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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童年的马戏团 ...

  •   我们那时候生活在一个叫东阳的小镇上,可能是八岁,也可能是十岁,这一点我记不太清了。不过我印象里镇上的人们靠着经营些小买卖为生,我们也不例外——父亲在街上的一家小铺子里做漆匠,母亲则为一家布店做推销员。

      除我以外,家中还有两个哥哥在我之上,实不相瞒,那是我们的生活实在拮据——衣服是从来没有买过的,母亲会从布店里拿一些废余的布料来为我们缝制;肉几乎是没有碰过的,只有在过节时才能尝尝鲜;晚上我们总是早睡,因为很少会用那只老旧的白炽灯泡,以防它坏掉还要买新的。

      大概是因为生活在那样一个环境里,我们兄妹几人很看重自己那鲜少的零用钱。不过这时候我也不得不说明,虽然我们生活的并不怎样,但我的父亲并不是一个吝啬鬼——每隔大约三个月,他会从他得到的工资里分出一两毛给我们作为买糖果的钱,那可供我们几个自由支配——那可能是为了安抚我们因为玩不到玩具而感到悲伤的幼小心灵。

      不过显然,我们是很少会使用那些钱的,虽然每当父亲给我们分配时母亲总是一言不发,她并没有反对,不知道哥哥们有没有注意,但我从她的眼神里读出了不满,毕竟我们家连食物都不怎么充沛,怎么还能学那些富裕家庭的孩子们吃糖果呢?

      事实上,小镇上真正有钱的人并不多,但没钱却看上去很有钱的人却不少,当然也不乏那些没钱且看上去也没钱的人,只是不曾见过那些有钱却看上去没钱的人——这大概是因为除了叫花子以外,谁也不会希望把自己打扮成一个叫花子的样子吧!那个时候在我们的小镇上,每月的十五日都会有一次集会,那是我们最期盼的日子,因为那是少有的热闹时候,最重要的是如果运气好,我们便会得到一些供以玩乐的钱,那足以我们开心很久,并且可以很好的放纵一次。

      记不清是哪一次的集会了,但那次的事情实在令我记忆犹新。那一次镇上来了个巡演的马戏团,并且他们在三天以前便支起了那个红白相间的棚子。

      马戏团的棚子占据了广场的大片地方,让人一眼便能望得到,而后便向狮子看见小羊羔那样挪不开眼。

      我原本对马戏团并不多么感兴趣,可经过哥哥们一番天花乱坠的描述后,那红棚子里便好像天堂一般了,甚至还出现了会跳舞的狮子和会唱歌的大象那样荒谬的言论。不过我那时候的确是被吸引了的,并且有些过度期盼起来,然而我们显然不够支付那一毛钱的门票,我们兄妹三人掏出了自己所有的家底,才只凑够了一毛五——啊,这最多只够一个人去看,真可惜,我们那时候谁也没有孔融的觉悟,于是谁都不肯相让相,三个人你一句我一句的便吵嚷了起来。

      我们完全可以断定,父母亲一定不会再来吃素我们,否则我们下半个月就要靠喝西北风度日了,不过好在我的大哥在争吵之中幡然醒悟,并且开始出谋划策起来,他利用大孩子的智慧想到了一个似乎很不错的办法。

      那时候卖报是镇上可以赚得零花钱的一个不错的买卖,很多十多岁的孩子在无事时便去应聘一份卖报的工作,这样一来他们就可以拥有一些自由支配的钱了——我的哥哥正是想到了这些。但显然想要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找到一份工作,并且去推销报纸可不是一件容易事。

      不过话说回来,人有时候运气好了是挡也挡不住的,我们在街上找到了几个卖报的男孩,他们一天可以拿到一毛的工资,我的哥哥走到其中一人面前,提议道:“嘿,哥们儿,你站这里可真是无聊坏了吧?要不我们来帮你去卖,你一天可以拿到一毛的工资对吧?我们也不多要,五分钱就行,剩下的五分归你,你只需要把报纸给我们,然后自己去逛就可以了。”

      那个男孩显然愣了一下,随后用鄙夷的眼神看着我的哥哥。

      为了使自己的提议更有说服力,我的哥哥继续补充道:“啊,朋友,你想想看,你什么也不需要干,就可以赚到五分钱,虽说和你的一毛钱工资比起来少了些,可如果你赚一毛钱,需要靠自己的劳动而五分钱,什么也不用干,相当于白捡啊。”

      男孩依然没说话,莫名其妙的看着哥哥。

      “呃,”哥哥迟疑了一下,随后还是决定继续说下去。“啊,你难道不觉得吗,这可比你累死累活的卖报要好的多,在街上推销着喊很累嗓子吧。”

      男孩显然动容了,将报纸递给了哥哥,随后说:“到下午五点,就按你说的,你们卖完一毛钱我们平分。”

