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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求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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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黎对这位姑姑,早已磨灭了所谓的血缘滤镜,更在亲手重创霓裳科技后,没想过还会与她有任何交集。
因此,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拒绝了邀约。
然而,宴如云面对她的拒绝,非但没有如往常般气急败坏,反而哀声哀求起来,语气甚至带上了无法掩饰的哭腔。
“黎丫头,算姑姑求你了!是清窈,是清窈出事了!王美琳那个毒妇...她害苦了清窈啊!我实在是没办法了,能想到的只有你了......”
穆清窈。
这个名字让宴黎准备挂断电话的手指微微一顿。
她对宴如云毫无好感,但对那个性情温婉,曾在她孤立无援时悄悄递过关心的堂妹,却始终存着一分浅淡的善意。
沉默片刻,宴黎终究还是松了口:“时间,地点。”
清心茶舍。
这是一处隐在旧式街巷里的雅致茶楼,青砖灰瓦,闹中取静。
宴黎注意到,这里并非宴如云夫家穆家的产业,而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宴如云特意选择此地,其小心避讳的姿态,让宴黎心中更多了几分警惕。
在服务生的引导下,她走进一间僻静的包间。
早已等候在此的宴如云闻声立刻站了起来。
不过短短数月未见,她仿佛苍老了十岁。
往日精心打理的卷发失去了光泽,随意地拢在脑后,眼角嘴角都耷拉着,深刻的皱纹里嵌满了愁苦,身上那件当季的香奈儿套装也掩不住那份从骨子里透出的憔悴与惶然。
一见到宴黎,她眼眶瞬间就红了,泪水盈眶,扑上来就想抓住宴黎的手。
“黎丫头!你可来了!你一定要救救你妹妹啊!”
宴黎不动声色地侧身避开她的触碰,眉宇间凝着一层疏离的寒霜。
她记得清楚,当初将她扫地出门时,宴如云是何等决绝地要划清界限,甚至严厉禁止穆清窈与她往来。
如今这般“亲热”,只让她觉得讽刺。
“直接说事,我时间有限。”宴黎径自在茶桌旁坐下,声音没有一丝波澜。
宴如云伸出的手僵在半空,脸上闪过一丝难堪,但也深知此刻有求于人,只得悻悻收回手。
她用纸巾擦了擦眼角,姿态放得极低,开始一五一十地讲述。
事情还要从年初的伪联名款风波说起,霓裳科技为此赔了钱,更伤了根基。
虽说以霓裳科技的体量不是挺不过这样的危机,但树大也招风,好几家趁着乱子联合起来搞事情,撬走了霓裳许多合作多年的老客户。
宴如云说着,下意识地瞥了宴黎一眼,见对方面无表情,只是静静斟茶,只得继续往下说。
“王美琳四处奔走,好不容易才勉强稳住局面,可谁知道...谁知道集团内部竟然出了内鬼!”宴如云的声音因愤怒而颤抖,“有人卷走了一大笔研发和应急资金,差点就让整个霓裳直接破产清算!”
宴黎垂闻言心中微动,下意识想到了那个与她合作,对宴家恨之入骨的俞倾。
这事情,会不会与他有关?
眼看着宴如云的控诉即将偏离主题,宴黎放下茶盏,清脆的磕碰声打断了对方。
“这些,跟清窈有什么关系?”
宴如云被问得一怔,随即像是被戳到了最痛的神经,眼泪又涌了上来。
“怎么没关系?!为了填补窟窿,挽救家族危机,王美琳就想到了联姻这,正好...正好那个赵氏集团找上门来,说只要肯联姻,就愿意提供一笔资金,帮宴家渡过难关......”
她越说越激动,声音尖利起来:“王美琳这个自私自利的毒妇!她给自己的女儿王栖玥千挑万选,找的都是家世清白、前途光明的青年才俊!可我的清窈...她竟然把我的清窈往赵家那个火坑里推!”
“那赵家来提亲的时候说得漂漂亮亮的,结果把我的女儿迎进门后,却开始糟践她,清窈回门跟我哭我才知道这是个什么人家...”
宴如云哭哭啼啼吐露着赵家的底细,赵氏集团表面是做连锁酒店,暗地里却涉足不少灰色产业,家风糜烂,那位赵公子的名声更是臭不可闻。
宴黎闻言蹙眉,“嫁人前,你们就没打听过赵家?”
看宴如云事后调查赵家能查得这么明白,那就说明,赵家的事在圈子里不是秘密。
宴如云被宴黎这么一问,动作一顿,脸上也闪过一瞬的尴尬。
宴黎见她这个反应就明白了,不由得心里冷笑连连。
说什么王美琳心肠歹毒为了利益出卖穆清窈,恐怕她这个当母亲的,当初也是见钱眼开的那一个吧?
宴如云被宴黎的眼神看得受不了,扭捏了一下,转而继续哭诉:“也是我当时糊涂了没想那么多,谁成想,谁成想世上竟有这样狼心狗肺的人家呢?”
