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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初入宫诸事顺且宜 ...

  •   第一日,桃七安顿好住所后,去内务府领了一套簇新的宫装,桃色的绸料中衣,搭配对襟棉布邹裙,这一套还比不上王府侍女的服制华丽。她用了点小伎俩,顺手又捞了套半新不旧的太监服,太监的中单与白绉裤,十分实用,而且穿在里头,外人一点也瞧不出来。

      大岐后宫,设尚宫、?尚仪、?尚服、?尚食、?尚寝?、?尚功六局,其下各有四司,共计二十四,是谓六局二十四司,如在下毒行刺案中倒了大霉的检蔬司便是尚食局中四司之一。

      依照宫规,新进宫的宫人们都要先在尚仪局里学习三个月。待考教合格后,方可按照所长分配至各宫伺候。在尚仪局的这段时间,宫女们都居住在西四所。两人一间,桃七第二日晚间便歇在这里。第三日白天,便来到尚仪局学习。

      已经定了桃七入宫后在陛下的麟德殿伺候。需主攻点灯、熏香、梳头、更衣、泡茶等伺候皇帝日常起居的技能,而浣衣、洒扫、织布等技能不需再学,故而她的学习周期只定了短短一个月。

      陈尚仪是个六旬老嬷嬷,对待新晋宫女十分苛刻。桃七在一月中几乎没出什么错,最后的考教那一日,陈尚仪轻松让她通过了。

      桃七以为后宫之主崔太后会给自己点苦头吃吃,可这一个月度她过得还算平稳。心中不禁思忖,或许是崔太后打算低调行事,暂时不与一个小宫女计较。也许,是只有真的入宫之后,才能见真章。

      定了去麟德殿的日期是十一月初九,初七这日傍晚,陈茂来找她。

      一年一度的选录宫女的时间是在初夏。年底时,尚仪局里只有寥寥几个需要学规矩的宫人。桃七晌午练了半日的行礼和走姿,身上的筋骨都绷了起来,酸得很。练完之后,踱步至院中舒展身体,举目望夕阳,在四方围成的高高宫墙遮蔽下,只能看到一小片黄彤彤的天际,顿时感到压抑而悲凉。

      “怪道人靠衣装,姑娘换上红装,真是一日比一日好看了。”四周无人,身后的宫墙上传来男子的说话声。

      不用回头,桃七便知这贱兮兮的声音来自于谁。继续扭动脖颈松快着身子:“公子也是一日比一日欠揍了。”

      “哈哈哈!”男子发出爽朗的笑声,“说得好,大丈夫自当一日胜过一日的。”

      桃七不理会他的胡话,问道:“你独身一人闯宫,不怕被皇宫内外的金吾卫发现?”

      “安心,以我的身手,能发现我的金吾卫还没生出来呢。都是一群酒囊饭袋公子哥儿。”陈茂眼睛狡黠地一转,“怎么?担心我?”

      “狂妄!”桃七骂道,“我是生怕被您连累,毕竟小女子可您老没那么高的功夫,万一给路过的宫女内监瞧着咱们在一起私相授受,你是溜得快,我可要被抓去暴室受折磨了。”

      “哈哈哈,说得好,我今日就是私相授受来的。不过在这之前,你要是怕打不过别人,我再给你传授几招?”

      “好得很!”

      一个时辰后。

      月上中天。

      桃七的肚子咕咕叫着,为了学功夫,已经酸疼不已的身体简直累瘫了。更凄凉的是,错过了吃晚饭的时辰。

      她拿出藏在大院墙根的一盒蜜饯,席地坐于墙下,打开盖子,捻起一颗吃了起来。

      陈茂也靠墙坐到她身边,手伸过来,桃七盒子里只有五六颗,把盒子往后挪了挪,不给他。

      陈茂又扇了两下手,表情似乎在说:没想到你这么小气。

      桃七不情不愿捻了一颗最小的,丢到他掌心,主要是怕这回不给他的话,他下次不教自己功夫了。

      可陈茂出其不意地把手一收,张大了嘴,说:“喂我。”

      蜜饯差点就掉地上,桃七咬牙切齿地丢进了他的臭嘴里。

      陈茂满意了,嚼着被投喂的蜜饯,悠然回忆起来:“我小时候想可想吃这零嘴儿了,可惜家贫没得吃。我就跑到烨都的集市里去偷,被那老板发现,皮都快抽烂了。我哥来救的我。他见了我的惨样,撸起袖子就跟那老板打起来。我早就忘了有多疼了,只记得那时的蜜饯可真甜啊。”

      桃七悻然,呸地一颗核儿吐在地上:“蜜饯吗,宫里多的是,以后我再得了,就给你一半好了。”

      “你不懂,再好的蜜饯也比不上那时候的,”陈茂说,“吃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桃七懂,正如当年她吃不到的那碗腊八粥。洒然一笑:“也是,宫里的蜜饯,甜是甜,却没有什么独特风味,听说滇南的蜜饯最是好,改日去尝尝。”

      “什么时候?我也要去。”陈茂道。

      桃七笑道:“等无事,一起去就是了。”

      陈茂一点儿汗也没出,一蹬腿整个人坐上了墙头,晃悠着腿儿:“我的功夫,你已学了六招了,不给我磕个头,叫声师父来听听?”

