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阿拉斯加之旅-END ...

  •   阿拉斯加之旅

      我头一天来到这个小镇子的时候,第一件事情自然是去酒馆,如果刨开在旅馆放行李的话。

      咱们先撇开那些吸引大多数人的精致——你知道,人看多了漂亮的风景,总不免有些厌倦。阿拉斯加并不是赌城,却和拉斯维加斯有异曲同工之妙。以至于我一个人在小巷子里闲荡时,都能听到来自四面八方的一大撮小零钱和骰子相互碰撞所发出的清脆悦耳的声音。我从美国佬的地盘西边那条笔直的界限穿过(参见美国地图),到了加拿大——该死的幸好是夏天,否则我会被冻死。一路艰辛地沿着落基山脉爬升,最后来到了阿拉斯加。呃,下个星期?渡个海到俄罗斯去晃悠吧。我绝对不是个节俭的人,到了赌城时几乎已到了盘缠耗尽的地步。我掂量自己在赌博上的天赋,决定暂时扎根于此,挣点小钱,继续我的环球之旅。像我这样的贫民阶级自然不敢随意进大赌场,于是到了旅馆底下的小酒馆准备赚点资本,再作打算。

      在这个名为“小时光”的酒馆里,着实为周遭群众丰富多彩的夜生活提供了一个好去处。在那儿我结识了一位警察先生,当然这是我后来才知道的。他挺有趣的——我是说,我第一眼看到他就想和他交个朋友。他在人声鼎沸的环境中特别显眼。这并不仅仅是因为他六尺三的身高,一百八十来磅的块头,响如洪钟的声音。他在灯红酒绿的觥筹交错中看上去竟然有那么几份纯真,得了吧,我并不愿意把这么美丽的词汇套在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身上。他笑起来很憨,浑然没有赌鬼狡诈滑头的架势;又像是在脸上明明白白地写着:“我认了吧,我老老实实地做人。”他是格格不入的,也顶奇怪。总之,我拿着酒杯和一瓶廉价的红酒向刚刚闲下来的他走了过去。

      “嗨,兄弟。赏脸一起喝一杯吧!”我递上了杯子。男人与男人间可不像我平日去勾搭娘们一样麻烦,还要与她们眉来眼去好半天,才假惺惺地上前攀谈,胡乱扯些诸如“你觉得昨天的球赛怎么样?”“我家有三个牌子的车子。”“我到过加拿大三次,都是去看冰球比赛。”之类的无聊话题。我挺讨厌累赘的过程。可我们总不能一上去就把她们哄上床——我得承认这是我的真实想法。男人和男人就不一样。

      他爽快的一饮而尽,他酒量好得惊人,刚刚我才见他灌了两瓶啤酒。“谢谢,再来点吧。”他搔搔头,又一次露出了白白的牙齿,和憨憨的笑容。他的脸带着浓郁的黑色。

      我们于是找了个位置坐下。我招呼侍从又添了点酒。老天,他可真能喝。“干哪行的?”我问他。

      “警察,做了十多年了。”他吹吹口哨,“就在这个镇子上,我管巡逻。我是个……呃,小队长。我手下有十来个屁大的小巡警。你呢?”

      “我负责勘察世界各地的文化。”我极其认真地阐述道,竭力美化了我这他妈的穷途末路的旅程。

      之后我也不记得我们说了些什么了。反正不外乎也就是男人之间那些永恒的话题——车子,女人,体育,赚钱,说这些总错不了。快到十一点的时候,他推说家里有事,先走了。我们约定第二天晚上继续相见。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我们都喝得挺畅快,还有一天他都几乎喝醉了。他也是个爽快的人,我们一人请一天的客,蛮公平,我欣赏他这一点。直到最后一天,我告诉他,我将会在明早起程渡过白令海峡到严寒的俄国人的领地去玩一玩。白天我在酒馆里挣些盘缠,接下来几个月的旅费是收足了。他流露出了些许不舍的情绪。不过他说:“好吧,那么今晚我请客,我们喝痛快点。”瞧,男人就是比女人好,不会拽着你的袖子开她们的眼泪,把鼻涕蹭得到处都是,还死死地抱着你不准你走。