宴黎有心想说你自己不就是这样的人么?
但见她哭的伤心,到底什么也没说。
“前日好不容易见到清窈,那孩子给我看她的胳膊,赵明辉那个畜生,将她打得青一块紫一块,皮都破了!”
宴如云泪如雨下:“清窈哭着跟我说,她都想寻死了,我实在没办法了,这才来找了你。”
宴黎想到穆清窈的遭遇,再多的无奈也只能化作一声叹息,她问:“穆成济...我的姑父,他就没有什么表示?”
一提及丈夫,宴如云更是恨得目眦欲裂,保养得宜的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那个狼心狗肺的东西!知道这个事情后上了赵家一趟,也不知道赵家许了他什么,回来后口风全然变了,只说叫清窈忍一忍就过去了,还赶她回赵家,说是嫁出去的新娘子总回娘家像什么样!”
宴黎闻言,修长的眉梢轻轻一挑。
虎毒尚不食子,这位姑父的心肠,倒是比想象中更为冷硬。
窗外的阳光透过雕花木窗棂,在茶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却丝毫驱不散这间雅室内的压抑与冰冷。
宴如云仰起脸,泪水沿着她憔悴的脸颊不断滚落,精心描画的眼线被晕染开,显得狼狈又绝望。
她的声音因长时间的哭泣而沙哑不堪。
“黎丫头,该劝的我都劝了,该闹的我也都闹了...可越是阻拦,清窈在那家里的日子就越是难过!我,我是真的怕啊!我怕我那傻女儿一时想不开,就...就走上绝路啊!”
话音未落,在宴黎尚未反应过来之际,宴如云竟猛地从椅子上滑落,双膝重重地跪在了冰冷的地板上。
她不顾一切地向前倾身,双手紧紧抓住宴黎座椅的扶手,仿佛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黎儿!算姑姑求你了!从前是姑姑猪油蒙了心,是姑姑对不起你!所有的仇所有的怨,你都冲我来!要打要骂,要我当众给你道歉,甚至要我这半条命,我都绝无二话!”
她仰望着宴黎,眼神里是抛弃所有尊严的哀恳。
“我只求你...求你看在清窈那孩子从未害过你,当初你离开宴家时,她还偷偷为你说话的份上...救救她!我就这么一个女儿啊...”
宴黎端坐于椅中,身形未有丝毫移动,只是那握着茶杯的指节微微泛白。
她垂眸凝视着脚下这个抛弃了所有体面与骄傲,泣不成声的女人,眉头紧蹙,声音依旧冷静得近乎残酷。
“我与你的关系早已势同水火,我很好奇,是什么让你认为,我会出手帮助一个曾将我驱逐出门的‘亲人’?”
宴如云的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哽咽道:“因为我已经走投无路了!所有能求的人,我都求遍了,不是袖手旁观,就是与王美琳沆瀣一气!黎儿,如今只有你,只有你的地位不同往日,你是唯一一个既有能力,或许也还愿意帮她的人了啊!”
看着她那因母爱而彻底崩溃的模样,宴黎眼前仿佛闪过另一个模糊而久远的影子。
无论宴如云从前多么刻薄势利,此刻,她也仅仅是一个被逼到绝境,不惜跪地求饶的母亲。
一种复杂难言的情绪,如同细小的藤蔓,悄然缠绕上宴黎坚硬的心防。
那里面,或许有一丝对穆清窈境遇的不忍,或许有一瞬对“母亲”这个身份的触动。
她沉默了片刻,窗外的光线在她沉静的侧脸上投下明暗交织的轮廓。
最终,她轻轻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发出了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宴黎的声音依旧平淡,却仿佛带着千钧重量,“这件事,我答应了。”
这简单的几个字,却让跪在地上的宴如云如同听到了赦令,她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望着宴黎,随即是更汹涌的泪水。
但这一次,那泪水中终于带上了一丝绝处逢生的微光。
宴如云得到宴黎的首肯后,费尽心思才寻了个由头,将女儿穆清窈从赵家暂时带了出来。
依旧是在那间僻静的“清心茶舍”,宴黎见到了穆清窈。
与记忆中那个眼眸清澈、笑容明媚的少女相比,眼前的女孩简直判若两人。
她瘦得惊人,原本合身的衣裙此刻空荡荡地挂在身上,脸色是一种长期不见阳光的苍白,眼底带着浓重到无法掩饰的青黑。
最令人心惊的是,在这盛夏时节,她竟穿着一件半透明的长袖纱衫,而那薄薄的布料下,隐约透出交错纵横的淤青与伤痕,如同某种残酷的烙印。
穆清窈敏锐地察觉到宴黎落在她手臂上的目光,身体猛地一颤,像只受惊的小鹿,慌忙将袖子往下拉了又拉。
她声音细弱蚊蚋,带着难以自控的惊惶:“我...我待会儿还得回赵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