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遂愿坊》不原

2、忘情水2

　　遂愿坊的门恰好也是一道梧桐木门，见到它时，惠京闭上双目捏了捏自己的鼻梁。

　　或许只是巧合呢，他心想。

　　遂愿坊立于京城中央，碧云书院旁。惠京从没离开过皇宫，宫外的一切都使他觉得新奇，而与外面的坊市相比，遂愿坊更是光彩照人，较宫中那些亭台楼阁全然不同。

　　走进去，眼前出现了一个正在拨弄算盘的年轻人，他皱眉沉思，在本上记着账，并不打算接待他这个不速之客。他生得真白，惠京忍不住想，白衣之下，衣衫深处，还绣有一条深红色锦鲤与一丛浅碧的荷叶，如鱼儿在池中游戏。

　　这就是遂愿坊的老板，祢上？

　　惠京不知该不该问他，恰是这时候，侧旁传来了一阵清朗的笑声：“哟，有客人来了！”

　　惠京侧身一看，这次来的是个黎青色衣袍的少年，正含着笑，朝他拱手示意。

　　“这位小公子气宇不凡，想必是远道而来的贵客，请先饮一口凉茶歇一歇吧。”

　　说着，少年将他们引向了一旁的席位，并一边添茶一边解释道，“我家老板今日有事不在，便由我来招呼您，若有什么做的不好的还请见谅。对了，小公子叫我阿黎即可。”

　　原来他们俩都不是祢上。也是，传说中祢上性情淡漠、乖僻古怪，也不大可能亲自迎接他。

　　阿黎的茶水倒满后，茶香盈起，竟变成了无数细小的萤火飞虫，盘旋在惠京的手腕之间。

　　好厉害！

　　惠京情不自禁地抬起左右手，目光跟随这些小飞虫移动着，笑道：“谢谢你，阿黎。”

　　阿黎摆了摆手，又笑了一声：“小公子来到遂愿坊，一定是有什么需要吧？老板不在，若是一些简单的需求，阿黎也可以替您分忧。”

　　只是买一碗水，想来不是非得要祢上来解决。

　　惠京颔首：“阿黎，我此次来，是想要从遂愿坊买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惠京正想说出名字，话到嘴边，却被几声高呼给打断了。

　　“阿黎！阿黎！”

　　门外来了一个高挑清瘦的男子，一路高呼着走了进来。他嗓门倒是不小，惊得遂愿坊笼中的小白鹭扑翅乱飞，阿黎皱了皱眉，与惠京道：“真是对不住，这位宋公子是先前有约的客人，您先歇着，阿黎一会就来。”

　　说完，他上前迎接了那位宋公子。惠京放眼去看，宋公子正吵吵着对阿黎道：“忘情水有吗？给我一壶！”

　　“当然有了，只是……这一回又是什么缘故呢？”阿黎拿着一把戒尺在旁边的古董立柜上点了几下，取出了一把九片莲叶青铜壶，走到宋公子面前，“宋公子，店里只剩下最后一杯忘情水了，您可要慎重取用。”

　　嗯，最后一杯？

　　惠京的思绪不由得被这句话牵动了，这时候，宋公子身后，一个颇面熟的男人也摇着折扇懒洋洋地走了进来，语调不紧不慢地说道：“缘故，什么缘故，便是某人自己不肯消停罢了。”

　　见着他，惠京下意识往椅下一躲。

　　淮水王怎么在这里？

　　淮水王许慎听是惠京的异母兄长，梁贵妃的长子，在众皇子中排行老三，也是现今炙手可热的储君候选人。他颇有文采，最擅长丹青，与坊间的辞赋天才宋合宜并称为“穹疆二墨仙”。

　　看来，这位大嗓门的宋公子，即是传闻中三岁作诗、四岁作词、五岁作赋的诗词天才宋合宜了。

　　可是，为什么他要喝忘情水？

　　难道他们俩……？

　　此刻，宋合宜没有给许慎听继续说话的机会，对着阿黎便是一通输出，将许慎听数落得狗血淋头。阿黎原想劝解，却发现自己压根插不上话，而许慎听只是在一旁沉默地摇着折扇，半个字也没有多说。