      哥哥接过报纸,一边答应着,语调也随着开心而升高了几分。

      二哥当然也不甘示弱,于是寻找到了他的目标,并且和大哥竞争起来。

      啊,我记不清我当时干了什么了,也可能什么都没干吧。然而那并没有耽误我去看马戏。

      我们几个那天也像有钱人家的孩子一样,昂首挺胸,走到马戏团检票的地方,拿着那00散散的硬币买了三张票,然后扬着头走进去,那神态活像是几个高傲的士兵。

      红棚子里堆满了人,拥拥挤挤的,几乎压得人喘不过气。我们几个个子矮小着,从紧贴着的人之间穿过去,好不容易挤到台前,才勉强能看得清台上的表演。

      哎呀,哪有什么狮子和大象?只看到了两只绕来绕去的猴子,两个抛球的人,还有个拿着魔术牌乱挥一气的家伙——主持人说那个叫魔术。我心想:魔术?原来就是拿着纸牌乱扔一通啊。

      不过这些当然都并不重要,也并不能吸引什么人,人们在看着这些的时候昏昏欲睡,顿时感觉自己的那一毛钱比丢掉还难受,好像吃了个天大的亏。

      不过随着最后一个压轴的表演者上来,昏昏欲睡的人们顿时清醒了,个个睁大着眼睛盯着台上——只见一个脸涂的比死去三年的人还要白,凌乱的头发像一堆鸟巢,而且戴着夸张的红鼻子的人站在舞台中央,他手里拿着一个手鼓,哗啦哗啦的摇了几下。

      那个人长的很丑,我说的并不是他化的妆很丑,而是他这个人本身——所以说这样形容人家有点不太礼貌,但我实在想不出其他任何的形容词了。我已经被他的外貌惊到失语。

      那人的身材十分矮小,说实话,当时看着只觉和我的二哥差不多高,而二哥那时候不过一米五多。他佝偻着身子,胳膊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向外拐,他有一个令人颇感到怪异的罗圈腿,走起路来歪歪斜斜,引人发笑。他似乎是断了两根手指——虽然戴着手套,可明显能看到他左手的手指处是空着的。他的脸上似乎有一条长长的疤痕,被厚重的白粉掩盖着,却依旧能明显的看出来,甚至有些吓人。

      他一直发出呜呜哇哇的喊叫声,不知道是因为天生这样还是故意这样,总之那像是一种哀鸣。如果是平时,听着必然是令人十分的不适,然而现在是在马戏团,马戏表演中,任何怪异的东西都成了常态,而正常的东西才会不为人们理解。

      红鼻子小丑摇着手鼓,瘸着自己的双腿在那里蹦来跳去,尽力使自己口中发出来的声音显出欢快——然而这很困难,于是他只能更加卖力的摇动手鼓。

      一个东西飞向了台中央的小丑,正正砸在了他的脑袋上。我向飞东西的方向看去,发现是一个比我大不了几岁的男孩,他扔的东西是几个已经有些烂了的柿子。

      随着他的开始,人们逐渐将自己手边,能够丢出去的东西狠狠的砸向小丑,我不能从他们对他的暴力行为中看出多么的厌恶,因为他们是哄笑着在扔出去的。他们一边发出狂笑,一边继续向他抛出东西。

      小丑捂着头,一副滑稽的样子。

      而在我看来,他似乎很痛苦,他的表情、动作,滑稽吧,搞笑吧,但看上去十分令人不适。

      这场闹剧直到主持人上来才紧急终止。

      而小丑脸上仍带着笑,因为主持人下场时拉起他并且给了他一个眼神。

      小丑拾起手鼓,一边摇,一边开始发狂似的大笑,他咧着嘴,又蹦跳着。那样子更加可笑和滑稽了。

      我在那之后便低下了头,哥哥问我怎么了,我便用困倦做了借口。但我仍能听见小丑那滑稽的声音和人们不停的喧笑。

      我记不清后面怎样了,只知道自己随着哥哥走了出去,恍恍惚惚的,但为了不让自己看起来奇怪,我又努力使自己扬起一丝笑容。

      我做噩梦了,在半夜惊醒,浑身冒着冷汗——我梦见自己落魄的活着,成了马戏团的小丑。我被人们围簇了踢打,他们边戏弄着我边肆意宣笑着,可我仍要笑着爬起来…我像一条流浪在路上的野狗,为了讨要一□□命的食物,翻着肚皮咧着嘴笑,只为了引别人开心以活命。

      人们笑着,闹着,喧华着。人们衣着破烂,肆意欺打看更加破烂的人,试图从他的身上找到自己的一丝的存在感。

      小丑摇着手鼓,欢唱着,在人们的喧笑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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