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际第一在逃犯》乌木三分

99、他拉住了他们的手

　　“不，不，”严琢玉被炸飞到墙上，掉下来之后挣扎着爬向晫序，眼泪夺眶而出，“爸爸，爸爸……”

　　晫序面朝下，毫无动静，生死不知。严琢玉自己一条腿也被炸碎了，血迹从墙上丝丝缕缕往下流，和泥沙混为一体。

　　一个侍卫从房门口踉踉跄跄地爬起来，没有管严煜和晫序夫妻，而是拖着严琢玉进了里屋。

　　侍卫满脸是血，把他塞进角落里面的急救仓，然后往他身上塞武器。

　　严琢玉一边哭一边接。他知道自己什么都做不到，保护好自己就是最好的帮忙。

　　侍卫看着他，用最后的力气蹲下来，一字一句地说：“记住，要是我们都死了，不要，不要相信任何人……”

　　严琢玉拼命点着头：“我，我知道，我……”

　　“不，”侍卫已经快说不出话了，血像是流不尽一样从口中涌出，严琢哭着想帮他擦，却被他按住手，一字一顿的叮嘱：“是任何人，任何人，不论，兽人还是人类，不论是谁……”

　　“你记住！”

　　他口中和下巴上血红一片，看上去渗人无比。严琢玉除了点头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顺着侍卫的力气躺在狭小的舱内，舱门关闭，侍卫摇晃着身体扑在上面，最终没了气息。

　　死前不肯瞑目，瞪大双眼看着透明的舱盖，和男孩四目相对。

　　严琢玉手脚冰凉，听着呼吸声逐渐停止，但是外面的交谈声渐渐清晰了。一个上午刚刚听到的男声出现：“让你收拾一下，怎么弄出来这么大的动静？”

　　藏回一一翻动着尸体，看见大脑还有残留的就补一枪，带着两手的鲜血漫不经心道：“体谅一下吧，还不是你太着急。再给我几天我当然能悄无声息的搞定。”

　　“你们快一点，”一个两条尾巴、带着黑口罩的男狐人出现在门口，时不时地看向门外，“这种伪装屏障遮不了多久，爆炸的震动是隐藏不了的。要是他们真的起了疑心，随时都能冲进来。”

　　他手上拿着屏障的发射器，一门之隔，门内尸横遍野，门外看上去一切正常。他另一只手持枪，催促道：“不是灭口就可以？人数对上了就赶紧走。”

　　“数着呢。”藏回刚要起身，就看见一个身体居然重新动弹起来，正是严煜的丈夫晫序。他脑门上开了硕大一个洞，后背血肉模糊，理论上已经死透了，但不知道哪里来的生机，仍在挣扎着挪动身体。

　　临泉皱眉，就要上前补枪，被藏回拦住：“别急，看看他到底想干什么。”

　　三人凝视着这个已经能用“活死人”来形容的男人一点点往外爬，动作很慢，神情也很呆滞，可见大脑确实是被破坏了。可动作一直没有停顿，一下都没有。

　　晫序歪着脖子，他的心脏也已经被贯穿，谁都无法想象是什么提供了能量让这具身躯还能动。他就这么一点点调转方向，朝着房门右手边的柜子爬去。

　　临泉很疑惑：“这里有什么重要东西吗？”

　　柜子三分之一透明，三分之二是不透明的，大大小小的柜门紧闭。临泉可能是在犹豫要不要搜一遍，迈出脚步却没有动手。

　　这是藏回笑了一声：“原来如此。”

　　“什么？”

　　藏回带着戏谑的笑意指指柜子，又指指相反的方向：“你这不就是中计了？”

　　临泉瞬间反应过来。他环视四周，恍然大悟：“还有一个！他们的小儿子呢？”

　　藏回踩着高跟往里走：“还用问么？肯定就是在——”

　　她的脚步声像是死亡前的预告，带着黏腻的水声逐渐逼近急救仓。严琢玉连呼吸都不会了，只能干瞪着眼和死去的侍卫对视。

　　时间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好像过了有一辈子那么久，藏回的声音在里屋响起：“好像没有哎，只有一个没来得及进急救仓的人类。”

　　“没有？”

　　临泉开始重新翻找外屋。严琢玉刚刚松口气，下一秒，眼前一花，一张女人的脸瞬间咧着嘴出现前眼前——

　　“找到你了。”藏回透过血色的仓门笑。

　　男孩的身体变成尸体只用了一枪，那一枪从天灵盖射入，几乎从上到下贯穿整个身体，血液开始向外屋蔓延。藏回笑眯眯地提着尸体走出来：“开个玩笑，在这呢。”

　　临泉停下手里的动作，没好气翻了个微不可见的白眼：“不合时宜。”

　　藏回把尸体一扔，拍拍手：“这下够了吧？”

　　“够了。赶紧收拾一下痕迹，准备走——不是，怎么又诈尸一个？”