      桃七起身,二话不说,噗通一声跪下,往地上嗑了三个响头,脆生生唤道:“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陈茂给她弄得哭笑不得,以为桃七又要取笑回来,她还真的拜了。

      桃七可不傻,江湖高手的武功许多都是一脉单传,外人连看都不能看的。她还想继续在陈茂手里学些厉害的功夫,怕的便是陈茂以保密为由不教她了。他半开玩笑地提起拜师,桃七打蛇随棍上,不管拜师的举动是真情还是假意,以后他就不能以不传外人为由,拒绝她学功夫了。

      “不要脸。”陈茂从墙头下来,想给她下跪把这几拜跪回去,但是桃七又唰的一下站起来,不多跪一时半刻,一点亏也不吃。

      头已磕完,陈茂要是再跪,就是被桃七占了便宜,看起来太蠢了,之好装样子咳嗽了一两声,并不承认桃七是他徒弟,转而道:“你这是打算在宫里长住了?”

      “嗯。”桃七靠着廊桥的栏杆歇息,“这是我给他的投名状。”

      “投名状?”

      “宫宴那天,我就看出小皇帝的身边净是些妖魔鬼怪,若宋无忌不安插人手入宫,那个十多岁的孩子早晚会死的。他想让我入宫护着皇帝,我便遂他的愿,做好自己的本分罢了。”

      陈茂:“你不也是个十几岁的孩子?”

      桃七眉头蹙了一下,比起油腔滑调的调戏,她对旁人把自己看做孩子更加不悦:“我不一样。”

      “有何不一样?”

      桃七笑睨他一眼:“我跟你一样自命不凡。”

      陈茂笑了,面目平庸的男人却笑得像是魅力无边。笑完了,又是一脸凝重:“宋无忌已经将你从上到下,从里到外看得透透的了。你要是笨一点,破不了宫宴下毒案,他指望不上你,也就算计不了你。你要是再聪明一点,比他算得快一步,那就是你去算计他,而不是他算计你了。偏偏你正正好好,有点自保的小聪明,却又翻不出他的五指山。”

      “你说得一点不错。宫宴下毒,送我入宫,这一切都在他计划之中。”桃七压低了声音,“若他往后成为了敌人,那一定是个很可怕的敌人。”

      陈茂深以为然,不过也只能庆幸宋无忌与他们暂且是站在同一边的:“可你锋芒毕露、女子之身暴露。深处大内,于你而言,几乎把自己置于悬崖边缘,与绝境只有一步之差。”

      这亦是桃七心中最大的顾虑,幸而姚府灭门前,父亲逼她深居闺阁之中,邻里街坊、朝中同僚,鲜少有人知晓她的模样。可若有人下功夫彻查,一定会查出五年多前,烨都里多了一位的逃荒者,而去她奴籍册子上的户籍地一问,便能打听到,当地从来没有一个在家中行七的男孩逃荒至烨都。

      桃七想了想,宽慰陈茂一般道:“之前为了迷惑宋无忌,我做出些荒唐情态,可他打从一开始就识破了我的身份,事已至此,无需再装。他若要害我,早就把我下了昭狱,公布身份抄斩了事。但他非但没这么对我,还将我乔装一番送入宫里。那就说明,他定有能力保我。”

      说到最后,语意愈发艰涩。她记恨了五年,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之人,而今已经成了她的靠山、不得不依仗的大树。何曾想过,她居然也成了宋无忌手中棋子,似乎还做的心甘情愿。桃七捏紧了双拳,目光坚韧不屈:“他的珍珑局,是我的囚笼。不过,也是我暗暗蓄力的地方。”

      陈茂一时没有答话,嘴里蜜饯的核儿已经一点味道都没了,可他依旧含着舍不得吐。夜风寂寂,拂过尚仪局的宫墙院落,为了防止刺客借助树木潜入,宫里没栽什么树,有的只有一人多高的矮树,连声鸟叫也听不见,数墙之隔的宫道上,宫人走动的簌簌声传来,太安静了。

