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凶手露面 ...
-
李裴之刚到蔺府时,蔺照词才十岁。
那年的贪墨案闹得沸沸扬扬,好几个高官卷入其中,据说背后还有西北王的手笔。
西北王是当今圣上的亲哥哥,原定的太子,后来因皇后逝世,后族势力被铲除而失势。被先皇夺了太子之位,传位给了他最宠爱的二皇子,也就是当今圣上。
为保性命,西北王自请离京,退守边境。如今,在军中颇有威望。
而将这案子翻出来摆在明面上的,便是李裴之。
蔺如晦敬他不畏强权,予他庇护,将他从一小小县官一路提拔至二品大员,却不想最后,是他带着所谓的“罪证”,网织罪名,声称这场夸时良久的贪墨案与西北王无关,幕后主使乃首辅蔺如晦,将曾经的恩人,亲手钉在“耻辱柱”上。
蔺府被抄家流放,哪知还没走出京城,便遇流寇灭门。
念及此,孟栖月冷声道:“李御史是很惊讶,我还活着?”
要说那灭门贼人与李裴之无关,她是万万不信的。
“怎会?”李裴之顿住脚步,面带苦色:“我一直在找你的下落......”
“怎么?”孟栖月后退一步与他拉开距离:“大人想杀了我?”
他脸色颓败,道:“我知你家遭难便开始后悔,若早知如此......我不该......”
孟栖月皱眉,心道还好原身不在,若看到害自己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在面前惺惺作态,凭原身那闺阁女儿的心态,恐怕早已被气晕过去。
如今她只是接话道:“再不该都已成事实,李裴之,省省吧,别演了。从你做伪证那刻起,便注定这个后果,有人要把此案做死,蔺府上下便不能活,这个道理你不明白吗?”
李裴之愣住,烛火明灭,将他大半表情隐于黑暗中看不真切,半晌,他长叹一声:“罢了,你信我也好,不信也罢,我只想你好好活着,若有需要,随时来御史府找我。”
他眼含恳切,表情真挚,可事到如今,孟栖月怎肯相信,轻嗤一声,也不接话。
李裴之又道:“你如今是否要出这密室?”
孟栖月点头,又摇头:“看见你之前,我还有半成把握出去,看见你之后,一成把握也没有了。”
“毕竟李御史的话,真真假假,我是分辨不出。”
李裴之只能苦笑,刚又开口要劝,却听另一道声音:“那么我带你出去,你信是不信?”
孟栖月心中一颤,完了,陆云随,他怎么去而复返?!
他自黑暗中走出,红色曳撒上绣的瑞兽张牙舞爪。
“一时大意,没想到溜进来只小耗子。”他的话中带着森然冷意。
他步步紧逼,孟栖月步步后退,倏然间,陆云随拔出绣春刀,直刺面门而来!
“陆大人!不可!”李裴之大惊,闪身挡在孟栖月身前。
刀势迅猛,难以收力,精钢刀刃猛扎如血肉,又因收势带出一串血花。
“你这是?”陆云随长眉紧锁,不明白他为何要护着一个闯入者。
李裴之肩上洇出血色,伤上加伤,他颤声:“她是蔺首辅之女,蔺照词。”
闻言,陆云随眸光在她脸上逡巡。
孟栖月此时也懵,她飞速搜寻原身记忆,只知道李裴之将蔺家作为投名状,投靠了西北王一党。
可陆云随,他分明是天子近臣,可看如今这架势……究竟是皇党在联络李裴之欲铲除西北王?还是西北王党拉拢陆云随欲造反?
可这些和蔺家又有什么关系?
或许,蔺家上下百口人的性命只是微不足道的牺牲品?
她隐约窥见朝堂风云的一角,已是无比血腥。
陆云随面如寒霜,绣春刀依然蓄势待发:“蔺首辅固然令人钦佩,可她看见你我了,难保不会乱嚼舌根。”
“大不了,我去蔺首辅坟前,多上一炷香赔罪。”
“不可。”李裴之与其对峙,分毫不让。
气氛剑拔弩张,孟栖月不敢多有动作,安安静静缩在李裴之身后,余光瞟去,只见陆云随脸黑如墨。
半晌,他还刀入鞘:“李大人,我提醒你,若因此败露,你我都是罪人!”
李裴之见他放弃杀人,微微松了一口气,转身看向孟栖月:“阿词,这里的事,谁也不要说,知道吗?”
陆云随冷冽的目光也看向她。
此种形势,一把索命的刀就横在当下,孟栖月就是再不想顺着李裴之,也得乖乖点头。
“行了,你好好养伤吧。”
陆云随微抬下巴,冲着孟栖月点了点:“你,跟我走。”
一路无话。
陆云随大踏步直往前迈,孟栖月脑中思考着他与李裴之的关系,思绪纷扰间,机械地跟着走。
没注意已经出了密道,“呯”的一声撞在陆云随宽阔厚实的背上。
“唔——”孟栖月吃痛地摸摸鼻子,小声赔罪:“一时,一时没刹住,对不住啊陆大人。”
“在想什么?”
