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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第一章 ...

  •   我叫林龙。
      我是被告知我叫林龙的,因为我失忆了。
      我是个大学生。在一个清冽的早晨,我昏迷地躺在郊外的一处僻静的山崖边,被一个上山砍柴的农妇发现了。我显然是独自登山,不幸失足。这一切我也是被告知的,而且我也被告知我是一个从山村里走出来的孩子,平时确实喜欢在休息日里独自去爬山。
      我躺在病床上苏醒过来的时候,面对的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陌生的面孔,陌生的环境,以及完全陌生的自己。于是,我被告知:我失忆了。
      在我住院期间,每天都会有一些陌生人过来看望我,照顾我。他们都是我大学里的同学。面对他们的热情、随意、无拘无束,我只有一种茫然的感觉,找不到一点似曾相识的熟悉感。这些人有男有女,他们的到来给我空白的脑子里注入了第一个观念——这世界女人是高大的,男人是矮小的。虽然我睁开眼最先看到的是医生和护士,但他们穿着一样的白大褂,带着口罩,没能给我清晰的认识,所以当我看到与我相仿的男女同学的时候,我第一次认识到我生为男生的性别角色。
      相较于我的失忆症状,我的外伤是很轻的,很快就全好了。一天,病房里走进一位穿着简朴的中年妇女,她在我的一位同学的陪伴下,迈着碎步、举止局促,眼神里透着小心和急切。当这双游移张望的眼睛和我对碰的时候,立刻有一个直觉告诉我——她是我的妈妈。
      由于我的失忆,已无法继续我的学业,学校决定让我休学回家。医生也建议我回到熟悉的地方,有助于我的记忆恢复。于是,我便跟着我妈踏上了回家的路。我的家在哪里呢?我毫无记忆。回家的路既陌生又漫长,先坐火车,再坐汽车,然后又坐上了机动的小船。当河道越变越窄的时候,船靠岸了,接着,我便跟着我妈走上了弯弯的山路。
      我妈是个健康开朗的女人,她很快就从初始的悲伤的情绪中走了出来,一路上总是不停地和我说话,尽可能地想着法子让我从沉默迷茫中解脱出来。她个子不高,只比我高了大约不到半个头,这个身高在女人中绝对算是矮个子了,因为我在城里的那些女同学大多数比我要高出一个头。虽然我妈看着身材矮小,而且也比较瘦,但一路上她肩背手提地几乎包揽了所有的重行李。我虽然很不情愿,也很心疼她,但她毕竟是个女人,在我现在仅有的、相对意识清楚的观念里,女人是应该干这些体力活的,因为她们远比男人高大健壮。我妈虽然比大多数女人看上去瘦小,但力气还是比我大多了。我曾尝试过帮她分担一件重行李,实在是太吃力。我妈当时看着我有心无力的样子,眼神很复杂。
      “要是在过去,你是应该替妈干重活累活了,你是男子汉呀。唉,现在——还是妈来吧。”
      我不明白我妈这句话的意思,因为当时的我全无记忆,根本不知道男人的身体发生变化是最近几年的事,以为眼前这个世界里女人高大,男人矮小是天经地义的,是千古如此的。
      我和我妈在山路上走了一小会儿,便看见一个年轻的女人朝我们跑了过来。她把背在我妈肩背上的大背包放下来背到了自己肩上,又伸手要接下我妈手提的行李。我妈避让了一下,头朝我摆了摆,这个女人便走过来抢过了我手上的行李。
      我不知道这个要从我手里抢行李的女人是谁,犹豫了一下,没放手。我妈便对我说:“你大姐,你不认识了?”
      “呀!小弟真的谁都不认识了?”我大姐吃惊地看看我,又看看我妈。
      大姐从我手里接过行李,我顿时觉得浑身轻松,但当我发现我两手空空地跟在我妈和大姐身后走着,便又很自然地加快脚步走到我妈身边,要从她手上接过一件小行李。我妈执意不肯松手。大姐看了,便笑笑地说:“妈,你就让他帮你拿点东西。老这么娇惯他……”
      “嗨,这东西沉着呢。你弟弟是男的,哪拎得了。”
      “就算以前男人们又高又大的时候,你也没让小弟干过什么劳累的活。不全是使唤我嘛。”
      “那时候他不还小嘛,哪能干什么活?你看他二姐我也没怎么使唤,不也是小嘛。就是累了你了,你是老大嘛。”
      “就是,谁叫我是老大呢。”大姐说着对我傻笑了一下,“现在小弟这样更是要娇养了。”说罢,她挪了两步来到我身边,看了看我,说:“小弟,你记得吗?你本来已经长到和我一样高了,大家都觉得你会长成一个大小伙子呢?”