      桃七抬眼看他,又过了一会儿,陈茂终于笑了笑,道:“你说得不错,我今日来,就是为了私相授受,既已受过了,也不好意思不授。”

      他从袖子中取出一颗用油纸包着的药丸,丢给桃七:“哝,跑腿给你送这个来的。”

      桃七接过药丸,才想起来一月期限已到,又到了服药的日子。但她没有向上回一样匆匆下咽。顿了顿,说:“我要待在宫里,短则数月,长则一年半载,不过我终会出去的。我不在的这段日子,外面的事情有劳你多照顾。”

      “你我之间,无需说这些。”陈茂咬了下嘴里硬硬的核儿。

      他这回说话语气一改逗弄人时的轻佻,而是一本正经,言之郑重,有些许诺的味道。桃七问:“东西我拿到了,你还不走?”

      “这便走了,不送。”他不甚修长的腿一曲一瞪,飞鸟似的翻上了更高的宫墙,几个腾跃,像一条狡黠的影子,消失在重重宫苑的深处。

      他一走,尚仪局大院的门就被人推开了。年过六旬的陈尚仪两手揣着,仪态端庄,目不斜视,从门外进入,看着桃七说:“明日你去麟德殿,记住老身教你的、叮嘱的,在陛下身边小心伺候。你不必干洒扫浣洗的粗活儿,就从侍茶宫女做起吧。”

      桃七低头,恭谨一揖:“是。”

      一月受教,陈尚仪对她不错。虽严苛,却也处处耐心提点,以免她在宫中说话做事犯了忌讳。离开尚仪局的前一晚,还重复提醒了几句,说有事解决不了的可以回尚仪局来问她,这位六局之一的领头女官对桃七的的确确没的说。

      隔日上值,初晨,冬雨菲菲,冷意直接往人领子里头钻。

      桃七来报道后,便听安排在小皇帝上课的训思堂檐下等候了一个早晨。即便穿着高等宫女的兔裘绒茶色上襦,外罩加厚比甲,迎着霜降后夹冬雨的西北风,还是不自觉打着战。

      内侍监总管刘勍也在屋外站着等,他感念桃七寿宴当晚救下小皇帝的义举,今日又看她规矩老实不做作的模样,越瞧越满意。十分客气问:“桃姑娘第一日来冻着了吧。咱们三九天时在屋外等皇帝陛下,靴子里、肚子上都会拿个草药贴敷着,是用当归、干姜、细辛、羌活等药草熏过的,能驱寒保暖。内务府里有的是,姑娘回头去登记领一些来用着。”

      桃七笑道:“多谢刘公了,奴婢也想不到,在宫里当差还有这样好的待遇。”

      刘勍:“也只有伺候陛下和太后的宫人们才有的,咱们先熨帖了,才能用心伺候好主子不是。”

      客套话说了几个来回,两人便不再说了。刘勍胳膊肘里挎着拂尘,空洞的眼神望着铅灰色的天空,老内监已如此等待小皇帝下课数年之久,就像一位在学堂外等待自家孙子散学的老爷爷,等小皇帝收拾了书包,出门来,爷孙俩手牵着手归家去。

      只不过皇帝不是寻常人家的孩子。下了课,从门里出来,归家去的也不是皇帝,而是帝王之师。

      有资格教皇帝的都是大岐最顶尖的文先生和武先生。这日为皇帝讲课的便是谢阁老,谢贞,字庄珩。

      我朝中书省六人,资格最老的为阁老,中书令的职位已经给了另一位盛年同僚,谢贞只不过兼任了个尚书左仆射而已。

      谢阁老快八十高龄,身形瘦削如鹤,有点佝偻,勉强伸直了,人如寒骨立松,一双眼睛却湛然若刀,神采英伟。他虽是文臣,然据说谢庄珩年轻时,旁人盯着他的眼睛看,恍若能够听闻到刀兵之声。

      谢阁老缓步迈出了训思堂,随身小厮立刻为他披上狐裘大氅。大氅是前年御赐的,老人家冬日便时常披着这氅衣入宫,以示皇恩浩荡。

      谢阁老出了门,经过等候的宫人身边时,桃七垂着头,忍不住眼珠子往上瞟了一眼。上月小皇帝寿宴,谢阁老身子不舒坦,没来,所以今日是第一次见着。

      姚父尚在时,多次赞誉谢阁老乃清风明月、四朝肱骨文臣,挽大厦之将倾,去沉疴、扶社稷、济万民。桃七迫不及待想见识见识这位唯一能在朝野与宋无忌对抗的文臣,见到之后,才发觉与心中想象的大不一样——居然是一位瘦弱清癯、头发稀疏花白的耄耋老者。