      我想我们俩人都喝到了兴头上。因为到后面他说话舌头有些打结:“我……告诉你一件事……可千万别跟人讲……”不过我想全酒馆的人都听到啦,我吩咐服务生合力把他拉到了隔壁的一个小房间。

      “五年前我值勤的时候,曾经遇到了一桩顶不可思议的案件……”他皱着眉头,无可厚非地陷入了回忆,“我他妈的从没遇到过这样的事……”

      我绕有兴致地当着听众。

      “那天我值早班。六点刚出头,我就执着根警棍到街上巡逻了——噢,我得承认我挺负责的。当时天还没大亮,甚至还有一层白蒙蒙的雾,看什么都不怎么清楚。街上除了清洁工,好象啥人都没有。我照例到了镇上的百货公司,你知道的,就是最大那间,这儿出门向东过两个转角。我突然觉得挺不对劲,走近了看,发现百货公司门口给拉了警戒线——当时我惊讶极啦。这镇子只有我们一件警局,还有谁能做这样的事?我疑惑得不得了,怀疑有贼出没。当然,这个镇子向来治安比较好,一度有人向政府建议取消警局。”

      “那警戒线在薄雾中还真扎眼,鲜黄鲜黄的,像条长长的小蟒蛇,把百货公司给整个缠住。‘警戒线’三个字分外惹眼,它们保持的相适的一定的距离,不断重复着,正义凛然地叫远方的人站住不要靠近。我走近了看,正好和一个人撞上。这人着的制服打扮,不错,就像是我值勤时身上的那件,穿上去挺精神,虽然有些傻冒。等她回头了我才看清楚,老天,这竟然是个娘们!”

      “我结结巴巴地同她打着招呼。她可真漂亮。我问她来干什么。她嚼着口香糖,如果有机会,我到愿意去当那块毫无生气的软绵绵的糖。她的眼睛在我的身上转来转去,我他妈的浑身不自在,第一次碰女人都没这么紧张。那两珠子动得活灵活现。诚然,她是个可爱的姑娘。眼睛很大,表情单纯而天真。她用清脆的声音告诉我,她是隔壁的隔壁镇的女警,作为一般性质的交换刑警到这里来执行一星期的任务。干得好的话,有机会升一级哩。她今天才到,刚放好行李就被召唤了来。当时我真想立马举家搬到那儿去。我们镇上数十年都没出过警花了。”

      “她说她是今早凌晨接到的任务,百货公司昨晚被劫,上级派她来调查一下损失。我疑惑地问她为什么我不知道,她说这是上级对她的工作能力的一次专门的测验,事先并未通知任何人——或许连抢劫都是假的。这我相信。我在警校毕业考试时的一项实践任务就是核枪实弹地去阻止一项珠宝店抢劫。后来主考官告诉我,所谓的劫犯,其实是我们平日的一个教官在脸上蒙上了一层黑罩子,身上多了一件防弹衣。”

      “我问她是否需要我的帮助。她耸耸肩,没有任何表态。她的大眼睛一闪一闪——老天,我决定赖在这里不走了。她熟练地吹了一个响哨,我依稀看到有人影跑了过来。是个小女孩。十五岁左右的年纪,扎着两小辫子,怯怯地躲在她的身后,拉住她的衣角,她笑笑,说这是她的妹妹。听说她要到这儿来旅游,硬是死赖活赖地跟了来。我装作极其友好地同小姑娘开着见面的玩笑。我做什么都没这么用心过。”

      “过了十分钟,美丽的姑娘似乎终于卸下了对我的防备啦。她说:‘我碰上了点麻烦。我开车总不太在行……当年我差点因为考驾照的成绩太坏而没能当上警察。刚才我停车的时候又犯了老毛病,您能帮我把车子开出来么?’”