      “你这说的什么呀,龙伢子现在不也是个大小伙子嘛。”
      大姐这时站在我身边,我感觉她比我高出不止半个头,个子比我妈要高,而且体型不像我妈那样瘦,显得圆而粗,看上去显然是地里田间的一个好劳动力。这时她看着我,似乎也在比量着我的身高,接着一笑,说:“你这身板比你姐夫还是强多了,你姐夫才只有我胸口那么点高。”
      “就是呀。你看吧,等我们回到家,这村里乡里的不知道会有多少好姑娘争着上门提亲呢。”我妈高兴地接上一句。
      “对呀!小弟今年有二十了吧,在村里,是到年龄该找媳妇了。”
      “我把话先说在这里了,这次龙伢子回来,你们可别当成包袱一样,想着赶快给他找个人家。现在是男的要嫁到女的那边去的。我们要找也得找个好人家,别让他过去了受苦。再说了,龙伢子是个大学生,怎么说也配得上好人家的姑娘吧。”
      “妈,我你就放心吧。从小小弟不都是我照顾的吗?我和他最亲了,哪舍得让他受苦。倒是家里老二会怎么想,我不敢说。呵呵。她不是急着要和她那相好的把事办了吗?”
      “嗯,老二也二十好几了,也该成个家了。免得她一天到晚不安分,到处惹事,给她找个男人在家里,就有人管她了。”
      “我看她现在这个男娃也不是安分的人……”
      我妈和大姐走着谈着,我跟在她们身后,她们的话我听得似懂非懂。我们翻过一道山岭,便看见山间有一条小河,河边的山坡上,密密疏疏地点缀着一些房子。大姐告诉我,那就是我们的家了。接着她便和我并排走着,指点着路旁远远近近的一景一物,讲述着我儿时在这里发生过的一些事情。我真的一点也记不起来了,但听她这么讲,眼神、语气中充满亲情,我心里热乎乎的,感觉自己确实是回到了生我养我的故乡。
      接近村子和进村后,我妈和大姐便一路上不断地和熟人打招呼,并向我介绍。我对一切全无印象,只能局促地站在我妈和大姐身后和这些‘熟人’对视一眼、或敷衍一句。我留心观察着这些‘熟人’,还有身边的房子、树木以及牛狗鸡鸭,希望能找回一点记忆。
      大姐推开了虚掩的家门,我跟着她走进了院子。这是一个很平常的农家小院。大姐把手里的行李往地上一搁,便喊了一句:
      “人都哪儿去了?”
      大姐话刚落音,从院子一角一个厨房模样的房子里跑出来一个男人,个头比我略矮,身材和我差不多,年龄看上去也与我相仿。男人满脸油汗,袖管卷的很高,显然正在厨房里忙乎着。他满脸堆笑地迎上来,看了我一眼,说:“你就是小弟吧,你二姐常和我说起你,大学生,了不起呀。”
      我不认识这个人,只得还一一笑,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时大姐说话了。
      “怎么就你?他们人呢?”
      “忙着呢。”厨房里传出一个女声,接着,一个和大姐差不多年龄的女人走了出来。她不紧不慢地拍拍衣服上的灰尘,踱着步子走了过来,上上下下打量了我几眼,说:“小弟回来了。让姐看看。”她说着双手搭在我肩上,“好像瘦了点,外面的饭菜吃不香吧。回来就好,好好养养,姐给你做和口味的。”
      “她是你二姐。”我妈在一旁告诉我。
      “二姐——好。”我语气迟缓地说了一句。
      “嗨!哪来这么生分呀。哦,我忘了,小弟得了什么病?”
