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渊不羡鱼》凌雁秋

52、背叛

　　白清栩知道自己不应该这样，既然已经和李谪繁约定好不再在这个世界上露面从此销声匿迹，那么以前的人和事都该远离。可是当看到那张脸之后，他的一颗心却疯狂地跳动着，抑制不住的想念呼之欲出，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就跟着往殷墨黎的那个方向走去。

　　殷墨黎似乎并没有发觉身后跟着的人，他耷拉着肩膀低着头缓缓走着。

　　天空中有云飘过，月亮短暂地钻进云层之中，四周立刻暗了下来。

　　“殷墨黎……”白清栩在心里轻声呼唤着前面那个缓步前进的人，“你还好吗？”

　　“你的伤都好了吗？怎么瘦了这么多，是生病了吗？”

　　突然，走在前面殷墨黎停了下来，白清栩慌忙躲入路边的屋檐下，柱子的阴影刚好可以将他遮住。只见殷墨黎转过身环顾四周，最后目光停留在屋檐下的阴影处，他表情严肃地盯着看了一会儿便果断径直迈步朝这边走过来。

　　白清栩立即紧张起来，全身僵硬地站在那里，他不停回想自己刚才是不是不小心把话说出口了。若是让李谪繁得知自己不守约定，那他会不会要了殷墨黎的性命？他想干脆同殷墨黎一起逃走吧，可是又能去哪儿呢？

　　就在这时，一团黑影从白清栩的身后窜出，悄无声息地落在地上，尾巴高高地竖起，然后歪着脑袋叫了一声：“喵……”四只脚在地上走来走去，转眼之间又飞快地消失在黑暗之中。

　　殷墨黎吁了一口气神情放松下来，然后又转身沿着原来的路继续往前走，等到他在街角拐过弯消失以后，白清栩才从阴影里走出来，虽然很想就此离开，但他始终无法停下自己继续跟上去的脚步。

　　“若是他再回一次头，我就离开！”白清栩在心里这样跟自己约定。

　　只见殷墨黎一路走过正街，随后穿过东边的街道，走到下一个岔路口又向东拐，这条街走完以后朝东边进入到一条小巷之中，巷子东边全是一人多高的围墙唯独中间有一扇门，他走到那扇门前停了下来。

　　白清栩总感觉这个地方很熟悉，但一时之间却又想不起到底是哪儿。

　　他感到奇怪，在心里猜想，莫非殷墨黎没有离开晟都？难道他这段时间都住在这里吗？

　　然而殷墨黎只是在那扇门前的台阶上坐了下来，低下头埋在膝盖上，像是在想着什么事情。清冷的月光照在他的身上，看起来就像一个无家可归的人，孤单又可怜。躲在暗处的白清栩涌起一阵冲动，想要伸手去揉一揉殷墨黎的头发，让他打起精神来。

　　就在这时，“嘎吱”一声台阶后的大门打开了，有人从里面走出来，白清栩和殷墨黎同时看向那人。

　　“你回来了？”

　　这声音？白清栩心里一紧，只见一个男子从黑暗之中慢慢走下台阶，明亮的月光下他的脸庞一清二楚。

　　这个人是牧策！白清栩暗道不好，他一边观察周围的环境，一边在心里盘算着，若是待会儿动起手来自己和殷墨黎一起对付牧策，脱身离开应该还是没问题的，于是他悄悄将手伸向飞刀。

　　但殷墨黎只是回头看了一眼，便立即起身站在原地，双手垂在两侧，上身微微向前倾。这奇怪的动作让白清栩纳闷不已。

　　“啪……啪……”殷墨黎的脸上被甩了两记耳光，白清栩瞠目结舌地看着眼前正在发生的一切，心头奇怪的感觉已经挥之不去。

　　殷墨黎依旧保持那个奇怪的姿势站着。

　　牧策怒道：“你去哪儿了？”

　　殷墨黎轻轻地扬起头，虽然看不见眼神和表情，但是在角落的白清栩能感受到牧策似乎并不生气。

　　果不其然，只见牧策咧开嘴粲然一笑，走到殷墨黎跟前，伸出双手搂住眼前人的脖子，笑脸盈盈地看着他。

　　白清栩睁大双眼，纷杂的情绪在心中翻涌，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殷墨黎会和牧策……

　　就在这时，牧策歪着脑袋轻轻靠在殷墨黎的肩上，而殷墨黎也顺势伸手搂住对方的腰，两人就这样相拥在一起。

　　黑暗之中，泪水夺眶而出，白清栩紧紧咬着嘴唇不发出声音。虽然早知殷墨黎一定会遇到新的爱人，可这才仅仅过去了三个月而已，而那个人又为什么偏偏是牧策？他无法理解眼前的状况，心里感到很愤怒，自己为了救殷墨黎甘愿被囚，而对方转眼之间便已笑拥他人，他不甘心，凭什么？为什么？不过，在殷墨黎的心中自己已经是个死人了吧？

　　是啊，这都是白清栩自己让李谪繁告诉殷墨黎的，目的就是想让他能忘掉自己去过新的生活。那眼前这一切不正是自己所希望的吗？可自己为什么还是会这么难受？那两个拥抱的身影就像一把利刃，直接插入他的心脏，不能再待在这里了，再这样下去会死掉的吧？真是丢脸，竟然因为一个男人就想要死掉。他闭上眼睛不再去看，然后悄悄转过身。

　　“真的是最后一次？”