　　宋合宜说了一刻钟以后，像是累了，阿黎趁机插话道：“忘情水只剩下最后一杯了，若是宋公子下次再来，便不再有了。”

　　“阿黎，你说他是不是耍无赖，这还能怨到我头上么？我说好的他生气，我说不好的他也生气，难道我什么话都不说？”宋合宜像是没有听见阿黎的话，又开始接着说了起来，“我若是什么话都不说，他又得怪我没有理会他，就说上次吧，上个月那一次……”

　　在他激动诉说时，许慎听只是淡淡地看了阿黎一眼，低声道：“你听见了么？这便是缘故。”

　　然而这短短的一句话，即刻点燃了宋合宜心中的无名鬼火，他赌气般端起九片莲叶青铜壶，将里面的水一饮而尽。

　　惠京两眼一直。

　　最、最后一杯，就这么没了？

　　宋合宜喝完了水，将青铜壶扔给了阿黎，他朝前走了两步，却又觉得不太对劲：“这忘情水怎么一股怪味？”

　　阿黎抱着九片莲叶青铜壶，笑道：“宋公子，我可没说这是忘情水。”

　　“那这是什么？”宋合宜忙问。

　　“这是迷魂汤。”阿黎道，“喝了它，您先歇停两个时辰吧。”

　　他话音刚落，宋合宜两眼一闭便要倒地，所幸被一边的许慎听给扶住了，在阿黎的帮助之下，宋合宜被扶进了内室。

　　惠京松了一口气，开始犹豫该不该溜。

　　若是被三哥看见，兴许他逃出宫的事就要传得沸沸扬扬了，惠京不愿被这么快抓回去。可是听阿黎的意思，似乎忘情水还在遂愿坊，且只剩下了最后一杯，惠京又不想在此时此刻放弃。

　　终于，在安顿好了那两人之后，阿黎笑着走向了惠京。“小公子久等了。方才您说，是为了买一样东西？”

　　“确是。”惠京急忙点头，“阿黎，我要买的也是忘情水。”

　　阿黎疑惑于店里忘情水的热销，更疑惑于惠京到底为什么情所困，又是经历了什么，才会想到使用忘情水。他道：“阿黎多言一句，这忘情水可不是随便喝的，小公子到底为何要买它？”

　　惠京留了个心眼，并没有将实情告诉阿黎，只说：“因为一些往事，心中十分愁苦不能排遣，只能用它解决。”

　　他说罢，阿黎颇为难地摸了摸额头，“方才您也瞧见了，遂愿坊现下只余了最后一份忘情水，而这最后一份也让宋公子给要了。一会儿待他醒了，阿黎会尽量劝他让给公子，但若是他不肯，那……”

　　阿黎待客精明，两边都不得罪，既不想丢了熟客，也不想失了新客。只是他仿佛将希望全寄托于宋合宜变卦上了，宋合宜会肯吗？

　　惠京对此持有怀疑。

　　不过，阿黎很快转了话题，“小公子放心，即便是没有忘情水，来了遂愿坊，也总有其他的方法可以替您分忧。”

　　惠京相信老嬷嬷给他的解法已是最合适的了，但若有其他的方法，他也愿意尝试。

　　正想着，阿黎又道：“对了，小公子方才提及心中愁苦无处排解，可想要试试我们遂愿坊的逍遥观？”

　　逍遥观，这又是什么东西？

　　惠京问：“它有什么用？”

　　“小公子，它的用处可太大了！许多客人试过之后都说好，还有不少回头客呢。”阿黎说着，提着茶壶笑嘻嘻地坐到了惠京身旁，“这逍遥观是我们遂愿坊独创的娱乐仙境，您可以在里面享受至善至美，感悟心神宁静，有的客人甚至一进去就不想再出来了！”

　　进去了就不想再出来了，那可不太好……惠京抱歉地一笑：“还是……暂且不要了。”

　　见逍遥观不得惠京之心，阿黎也不气馁，接着说道：“除了逍遥观，还有……”

　　又向惠京介绍数种法器失败之后，阿黎才终于作罢，看来这位小公子的确只要忘情水，他只能在宋合宜身上动动嘴皮子了。

　　于是阿黎咬了咬牙，向惠京承诺道：“小公子请放心，忘情水这事交由阿黎解决就是，包让您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