      “失忆。”最先从厨房出来的那个男人说。
      “对,失忆。什么失忆呀,一个人怎么会连自己的亲人都不认得呢?一个妈肚子里出来的。没事,回来养养,说不定没两天就养好了。”二姐说着一把拉住我的手,“来,看看二姐给你做了什么好吃的。”
      我被二姐拉着走了两步,我妈便说:“你别先忙些不要紧的。我们坐了几天的车,又走了这么远的山路,你让你弟弟先坐下来休息一会儿吧。来来来,先帮我们把行李拿进屋。”
      “说的也是。”二姐放下了我的手,帮着大姐把背包从肩上卸下来,然后便要拎行李往屋里走。最先从厨房里跑出来的男人这时也忙着帮拎行李,但他只能拎一件最小的,而且要双手拎着,我看了赶紧上去帮他。我们两个男人一起拎着一件最小的行李,走在三个明显比我们力气大得多的女人身后。女人们手拿重物,却走得很快。二姐进屋放了行李出来时,正碰上我们要进屋。她便一手从我们手里接过行李。二姐个子比大姐还要高一些,但体型偏瘦,看上去有些苗条。这身材像我妈。但女人即便瘦小如我妈那样,力气也比我们男人大的多。二姐毫不费劲地从我们两个男人手里接过行李,转身便拎着进了屋。
      我跟在二姐身后走进了屋里。这是间堂屋,我进门后,大姐赶紧过来拉着我在屋里一张带靠背的椅子上坐下。她回过身对二姐说:“怎么家里就你们两人呀,他们上哪儿去了?”
      “姐夫打柴去了。爸好像说是要去打点酒。我也管不着。”
      大姐看了二姐一眼。“你今天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怎么下厨房做起饭来了?”
      “我也就帮帮忙,是他在做。”二姐看了一眼她身边的男人,“哎——我们家里的男人呀,也就他能干好厨房里的活……”
      “嗨!还没过门呢。他还不算我们家里的男人啊。”大姐笑着插上一句。
      “这是你没过门的二姐夫。”我妈指着二姐身边的男人说。
      “二姐夫——好。”我低声说了一句。
      “小弟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拘束了。一家人,别这么客气,弄出城里人那一套。”二姐说着看了‘二姐夫’一眼,“你还站在这儿干什么,快到厨房看看去呀。”
      ‘二姐夫’应声走了出去。二姐回身在我身边的凳子上坐了下来,对我说:“回家了,先好好养养。有时间跟你二姐夫学学做饭,还有家务活,也慢慢学着干。将来嫁人了,去了人家家里不被人说。”
      “你二姐这话说的在理。现在的男人呀,就要能做家务活。女人都把农活接去做了,男人连做个饭都不行像爸和我家里那位那样,地里的活干不了,家里的事又总干不好。”
      这时‘二姐夫’手里拎着个茶壶走了进来,殷勤地说:“喝点水吧。我给你们泡了点茶。”
      “老二,看来你福气好啊。”大姐喝一口茶,“我就纳闷了。这么多年都过来了,爸和我那位怎么就学不会呢?像老二找的这位,让我们女人回到家里有热茶、热饭的,有多难呢?”
      “呵,这你就不懂了。爸和姐夫那是做过大男人的,要改过来哪这么容易。他嘛——”二姐说着看一眼‘二姐夫’,“应该和小弟差不多吧,从来就没长成过一个大男人。也就小时候见过男人比女人高的时候,他自己从来就没有长得比女人高的时候”
      “不是的。我长到过1米6的。村里有些女人当时没有我高”‘二姐夫’低声说了一句。
      “我看着你长大的,你至少从来没有个子比我高的时候。”二姐堵上一句。
      “那是的。”‘二姐夫’低着头应了一声,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
      说话间,院里有了动静,大姐起身出了堂屋,边走边说:“看你,打柴这样的活现在哪是你们男人干的?逞能吧。”
      我透过窗户看到院子里站着一个男人,大姐走过去的时候有了比较,我发现这是一个很矮小的男人,比大姐要矮一个头吧。大姐这时虽然边走边说,态度很不好,但她走过去还是急忙把柴从男人的肩上放下来,一只手拎着,另一手拿着袖口擦拭着男人额头的汗,责备中不乏关切之情。
      这个男人应该就是我的大姐夫了。
      大姐夫卸了柴火,来到房门口,往里张望了一下。“小弟回来了。”他说话间憨憨地一笑,也不进门,便在门边蹲下,从怀里掏出烟,点了抽起来。这时大姐把柴火放进厨房回来了,见他蹲在门外,便没好声气地说:“你在这抽什么烟呀。还不快到厨房去,帮老二那位打打下手。”
      大姐夫听了大姐的话,略一迟疑,便把手里的烟灭了,站起身来走向厨房。
      “该干的事不干,不该男人干的事他非要逞能。”
      大姐说着话进了屋,坐下,端起茶喝了一大口。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9章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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