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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临时起意的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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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林昭带着枪下来,士兵中隐隐骚动。
无论远处还是近处,几大营在校场操练的这部分将士都停下动作看着这边。
片刻后,领兵台上,裴飒手持一杆黑枪杵地,枪尾竟砸出三寸凹坑。
震得苏岫宁这个心疼,地砖要重新补了。
薛林昭还是那个冷淡的表情,“过些时日守城演兵,演兵之前把你的骁骑营练出来,我要摧锋之军,不是让你来显摆力气大。”
蒋大人已经在摸脑门儿了,对战之前还要先把对手练出来,也就薛林昭才敢这么干。
裴飒却像是被这一句话点燃了,裂开嘴笑了一声,“将军,大力砸死人,您可当心了。”
话音才落,裴飒暴起如雷,重枪劈空砸下,薛林昭不避反迎,枪杆斜架。
“锵”一声,金铁交鸣震得观战者齿根发酸。
“嚯呦!上来就出全力了。”刘大人眯眼趴在墙头,“老将军这杆重枪还真让这小子给练出来了。”
“谁?”苏岫宁问,“裴飒?他的枪似乎很重。”
“裴飒拿的是薛老将军生前所用摧岳,摧岳枪杆为玄铁混铸沉木,枪头宽厚如断刃,专破重甲,寻常人拿起尚且困难。”
“那薛林昭用的什么?”
她是御赐的将军夫人,没人敢管她直呼将军姓名。
崔姨在一边道,“将军亲自寻人锻造的,枪身白蜡杆裹鲛皮,枪尖细窄如柳叶,使起来灵巧刁钻,防不胜防,名唤掠影。”
春芽低声,“将军曾经用这杆枪,将司南赤砂将军一身盔甲都挑飞了。”
“死了吗?”
“夫人。”
“嗯?”
“当时只是有点小摩擦,将军也不是见人就杀的。”
“明白。”
几句话间下方已过数招,观战将士仰着脸,张着嘴看向台上。
纯钧激动得手舞足蹈。
他们中间少数人有幸和裴飒对练,那一重枪下来砸坏刺坏多少枪杆和盾牌。
可今日他面对薛林昭,似乎就是枪|枪|刺不到点上,力道总是在无形中被化解开来,打得他满脑门儿冒火。
刘大人练兵多年,经验最是丰富,捋着胡须对众人道。
“将军这手以柔化刚绝妙,几乎能化解所有强攻,现今世上,无论是宣国还是周边邻国,都没有将军这般将领。”
众人纷纷点头称赞。
苏岫宁却下意识抠紧墙头。
她当然是独一份儿的,因为她并非天生神力,不这样如何能弥补天然的力量差距。
下方裴飒气归气,但意外的沉稳,体力也源源不断,打了半天不见颓势,反而越战越勇。
那一枪砸下来地砖炸裂,看得人头皮发麻,若是稍有不慎被砸到,可以直接当花肥了。
苏岫宁更加紧张,只见裴飒重枪横扫千钧,又一重枪扫来之时,薛林昭突然矮身闪避,掠影枪缨下方缀寒铁珠缠住摧岳枪头,借力腾空时足尖点向裴飒咽喉。
裴飒被逼得仰头急退,不料她半空变招,枪杆回抽,“啪”地打在裴飒后颈。
打得裴飒怪嚎一声,老远都能看见后颈红一片。
“瞻前不顾后。”薛林昭后退一步道。
全场静了片刻。
“好!”纯钧大喊,将士中登时响起欢呼。
裴飒怒极,枪势如暴雨倾泻,亦如野兽怒吼。
让人不禁感慨他内功深厚的同时也啧啧称奇,当真一身使不完的牛力啊。
薛林昭却将掠影舞成银镜,金属交鸣声里,她抓住一个间隙突然旋身,枪尾毒蛇般戳向裴飒膝窝。
这次裴飒吸取教训,早有准备,狞笑一声反身抓住掠影枪杆,竟将薛林昭连人带枪抡起。
眼看就要撞到旗杆上了,台下众将士失声直呼不好。
冷不防薛林昭在及其有限的空间内调转身体,借着裴飒抡起枪杆的角度,一巴掌将掠影的枪尾拍在他脸上。
裴飒捂着脸踉跄后退一步,险些被怀中的摧岳砸下台。
“顾后不瞻前。”薛林昭潇洒翻身落地道。
裴飒,“……”
捂着脸直摆手,“认输认输,属下这张脸还要讨媳妇呢,将军什么时候开始会拍人前脸儿了,您从前打架可不打脸。”
薛林昭还是没什么表情,却在听了他的话之后不知想到些什么,嘴角竟朝上翘了翘。
裴飒和近处几个将领都狐疑万分,面面相觑。
这个笑转瞬即逝,薛林昭足尖挑起掠影,银白色长枪在空中打了个璇。
枪头在空中划过一道亮白的弧度,枪缨下方银蓝的寒铁珠舞动时如霜雪流光。
薛林昭单手接住掠影,扫一眼地砖处处凹坑。
“修地钱从你俸禄扣。”
说完踩了个漂亮的踏鹰步飞身上高墙上去了。
下面安静片刻。
骁骑营副统领小心翼翼问,“输了,咱还欢呼吗,裴将军?”