      摄政王宋无忌手握三十万军队,其中十万神策军常年驻扎在烨都东西北三面,这是他手里最大的威慑。谢庄珩则是文臣的主心骨,据说兵部控制下的皇宫四大禁卫和北衙禁军三万人,也是站在谢阁老这一边的。勉强对宋无忌构成一些忌惮。却远远不及宋无忌的军队,那都是在北方与突厥和晟国的斗了多年的精锐之师。谢阁老的底牌还是在于朝野之中的文臣势力。

      陛下登基以来,谢阁老就挑起了帝师的重担。每隔一日,就算拖着老迈的身子,也要进宫为陛下上半日的课。他对小皇帝极为上心,批改窗课这样的小事也事必躬亲。他曾说,鼎隆帝比早死却无德的永和帝和平庸却长命的景夏帝都聪颖刻苦,就是开蒙后的课业学得晚了。所以教得更严厉,布置的课业也更重。

      谢阁老每两日来教一回,另一日则由翰林院的太傅们教授。除了过年过节的,小皇帝日日都有学不完的课。

      目送谢阁老离去后,桃七随刘勍进入训思堂,见到小皇帝独自一人坐于堂内。里头烧着地龙,温暖如春。训思堂是麟德殿的偏殿,用作皇帝上课的书房,西面是老师坐的,东面是学生坐的。

      “陛下上课累了吧,来用点儿点心吧。”刘勍把一叠点心和茶水摆到小皇帝面前。

      小皇帝从经文中抬起头,第一眼就见到刘勍身边的宫女,顶着一张半熟悉的脸孔,语带喜意,道:“是你!你来了?”

      对皇帝的反应,桃七有些许诧异。本以为自己会因摄政王的关系而被皇帝忌惮,可小皇帝见到她的第一反应却是惊喜。桃七平静地上前,端方下跪:“奴婢桃七,现已顺利通过尚仪局一月教习,从今日起来麟德殿当值。”

      麟德殿来了新人,做主子的都是兴奋的。更何况这女子还救过自己的性命。小皇帝对自己的好感和热情,大大出乎了桃七的预料。堂堂皇帝,年岁还这样小,没有骄纵任性的坏习惯,脾气软,说话还通俗易懂。

      大岐皇室姓嵇,小皇帝的大名,唤作嵇铭。嵇铭起身,走过去亲自将地上的桃七扶起来,以示恩宠。

      桃七站直了,与嵇铭的身量差不多高,仔细瞧瞧,或许还比他高了那么一星半点儿。嵇铭上上小小打量她,笑着问:“你说你叫什么?桃七,是哪两个字?”

      “桃李之桃,七八九的七。”桃七半俗半雅地答。

      嵇铭道:“那朕能叫你小桃子吗?”

      皇帝是宫里的主子,也是天下人的主子,称呼一个侍婢,自然是他想怎么叫就怎么叫,但他还是征询意见似的问桃七。

      可是这么叫,听着倒像个小太监似的。皇帝身边近身伺候的唯有一个五品女官梧桐,被敬称为“大宫女”,是被太后安插进麟德殿来管束皇帝的。嵇铭几乎从未与同龄的小宫女接触过。太后不想有宫女近水楼台,怀了皇帝的子嗣。对于皇帝的龙子,她另有打算。

      桃七含着笑意道:“陛下想叫什么就叫什么。小桃子,小梨子,小果子,又甜又多汁,听得人心里也甜甜的,好得很!”

      嵇铭眨了眨眼睛,桃七说得他心里乐开了花,笑容如孩童一般纯稚。

      刘勍道:“陛下又说了这么多话,口里早就干了吧,先喝口茶润润嗓子吧。”

      刘勍照顾小皇帝吃点心,端茶倒水,无微不至,每一口点心都喂到嘴里,简直像是喂养一个娇宝宝一样。桃七眼里看着,心里道:刘内监照顾得虽妥帖,可再这样下去,把个快要弱冠的皇帝养得四体不勤,怕不是什么好事。

      嵇铭吃了两口,舔舔嘴唇:“我一个人吃不下这么多,刘公,还有小桃子,你们也一起坐下来吃点儿吧。”

      刘勍:“诶呦陛下,杂家是奴才,怎可与您一起用食,这不是坏了规矩吗?”

