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遂愿坊》不原

17、象形妖7

　　牵头的人走了，不一会儿，收尾的人都来了。

　　下了城楼，往来的人潮不曾间断，惠京欲混入其中抽身离去时，从中一眼便见到了悦擅。

　　“国师？”

　　“七殿下。”悦擅确是故意在此等待他，并且与他温和地一笑，“有个人想要见你。”

　　惠京刚被摔得骨头差点散了架，悦擅替他施以法术，很快便消解了他身体的疼痛。“跟我来。”

　　“……”

　　惠京跟着悦擅走了没多远，拐进了一家茶肆。此处茶香氤氲、人声不断，到了里屋，他掀开珠帘，只见里面坐着一位他无比熟悉的人。

　　“母后？”

　　惠京惊喜地唤了一声，没想到阔别多日，母子俩竟然这么相见了。

　　卢皇后指着他笑，“你啊你，真是个不让人省心的臭小子。”

　　“七殿下，其实那只妖孽刚刚出现时，皇后娘娘便告诉了我……”悦擅同他讲道，“她觉得他很不对劲。”

　　彼时，卢皇后坚定地对悦擅道：“他不是京儿。”

　　“娘娘何以见得？”

　　“不知道，大概是母子之间奇异的感应。”卢皇后秀眉微蹙，询问悦擅，“国师，如果他真是假扮京儿来到宫中的，真正的京儿又在哪里？”

　　悦擅虽知道惠京一直都在遂愿坊，却不打算出卖他，只是告诫卢皇后，“那便且先看看他想要做什么，顺势，把七殿下骗回宫来。”

　　于是，二人打定了主意要把惠京骗回去。先是大赦天下，后是从坊间召回惠京幼年时的随侍、先生，极近夸张、闹得天下皆知，以确保惠京能够听到消息。

　　顺带让大家一起试探分辨这个惠京的真假。

　　在惠京假扮的阿水目光离不开那枚桂花酥时，卢皇后便对他的身份起了疑心，找了个借口，将阿水拘在身边仔细观察。

　　悦擅提醒她：“娘娘再想念七殿下，也不要直接卖出了七殿下的身份，让那妖孽加害于他。”

　　卢皇后同意了。

　　此后，也只是让惠京陪她散散步，看看星星，说说知心话而已。

　　原本，悦擅已经准备除掉象形妖怪，没想到惠京会再次选择离开皇宫，选择宫外的世界。悦擅只得被迫留了象形妖一条性命，让他接着顶替惠京的身份。

　　此时，悦擅长叹了一声：“此事也怨我，竟一时疏忽让那妖孽摄取了心神，使得七殿下受此一劫。”

　　惠京听到这儿，终于搞清楚了当日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

　　“这宫外到底有什么好玩的？”卢皇后侧首问他道，“本宫七岁入宫，现在已经过去了四十个春秋，宫里宫外也没个区别了。你从小就向往宫外，这是个什么缘故？”

　　此刻的惠京，心满意足地对二人一笑。

　　他原以为那象形妖怪骗过了所有人，现在看来也不尽如是。此前心中的忧愁烟消云散了，惠京向母亲道：“儿子只是贪玩。”

　　卢皇后也笑了，“你若是还没玩够，母后回去同你父皇商量商量，与你三哥一样，在宫外为你添置王府便是。”说着，她看向惠京素白的单衣，“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受穷受饿。”

　　“母后放心，儿子不曾受穷受饿。”惠京与她坦白，“倒是在坊间见识到了许多曾经没有见识过的东西，街市买卖、婆婆嫁女、秀才中举……儿子觉得十分新奇。”

　　卢皇后本想继续劝他，想了想，最终只说出了一句：“如此，甚好。”

　　随后，她命人搬来了一箱钱财，“你收下这个，母后才能安心回宫。再有便是……也要按时与母后来信，说明近况。”

　　惠京看了看悦擅，答应了。

　　“国师，还有一事我想请你帮忙。”

　　“七殿下请讲。”

　　惠京将雇主与妹妹走失之事告诉了悦擅，并道：“前些时日有个小姑娘曾到遂愿坊来，我记得她的眼下也有一道类似的伤疤，国师可否帮助我寻找她？”

　　悦擅听罢，和声指教惠京道：“寻人寻物的术法有上百种，若是见过那人的容貌、听过那人的声音，可以用‘感知之术’。不过此法也有些难度，若七殿下尝试之后不可行，我再替你寻找。”随后，他教了惠京如何使用法术。

　　惠京依照悦擅的教导，轻声念诀运法，很快，眼前出现了一幅画面。

　　是一个孤身站在坊市之间抬头大哭的女孩。她的眼下有一道明显的伤痕，她在此哭了许久，一个经过的妇人将她拥入怀中，轻声问：“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没有回答，仍然哭着。

　　妇人又问：“是爹爹和娘亲带你出来的么？”

　　“是……哥哥，哥哥。”女孩啜泣着，“哥哥走了，他不见了……”

　　妇人像是明白了什么，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抱起她，穿过街市、小巷，过了一道石桥，将女孩带回了门口开满桃花的人家。

　　妇人从井中打来热水，用干净的水替女孩擦洗身体，又用粗糙的双手为她辫起头发。她一边辫着，一边说着，“从前，我也有个与你差不多年纪的女儿，只不过她命不好，去年冬天生病死了。”

　　后来女孩坐在院中，听得妇人与丈夫争执了许久，最终，她留了下来。

　　多年以后，北街当铺老板见女孩生得清秀，想买了她去做自己儿子的养媳。妇人心疼她始终不肯同意，当铺老板心有不平，一纸诉状告了妇人的丈夫盗拐幼童。

　　于是养父被官府拿走，养母气得重病卧床。

　　为救养父，她鼓起勇气来到遂愿坊，叩开了那道门。

　　短短一刻钟之间，惠京看完了女孩十年的经历，只觉疲惫不堪。悦擅在旁扶稳了他，道：“七殿下已经掌握了要领。不过感知术劳神费力，短期内不可再次使用，还需好好休息。”

　　又问他：“你看清了吗？”

　　惠京颔首，他看清了。他取来笔墨，在纸上写下女孩现在的住处：穿过街市、三条小巷、过一道石狮子桥，门口种着一大株桃花树。

　　于是他匆匆与母后、悦擅道别，急着将这承载着希冀的纸张交给雇主。

　　相信不久之后，他便能在盛开的桃花下见到阔别多年的妹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