裴飒捂着脸心中呜咽,不过还是振臂一呼,“将军威武!”
其他士兵直接来了劲,跟着振臂高呼,“将军威武!”
在响彻天地的高呼声中,薛林昭回到高墙上,春芽十分有眼力双手将掠影接走。
底下还在热烈讨论方才的对战,若当真遇上将军这样的对手要怎么办。
薛林昭负手对蒋大人交代,“演兵,春芽和纯钧参加。”
蒋大人忙记录下来。
下去之时还是走楼梯。
或许是为防御考虑,这高墙的台阶很陡,转角又多,薛林昭始终在她身前半步。
而苏岫宁在后面,却是半点也没心思看路。
方才那场打斗堪称酣畅淋漓,所有人都在激动鼓劲。
苏岫宁目光有时落在锋芒毕露的枪头,有时落在她专注的侧脸,有时,落在那柔韧的腰肢和长腿。
薛林昭的背影在眼前晃来晃去,步伐沉稳,气质冷冽,苏岫宁却觉得心跳越来越快。
甚至开始想,自己怕不是中了什么毒?还是在南疆中了什么蛊?
为何会如此想去拉着她衣袖,想将皮肤与她贴在一起,想嗅她皮肤的味道。
走路分神的报应便是,她脚下一空。
就在心脏骤然落空的瞬间,前方薛林昭背后长眼一般转身托住她,但因台阶陡峭,也被撞得朝后踉跄两步,摔靠在转角墙壁上。
身体重重撞在一起,薛林昭面色还算平静,只伸手扶了她一把,似乎在防止她再滚下去。
苏岫宁脑中轰鸣,最初感受到的就是,软的。
薛林昭的身体是软的。
然后,胸前什么东西硌着,好疼。
电光火石之间,她记起,她衣襟中放着一个瓷瓶,是薛林昭的药。
鬼使神差的,村夫指嘴巴的画面出现在脑海。
下药,要说有什么直接的办法……她抬眼,就是薛林昭的嘴唇。
血液在脑内鼓噪喧嚣。
而身后春芽她们追过来的脚步声,更像是催命的鼓点。
她迅速掏出瓷瓶,倒了两粒药扔进嘴里,连手都在颤抖。
防止药丸不化,甚至咬了一下,苦味登时在口中蔓延。
但就在她猛地凑上前的瞬间,肩膀被一只手握住。
她深谙练武之人肌骨记忆的厉害,如此出其不意靠近,如果薛林昭想,可以眨眼间卸下她肩膀,打晕她,甚至扭断她脖子。
但是都没有。
薛林昭转瞬收了力气,只是轻轻握着她肩膀,目光平静看着她。
看起来像是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又像是默许。
苦味将舌尖变得麻木,胸前快速跳动着的,却是另一个人的心跳。
想救她,想让她活着,但也是真的想触碰她。
可她又是那样无辜,她不知道自己心里翻腾着怎样的念头。
苏岫宁觉得自己快被两种念头撕扯疯了。
就在心中天人交战的瞬间。
薛林昭缓缓地,抬了一下眉头,她歪过头,追着她的视线,仿佛在确认什么。
似懵懂似了然。
像是在问:你在等什么?
