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云十六声江晏短篇合集》叶翛然

38、春归晚

　　江晏从外边回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昏暗醺迷了。
　　你乖乖地趴在桌上等他，月光零碎，洒在你的发梢眼睫，洁白如雪。
　　江晏的身影出现在小路的尽头，你抬眼便看见，迫不及待扑了上去。他展开双臂，将你拥入怀里，稳稳抱起。
　　“江叔，”你抱够了，伸手捧起他略显倦态的脸，轻轻擦拭他脸颊上的血污，带着心疼地，将脸蹭上他的，声音闷闷不乐，“你疼不疼…”
　　江晏启唇，垂眸看见你忧心忡忡的模样，想说的不疼在舌尖绕，忽地眼前一片阴影，接着便觉额头一点温和柔软。
　　你吻在江晏额头，像江晏哄你那般，睁一双亮闪闪的圆眼：“江酥江酥，亲亲就不疼啦！”
　　江晏只觉心中柔软，他不怎么会表达，于是一手抱着你，一手摸摸你的脑袋，扬唇应了声：“好。”
　　次日江晏难得没有出门，带着你往小河捉虾，当天便包了鲜虾馄饨当晚餐。
　　可你已十岁有余，江晏不再与你如此亲昵。
　　被大鹅啄得遍地跑那天，你匆忙之中划伤了脸蛋儿。江晏单手擒鹅瞧见你松了口气后屈膝抱腿坐在竹荫下，一声未响，只默默含着泪花，不禁心疼。
　　你趴在江晏怀里，脸蛋儿已叫天不收上了药，清清凉凉的，委屈便又袭上心头，你耷拉着脑袋，将下颌往江晏颈间一埋，不说话。
　　江晏心软得如棉似絮，难得地捧着你的脸，在你额头落下一吻，声音也轻软：“亲亲便不疼了。”
　　第二天吃的仍是江晏亲手包的鲜虾馄饨，青翠的两片菜叶在浓汤上鲜艳。
　　“在走神？”江晏靠近你，弯腰在你身侧。
　　江晏没有遮掩他的脚步声，是以你在他来的时候便已料到。
　　江晏的碎发绒绒的，拂过你的脸颊，引得一圈圈不可见亦不可触的涟漪泛起，荡漾在你的心间。
　　你始终不敢回眸，忧心黄粱一梦，鱼惊莲动薄雾散，连个虚影也留不住。
　　怎么会是江叔呢？
　　他已杳无音信了三年。
　　见你无动于衷，江晏轻叹一声，难得生了逗弄你的心思，伸手按在你的手背，却意外地，刚覆上去便被一滴泪水灼伤，疼蔓延心底。
　　他手足无措地拍拍你的背，可并未好转，那一丝尖锐的疼在心里生根发芽，极快地碎裂了他的心，叫他心生悔念。
　　“莫哭，有什么难过事，与叔说。”
　　直到那温暖的大手抚去你眼下的泪痕，你方才确认了，这并非梦境。
　　你转身，泛红的眼合上，贴在他的脖颈，无声地抽泣，湿漉了他的心。
　　“是我不好，”江晏轻轻回抱你，心里忽就安定，不似在外时那般麻木清冷，你的温度隔着衣襟传到他心房，温热了那颗沉寂已久的心，宛若春归晚，甘霖终至，心芽始萌，“长这么高了……”
　　你紧紧蜷着指，牵着他的袖，感受到他有力的心跳，竟脸颊泛红。
　　江晏的手僵在半空，迟迟不肯落下。
　　自己养大的小崽子这般委屈，他又怎会不觉心疼？
　　像曾经好多次，江晏吻吻你额头，似要借着这一刻的暖甜，安抚疼痛。
　　你睁圆了眼，与江晏不自在的眼对上却又错开，你认真追着他的眼，心里泛起一丝喜悦。
　　——只是这会是谁在疼呢？
　　你破涕为笑，只顾追着江晏的目光，却忘了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