　　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白清栩不由得停在原地。

　　牧策撒着娇说：“当然啦，我们说好了嘛，”他双手捧着殷墨黎的脸颊问，“你难道不相信我吗？”

　　殷墨黎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你以为我愿意让你待在别人身边吗？”

　　心口似乎又被插上一把刀子，白清栩不愿意再听下去，然而那些话语却接连蹦入他的耳朵。

　　“你只要从那个家伙嘴里套出打开阿毗箓的方法就可以了！”

　　阿毗箓？白清栩吃了一惊，牧策所说的那个家伙是谁？竟然还有其他人也知道打开阿毗箓的方法吗？

　　“为什么一定要……”

　　“你不是想让我和你一起离开晟都回到咱们小时候生活的地方吗？那你就再帮我最后一次，反正那个家伙为了你什么都愿意做，之前每次用你去威胁他都挺奏效的。”

　　竟然是……感觉像是有什么东西要涌出来，白清栩用力按住胸口，他愤怒地转过身，却看见相拥的两人双唇正紧紧贴在一起，他一下子跌坐在地上，泪水模糊了视线，内心被巨大的力量撕裂开来……

　　耳朵什么也听不见，眼前什么都看不到。白清栩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到隐栖林的，等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在主殿门前的台阶上坐了大半夜。一开始他十分愤怒，恨不得立刻去质问殷墨黎，问他为什么要欺骗自己。可是很快他又开始厌恶起自己来，自己竟然会轻而易举就被一个男人吸引，甚至还为了他将阿毗箓交出去，真是没脸去见师父，更加愧对九泉之下的阿娘。

　　脑子里一片空白，接下来该怎么办？头疼得快要炸开，他痛苦地揪着自己的头发。

　　“殿下！”

　　听到声音，白清栩抬起头，此刻已是清晨，薄雾之中凌无烟正站在台阶下行礼，他的身后还跟着不少人，从衣着服能看出来全都来自太卜司。

　　“殿下昨晚可曾见过陛下？”

　　白清栩这才想起来白霈还等着自己呢，他一拍脑袋，赶紧站起来说：“对，我先找个东西，随后就去临渊阁。”

　　“那殿下是承认昨晚进过临渊阁了？”

　　白清栩觉得有些奇怪，凌无烟的表情看上去十分严肃，两鬓不知什么时候多了那么多白发。

　　“我是去过临渊阁，不过……”

　　“那就烦请殿下同老臣走一趟。”

　　“走一趟？”白清栩微微蹙眉，“去哪儿？”

　　凌无烟压低声音道：“陛下昨晚在临渊阁殡天了。”

　　白清栩大惊：“怎么会？我离开的时候分明已经没事了。”

　　“原因尚在调查，不过老臣亲自确认过，陛下的确是……”

　　“一定是有人……”

　　凌无烟打断他的话说：“老臣也是如此认为的，所以还请殿下跟随老臣去太卜司接受查问。”

　　“你认为凶手是我？”

　　“老臣并没有这么说。”

　　“那为什么不是去三尺监？”

　　“作为国师，不但要忠于南隅百姓，更要忠于主君。老臣答应过陛下，一定会替他保住这南隅的江山。在这种时候，殿下万不能有任何差池。”

　　“什么意思？”

　　“这事当然不能由三尺监去查，到时候只会有更多的脏水泼给殿下。若是由太卜司出面查证就不一样，定能还殿下一个清白，同时还能让百姓们通通都信服。”

　　凌无烟的话语已经很明显了，昨晚自己去临渊阁的事情估计已经人人皆知，陛下骤然离世自然就会有人怀疑自己，若是被有心之人加以利用借机生事，那就再无转圜的余地了。

　　可是凌无烟为什么要帮自己呢？若整件事是由李谪繁策划的，那他又何必将自己放出来呢？

　　白清栩想不明白，他看着凌无烟身后那乌泱泱的一大堆人，才突然意识到自己或许是无法拒绝了。

　　“国师可否借一步说话？”

　　两人站在东北角的屋檐下，在这个地方可以清楚地观察四周的状况。

　　“陛下是怎么死的？”

　　凌无烟脸色突变，闭上眼睛像是不忍直视，深呼吸了好一会儿，才缓缓睁开眼，一字一句道：“开膛破肚……”

　　虽然心里已有猜想，但在听到那几个字的时候白清栩依旧大惊失色。他知道，一定是自己离开以后，有人进入临渊阁，从白霈的体内取走了阿毗箓。

　　“老臣好不容易在山南寻访到一位可以医治陛下顽疾的大夫，没想到等我回来以后去临渊阁，却看到……”凌无烟带着哭腔的声音颤抖着，“臣定要将那个挖心掏肝的无耻之徒找出来替陛下报仇！”

　　短短几天时间里，接二连三发生的事情让白清栩有些无力招架，他突然意识到从此这个世界上将不会再有自己称之为“父亲”和“母亲”的人了，强烈的绝望和巨大的空虚正从周围一点点将他包围。

　　“国师……”才刚刚张口，白清栩已经无法再继续说下去。

　　“所以殿下不能再出事了，老臣一定会誓死保住这南隅的江山。”

　　薄雾渐渐消散，清晨的阳光洒向大地，白清栩扬起头迎接着金色的光芒，虽然并不刺眼但他还是闭上了眼睛，泪水悄悄划过眼角。

　　他轻声对身旁的人说：“国师，帮我一个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