      桃七也道:“谢陛下赏赐,奴婢刚吃过了午食,饱着呢,一点也吃不下了。”

      刘勍看了一眼桃七,对她的识相很是满意。

      皇帝身边来了新人,心里高兴,才提议他们一起吃点心。可为奴为婢的,若真与主子同席,就是大不敬了。嵇铭其实知晓这一点,可他还是这么说了,桃七观察小皇帝的面色,以为他这么多年一个人吃饭、睡觉,的的确确是寂寞了。

      桃七观察刘勍是如何照顾小皇帝的,记下来以后照做。又扫了眼训思堂内独独摆着的两张紫檀木桌案,略显空旷,顺嘴问:“终日听学,难免孤单,为什么不找个伴读陪陛下一起上课呢?”

      闻言,刘勍和小皇帝都顿了一下,嵇铭略有几分寂寥地说:“几年前刘公也提过,可阁老说,有试读在边上,只会耽误讲课的进度。况且朕不是太子了,朕是皇帝。做皇帝的,是不应当有伴读陪着的,怕伴读被宠坏了。”

      “宠坏了?”

      “朕也不懂,为什么同朕一起读书,人就会坏了呢?”

      桃七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再往深了一想,骤然间醍醐灌顶、脊背生寒,才敬佩起谢阁老高瞻远瞩。

      若是臣子家的公子与陛下一起读书,常年待在一起,生出了感情,那公子日后也入朝为官,就与皇帝有了青梅之谊。日后朝堂之事,牵涉到那位伴读,陛下难免做不到公允。那人若是低调内敛也就罢了,若是个仗势欺人的,借着伴读的身份与陛下的情份,难保犯下什么大错。有了这样一个人在,朝野平衡也会被打破……可以说多了一个伴读就多了一个炸弹、一份变数。

      看小皇帝的懵懂样,至今都不解谢阁老拦着他找伴读是何用意。

      桃七便换了个话题:“陛下吃完了点心,离午膳还差了半个时辰,是不是该放松放松了?”

      皇帝都是戌时就寝,次日寅时起身,上课至巳时,学了将近三个时辰,也许该去休息玩耍一番。那她也可以给皇帝说说染瓦坊市集里听来的段子,逗几回闷子,那些是桃七拿手的,肚子里的存货有一箩筐,能说几百上千个晚上不重样儿。

      刘勍轻咳了一声,道:“陛下马上要处理政务了。”

      从桃七提起伴读之事开始,刘勍就觉得她有些多嘴多舌,略有所不满。而且下人怎可过问皇帝主子的日程安排,桃七还撺掇小皇帝去玩闹,不识大体。

      桃七极有眼色,感知到刘勍的不悦,低头道:“奴婢省得了。”

      桃七虽知自己过了界,可看小皇帝渴求的目光,那意思却也不是不想玩。如果是个寻常富贵人家的公子哥儿,下了学,定要寻三两个同龄好友去外头好好逛一圈去,玩过了饭点也不回去的。

      可惜,他是皇帝。

      嵇铭便只是从一个偏殿,挪到了另一个偏殿,从一张矮案移到了另一张高案,开始处理朝堂政务,批阅今日的折子。午后,对折子里提到的事项,还要接见几位臣子一同商议。谢阁老的信重的两位太傅会在旁边协助他,所以在这之前,嵇铭要熟悉折子里的内容,不然会在朝臣们面前表现得一窍不通。

      御书房里传出翻阅折子的沙沙声,刘勍和桃七退了下去。刘勍对她道:“按理说,今日日间杂家当值,晚间姑娘当值。可姑娘才来麟德殿,一应事务不熟,杂家便与你一同守夜,教教你如何在夜里照顾陛下。”

      “那是自然。”桃七道,“多谢刘公。”

      “姑娘要守一个大夜,午后就去歇着吧。夜里可要警醒着些,别出了岔子。”刘勍客气地提点着桃七,暗示她不要再像刚才一样,做出大胆越界的事。

      桃七只能应下。总的来说刘勍对她还算客气。这些客气一是记着她曾救过陛下,二是忌惮宋无忌。但刘勍对嵇铭忠心耿耿,若桃七对嵇铭有什么妨碍,他也会点出,万事都以皇帝为先。古来多权阉,可刘勍不是,虽站着内侍监总管的名头,手中却没有什么权柄,一心一意守着小皇帝。

      对桃七,刘勍起初也是相当头疼,怕这位姑娘来了陛下身边,会仗着救命之恩肆无忌惮,会利用姣好的容貌往龙床上爬。不过观察了半日,发觉桃七总体还算规矩,是个能教会,能改正的,而且性情率直,说话也有意识,看起来没什么心机。只是她终是摄政王安插进来的人,还是不能掉以轻心。

      当晚,桃七在麟德殿的耳房里,睁着眼睛给皇帝守夜,直至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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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初入宫诸事顺且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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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