      “我高兴坏啦。我自然不会放过对漂亮姑娘效力的机会。我立即开始吹嘘,我以前拿过阿拉斯加州某某警察越野车赛的冠军,还得过一个奖杯。她的脸上渐渐露出了崇拜的神色——是的,那样的光芒,我乐得快要上天了。男人在女人面前就是要表现得像一个强者。”

      “她那辆跑车停得的确悬。卡在两辆大卡车中间。‘我停的时候还没有旁边那辆呢,不知道从哪儿蹦出来的。愁死人。’她嘟嘟嘴,大眼睛咕碌碌地转着圈,上帝,我简直快疯了。我拍着胸脯保证我能顺利将车开出来,一寸漆都不会挂花她时髦的新款跑车。她温柔地招呼她的小妹妹去玩儿,自己则守在我的旁边。小妹妹欢快地拿着个袋子跑开啦,还冲着姐姐摆摆手。哦,幸好我当初学开车时够认真。”

      “我给迷得七荤八素的。还好够清醒,车子没出事。她看我的眼神越来越温柔了——我这绝不是自吹自擂。我哄女孩子还是顶有一套的。又过了一会儿,小妹妹拿了不知道是什么的一小袋东西上了车。‘我到附近拣的石头,’她眨眨眼睛,她的声音像孩童,透着一股子稚气,悦耳得不得了,‘我特别喜欢搜集鹅卵石。’我知道她说的是附近的一个浅滩。她抓着口袋的一双小手胖乎乎的像大葱,真惹人爱。我还建议她到离这儿五里的小河边去看看,‘那儿说不定会有更好看的石头。’”

      “姑娘对我表示了一通感谢,并与我握手,说很高兴和我这样优秀的人才共事。我简直像上了天堂。她的手多么软呐!就像我家楼下那间面包房烤出的最受顾客欢迎的软糕。是的,松松软软的,入口就自然而然地顺着你的食道滑了下去,我那时真是爽得要命。我已经期待不极在早上十点钟的办公室里听到手下向我介绍这位出色的姑娘了,而我呢?我则郑重其事地与她握手,对她说‘欢迎与我们一同工作。’多么惹人羡慕!银行行长的工作都是白搭!”

      “我帮助她撤掉了警戒线,她从始至终都维持着她纯真而美丽的微笑。我总是忍不住偷偷地瞟她。小妹妹在一旁好奇地望着我们的工作,她似乎在哼着什么民谣,只有几个小节的,很短的那种。她的声音在安静的早晨特别清脆,像唱歌的黄莺。一瞬间,我觉得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如果我有一个这样的老婆,和一个这样的女儿。”

      “她上了车,隔着车玻璃向我招手。她说她先熟悉一下这镇子的环境,再到警局报道。我早晕了头啦,一个劲儿地傻笑,对她拼命挥手。小妹妹在上车前突然问了我一个没头没脑的问题。‘先生,您听过我刚才唱的那首歌么?’我老老实实的回答说,我没听清楚。她唱了一遍,笑嘻嘻地上了车——那是一个奇怪的笑容。是的,她在对她的姐姐微笑,边笑边拍手唱,极其快活地,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车上的姑娘温柔的望着她。”

      “我完成了值勤的任务后,哼着歌快步走到了警局。我从来不像那天一样深刻地觉得警局是一个这么可爱的地方,处处都透着光明与希望。可是到了十点半,没有漂亮姑娘来应我的门,却接到了局长的电话,要求我速到中心开会。”

      “我依依不舍地离开了自己的办公室,出现在了我那四季都板着一张脸的局长的眼皮子底下。他的脸色铁青,憋足了气瞪圆了眼。他真像个酱紫色的鲜活的猪肝,刚刚从猪身上剜下来的那种,还在滴血哩。我暗暗猜想着,他一定是又在和自己过不去了。”

      “‘今天早晨九点钟,我几乎在同时接到了两份文件。’他恶狠狠地将手头的几页纸砸在了桌上。‘百货公司被抢,今天凌晨!损失了价值数十万的珠宝首饰!谁告诉我是怎么回事?!’”

