还不如什么都不说。
“殿下教训得是,下官日后定加强对他们的管教,绝不让此等事件再次发生!”
顾泽安瞥了他一眼,“把门打开。”
狱卒看了马溯一眼,得了对方的准许忙不迭拿出钥匙,刚走到门前,他忽地停下点头哈腰地说道:“殿,殿下,这女的有点疯,您这般金贵,唯恐您受惊呐,哎哟——”
顾泽安还未开口,马溯就快步上前踢了狱卒一脚,随后又夺过钥匙,一掌拍开狱卒,低声咒骂道:“你是不想活了吗!滚远点儿,别再让我看见你!”
三两下把门锁打开后,马溯推开门:“殿下进。”他用脚将地上的茅草踩实,“您小心脚下。”瞅了一眼狱卒后,他便跟在顾泽安身后进了牢房。
早在之前齐舒禾就听见了门外的动静,她的眼球动了动,还是安静地躲在角落里。
看着她紧闭的双眼,顾泽安张了张嘴,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身上还疼吗,要不要先找个大夫来看看?”
过了许久,就在他以为齐舒禾不会理会他时,她开口了:“多谢殿下关心,死不了。”
对于她夹枪带棒的话,顾泽安并没有生气,脸上一如既往的表情,始终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
他温和的声音在牢房里响了起来:“北凌国内为官的女子并不多,你能做到如今这个位置已经很不容易了。”
齐舒禾的眼睛掀起了一条缝,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我听不懂殿下在说什么,如果您是为了冕服的事来询问我,那么我已经说得够清楚了,此事不是我做的,不管您问我多少遍,我的答案都是一样的。”
听见她嘶哑的声音,顾泽安命人去提了一壶水。
“你多虑了。”他倒了一碗水放在她面前,“因为祭祀一事涉事官员众多,本宫现下只不过是依例询问而已,很不巧,你是第一个。”
齐舒禾喝着他倒来的水,喉咙里总算好过了些,连嘲笑都有了力气:“是嘛,我还以为殿下是想学他们屈打成招那套来对付我。”
闻言,顾泽安静默了一瞬,身后的那些人均低下头,哑口不言,恨不得当即挖个地缝钻进去。
这女官是最有可能对冕服下手的人,目前又没有其他的线索,他们只能将目光放在她身上,女人嘛,多是承受不了酷刑的,所以一开始他们并没有打算对她用刑,想着吓唬吓唬她就行,没准儿她一害怕就什么都招了,他们也就少些活儿干。
但令他们没想到的是,这女官骨头硬得很,无论什么手段她都不肯开口,还一味地贬低他们,一气之下没忍住就动了刑,造成了如今这个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