她下意识摇头:“没什么......”
话音未落,便觉身后一震,密室门关闭,陆云随顺势欺身上来。
她本就身处墙角,陆云随一手撑在面前,格断她的去路,一手钳住她的下巴。
语调阴寒:“在想我和李裴之的关系?在想蔺家灭门的真相?”
“蔺家上下,本应男子流放,女子充作官妓。你既凭着自己本事逃出来,那么就安安分分捂死自己身份,这里听到的事,看见的人,都烂在肚子里。”
说着指间用力一捏,将她的嘴捏开,塞了一颗泛苦的药丸。
“咳咳……”孟栖月怒目而视:“你给我吃的什么?”
陆云随将孟栖月甩开,好整以暇理理微乱的袖口:“一只小虫子罢了。”
他拉开书房大门,几缕天光射下,将昏暗的室内切割得界限分明,尘埃漂浮,陆云随的面容隐在天光之后看不真切,声音却无比清晰地传来:
“李裴之要保你,我给他这个面子。你若听话,这小虫子不会有任何影响,你若管不好自己的舌头,说了些不该说的……这虫子要啃要咬,我便管不了了。”
“你……”可恶。
“提醒一句,三日之约已过大半,若你没法证实李观有罪,你的一线生机,也断了。”
看见孟栖月被陆云随从书房押出来,张之林满脸不可思议。
他如小鸡崽一般立在旁边,浑身上下写着“陆大人我错了,我没有看好她。”
陆云随罕见地没有多说什么,只再次吩咐加强看管便离开了。
他走后,张之林心有戚戚:“还以为逃不过一顿板子了。”
孟栖月赞同点头:“陆大人那么凶神恶煞的一个人,居然没有罚你。”
张之林转头一脸讶异地看着孟栖月,惊叹:“别说,你私闯书房,还能全须全尾地出来......咱们大人真的转性了?”
摇摇头又觉得不可能,后来又想到什么似的,凑到孟栖月耳边:“陆大人不会中邪了吧!”
孟栖月心道:还是那个铁面无私不留情面的陆大人,自己这条命算是交代到他手里一大半。
但她面上不显,只道:“玉妈妈提回来了吗?”
张之林点头:“现在关在牢里呢。”
孟栖月又道:“放了吧。”
?
“放......放了?”张之林稚气未脱的脸上充满疑惑:“怎么刚抓的就要放?不审一审吗?”
“审她没用。”
“那你让我去抓?”
孟栖月有些许心虚,小声道:“这不主要是为了支开你去书房吗。”
倒也不用那么直白地说出来。
一切为了查案,张之林最后还是妥协,按孟栖月说的,一一照做。
一辆马车穿市而过,最终停在宴月楼前。
还是一样的红袖招招,熏风撩人。
玉妈妈在楼中小厮搀扶下颤巍巍走出,可见这一遭将她吓得不轻,本来能在京城地界开这么大的红馆,玉妈妈背后自然是有人的,可自出事以来,那人一听是锦衣卫管辖,便大有舍车保帅之意。
如今能安然回来,她自然心有余悸。
玉妈妈倚着小厮站定,斜眼看着孟栖月,内心暗骂:她是交了好运,如今成了证人,锦衣卫护着她,倒不能逼着她接客了。
孟栖月此时也下了马车,在众人各异的眼光下进了楼。
锦衣卫的诏狱说是阎罗殿也不为过,但凡进去的,不脱层皮就没见过出来的,如今她倒成了奇观。
孟栖月也不理会,只径直回了房,大门一关,闭门不出。
至傍晚时分,楼中传言已愈演俞烈。
大家都说这案子已审查到幕后真凶,正在秘密抓捕,芙蓉姑娘嫌疑洗脱,但却是重要人证,只等明天开堂审理。
只是,事涉官员,是秘密审理。
好事者闻言撇撇嘴:“什么秘密审理,分明就是官官相护。”
流言蜚语统统关在门外,直至月上中天。
孟栖月熄了烛火,阖眼躺在榻上,却并未真正睡去。
迷迷糊糊间,空气中传来一阵馨香,不多时,孟栖月房门被推开,来人身形修长,青衣朴素,宛如文弱书生。
可手上却拿着麻绳尖刀,步步逼近榻上之人。
他推了推孟栖月,纹丝不动,于是放下心来,将绳子缠绕捆绑,榻上之人却猛地一个翻身,身法诡谲地翻到他身后,腕间滑出袖刀抵在贼人脖颈处。
张之林压低声音:“姑娘,抓到了。”
孟栖月艰难地从房梁上往下爬,站定,打量被张之林捆得严严实实这人,似乎有些眼熟。
她挑亮一盏灯,凑近一看。
似有些惊讶:“江大夫!竟然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