杀了我吧,薛林昭。
苏岫宁伸手勾着她的脖颈,看着她的眼睛,缓慢而坚定凑了过去。
唇瓣相贴的瞬间,怀中僵硬一瞬的身体更像是直接在她心里放了一把三昧真火,烧得她皮肤都疼。
她觉得嗓子干渴,便循着本能,顶开柔软唇瓣之后的牙关,对方没有抵抗,毫不费力。
她将破碎的药丸顶了进去,又吞下对方破碎的呼吸收做回报。
方才还觉得苦的味道,此刻却变得甘甜。
她本该到此为止,可眩晕的大脑和剧烈跳动到要爆裂的心脏在说,不想停。
她得寸进尺吞噬着每一处柔软的地方,仿佛要和对方同归于尽一般抢夺呼吸。
薛林昭被她挤在墙角,被她步步紧逼之下呼吸仿佛也愈发凌乱起来。
她感受到薛林昭渐渐加速的心跳,与自己的心跳纠缠,乱作一团。
放在肩膀上的手也慢慢加了些力道,但直到这个程度,薛林昭依然没有推开她。
苏岫宁真的疯了,除了被本能控制之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薛林昭要不你杀了我吧。
纵使今天不杀,未来也早晚会杀掉我。
这样下去,我一定会做出让你杀了我的事。
迷乱的呼吸里,她缓缓睁开眼,正对上一双漆黑的眼眸。
薛林昭眼里似有水光,清澈地倒映着自己的脸。
仔细看,才发现根本不存在那些水光,不过是倒映了自己眼中的痴迷。
她如梦方醒,慌忙松开手,人也退后一点。
一墙之隔,士兵操练的号子声忽远忽近。
这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她急促喘着气,看着薛林昭靠在墙上,胸口起伏,有些惊讶看着她。
心乱如麻。
“我……我……”
“沈神医的药。”薛林昭平复了一下呼吸,然后转开脸。
“苦。”薛林昭说。
她转开脸垂着眼,睫毛将漆黑的眼掩住,只能看见脸颊上一抹不甚明显的绯红,连双唇也愈发艳丽,果实熟透了一般。
咬一口,应该是甜的,甜到齁嗓子。
她又觉得有些渴。
那红润的唇再次张开。
“是药三分毒,那不是你的药,不必如此。”
“那就用我中毒,换你解毒。”苏岫宁不假思索回应。
自认言辞恳切,已是表明心迹。
不过在看到她有些茫然的眼神之后还是心软,不禁放轻了语气。
“我们不是夫妻吗,很正常的。”
薛林昭有些错愕看着她,“你知道我并非……”
她又想到什么般,眉间微微蹙起,面色还算平静,但对她来说已是堪称懊悔。
“若如今这种关系会让你混乱,是我此前考虑不周。”
苏岫宁顿觉情况不对。
薛林昭却已扬声唤道,“春芽,带苏小姐回营。”
在春芽远远的应声传来后,薛林昭直接绕过她下楼去了,脚步平稳,但难掩急切。
身边温度骤减,苏岫宁心中一空。
她还想去追,却被人从后方搀住手臂。
春芽低头道,“您当心脚下。”
苏岫宁茫然跟着她走,外面已经不见薛林昭。
回了营帐才记起问,“你们,看到了?”
春芽温声道,“奴婢崔姨和蒋刘两位大人及时避让,城墙上驻守士兵又站得远,夫人不必忧心。”
她低下头,心烦意乱。
“薛林昭……”这名字在唇齿间绕了一圈,仿佛都带着甜味。
她头愈发低下去,“薛林昭去哪里了?”
“将军还有些军务处理,或许在主将营帐。”春芽见状也不打扰,行礼道,“还请夫人歇息,奴婢先行告退了。”
营帐门窗紧闭,只隐隐能听见外面操练的声音。
她慌乱捂了把心口,试图让心跳慢下来,再慢一点。
薛林昭的未竟之言又让她忧心不已。
——你知道我并非男子。
她闷声将头扎进软榻上的毯子里。
怎么会成这样,薛林昭会不会是以为她演夫妻演入戏了?
曾经惶恐不安踏进喜堂的苏岫宁万万没有想到,会有一天她需要用那道赐婚圣旨来掩盖自己真实目的。
而薛林昭却从头到尾没有当真过。
泄愤般拱了一会儿,毯子里又泄露出闷闷的笑声。
做出会让薛林昭杀了她的事……没想到有这个念头的瞬间,居然是激动雀跃的。
究竟是怎样过分的事,才会让薛林昭想要杀了她。
手指不自觉抚上唇瓣,她爬起来趴到镜子前,想要看看自己的嘴唇。
可目光落在镜中一处,却愣住了。
她忙低头扯起衣领,只见肩头靠近领口的位置,衣料上赫然一小块蹭上去的血迹。
薛林昭当时一直握着她这侧肩膀。
是薛林昭手受伤了!
她慌忙开门跑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