      “我的脑袋‘轰’的一下炸开了。我立刻明白了,漂亮的姑娘,可爱的小妹妹,蹩脚的开车技术,新款的跑车,神不知鬼不觉的迅速而自信的行动——她们是Sclub17。著名的国际盗窃团伙,频频出没于美加边境的茶馆里人们无聊的言子,却从没有一个准确的定向。”

      “局长的嗓门大得赛过屏足呼吸吹出的风笛声。‘我接到的第二份报告是自俄勒冈州传来。说Sclub17这个盗窃团伙已经越过加拿大边境,目前行踪不定,让我们小心——我他妈的抢都被抢了还要怎么小心!’”

      “他骂骂喋喋了一大串,我估计他想要把在坐的全杀死——尤其是我,老天保佑他什么都不知道,我从他的眼神里看出来了。我连忙低下头来猛看资料。接下来他说什么我没听到几句。‘没有人能像拔湿雨天的萝卜一样轻松地开保险柜的锁,除了那个十七岁的小女孩!该死的!看看百货公司的锁!居然全都完好无损!没人知道她们是怎么办到的!用的什么点子!她们只拣走了最贵的!便宜货一个没丢!噢!去死吧!’”

      “我终于看到了资料上关于她们两人的照片。有别于我今天所见的,那位漂亮姑娘真正的聪明而狡诈的笑容,柔软的嘴角微微上翘,和周围小妹妹类似于十七岁,不,或许是更大年纪的镇静的神态,和她与各式各样的锁搞得纯熟的,胖乎乎的手指。”

      “剎那间我觉得有东西在我的脑子里飘飞。”

      “她们是一流的演员。狡猾的姑娘。默契的伙伴。再加上,愚蠢的拥有绝妙开车技术的警察同伙——我,我!”

      “我挣扎了好一阵子,终于没有勇气说出真相。我垂头丧气的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我丢掉了我自己最后的良心。”

      当我和他喝光了桌子上的十瓶酒时,他的故事说完了。

      “我再也不敢相信任何人啦。”他醉醺醺地说,“现在,我老老实实地当我的警察,什么都不敢管啦。”一如我第一次见他时,他的脸上写满了“我认命了”的字句。

      是的,诚如他所说,漂亮的脸蛋,一流的演技,聪明的头脑,足够的默契,机智的应变,再加上——一定的运气,一点点对于人心的揣摩。她们战无不胜,所向披靡,将Sclub17送到各大报纸的头版。对于在平时能毋庸置疑认定的抢劫,我们可怜的警察先生竟然没能看破。

      “好了兄弟,振作一点,”我拍拍他的肩,“我得走了。兴许哪天还能再碰见呢!”

      “我送你出去。”他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走到门口的时候,我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那个小妹妹,她最后唱的什么歌?”

      “歌?”他黝黑的脸上浮现出了一种近乎于缥缈的笑容,我有些担心他的神经。他略略清了清嗓子,用一个几乎左掉的调子重复着那几个奇怪的逗人的小节。

      “我和姐姐牵着手

      我们走遍美国和加拿大

      我们有了牛奶和面包

      我们多么愉快

      我和姐姐牵着手

      我们走遍美国和加拿大

      我们有了牛奶和面包

      我们多么愉快……”

      ——我的阿拉斯加之旅就在这歌声中终结了。我收获了一个神奇得荒诞的故事,坐在大船上渡过了白令海峡,向严寒的俄罗斯大陆漂去。

      ——END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