　　临泉指指黑口罩：“你脚底下。”

　　黑口罩也注意到了，惊讶的抬起脚，看着严煜的尸体——这次他们确定是尸体了，因为扫描出来已经没有任何生物波动，但是确实是在自主动弹。

　　严煜也是睁着眼睛，往屋子中间爬。她的脊椎应该是全断了，几乎是以头抢地的姿势在挪。

　　临泉几人还在疑惑她想干什么，云欢岫已经反应过来了，或者说，她没想到其余人居然没有一个反应过来：“换主体！”

　　她伸手拼命在柯莱特面前摆动，恨不得把人立时踢出去操作：“快点，换主体！！”

　　“什么？”柯莱特还愣了一下，然后才明白过来，闭眼瞬间消失了。

　　他在营养液中睁开眼，强行退出的滋味很不好受，但他来不及缓一缓，连滚带爬的来到操作台前，十指翻飞重组着程序和数据。

　　他身后的一排营养液器皿中，连接单独的大脑的那一个优先级被直接退后几百倍，而狐人的那一个被设置成了唯一的主体。

　　同一时间，回忆之内，原本失去意识的严琢玉睁开眼。

　　他眼前一片模糊，那是大脑受损导致的症状。但他不需要视力，他知道要找的人在哪边。

　　他拼命爬着，在一片血河中伸手，摸到了严煜的头顶，严煜没有停下来，尸体没有意识，只有最后的执念。

　　严琢玉，不，应该说是长大的卓琰顺着头顶往下摸，摸到了母亲的脸庞，然后抓住了向前挥动的手臂。

　　他握住手臂，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哀嚎。

　　手怎么能这么冷呢？

　　妈妈的感觉，怎么会这么冷呢？

　　妈妈怎么会看不见我呢？

　　卓琰终于跪起来，一只手握着母亲的手，另一只手碰到了几步外的晫序，他感觉自己在哭，可是眼泪都是鲜血。

　　怎么都这么冷……怎么不看看我？

　　不不不，他们在看我，卓琰打了个哆嗦，身体一颤，他想，他们在看我，是我看不到他们。

　　但我能碰到他们，我要告诉他们。卓琰握紧了两只已经僵硬的手掌，用自以为流畅的声音哽咽：“我，我活下来了。”

　　“爸爸，妈妈，我活下来了。”

　　“我……”

　　他声音扭曲，脸部也扭曲，半哭半笑地说着：“我二十岁了，我活的很好。”

　　“我做到了，我长大了，我很好很好的长大了……”

　　“你们……”

　　你们放心……你们，你们看看我啊？

　　求求你们，你们看看我啊。

　　“我，我……”

　　我很想你们。

　　十三年了，整整十三年。卓琰不敢说，甚至不敢想这句话。现在，他终于在自己的回忆里张开了嘴。

　　“我……”

　　但他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

　　天旋地转。

　　临时转移的主脑负担过大，回忆在一瞬间溃散。他被强制离开了脑域构成的这片空间。

　　他的最后一眼，是鲜血中的严煜和严琢玉母子额头相抵，晫序歪着头，用死寂的双眼看向她们。

　　*

　　窗外星河灿烂。这已经是从当年的回忆中离开的第三天了。

　　按理说已经完成了交易的几人都可以离开，但是谁也没走。

　　他们围坐在云家庄园一栋小楼的大厅，时不时地抬头向上看。

　　卓琰已经三天三夜没有离开过房间了。药品、食物也没有动过。要不是扫描出房间内有三十六度的生物体存在，他们早就冲了进去。

　　“不能这样。”

　　良久的沉默之后，云欢岫道：“……谁去给他打个营养针。”

　　她哑声道：“你们不去，我就去了。”

　　一开始没有人说话，直到她抬腿往上走，常黎起身拦住她：“我去吧。”

　　房间门没有关闭，或许一开始就没有关过。里面的人应该完全不在意这些了，常黎想 。

　　床上没人，飘窗也没人。常黎往里走，看见床的另一边漏出一片衣角。

　　衣服的主人抱住双腿，头埋在膝盖中间，没有抬头的意思。

　　常黎走到跟前，轻轻拉住他的一条手臂，挽起袖子，把专门针对病人的二型营养液推了进去。

　　这个过程很长，当常黎抽出针管的时候，和卓琰对上了眼神。

　　狐人眼中空荡荡的，好像什么都没有，又好像是什么都没剩下。

　　两人长久地对视着，卓琰忽然问：“我能相信你吗？”

　　常黎没有立刻回答：“怎么了？”

　　卓琰拉住常黎的手，放到三条尾巴上。

　　他的力道很大，常黎知道他尾巴很敏感，想抽回手，没有成功。

　　“我能信任你的话，你帮我个忙好不好？”

　　卓琰语气飘忽地说：“一条给你当报酬，另外两条，你帮我送到狐人族，给一个人。”

　　“……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