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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4、if线(10) ...


  •   奥赛库斯无比清晰地意识到格里沙死了。

      从祂的动作里,从祂死人才会拥有的充血眼白里,从祂的悲伤里,以及……从祂赋予的疼痛里。

      顶着萨斯利尔面容的真实造物主是冰冷的,祂的臂弯坚实却如尸体般僵硬,祂不再用那双漆黑如夜色的羽翼当做枕垫,让金色头发的天使婀娜地枕卧其上,那是过去无数个日子里发生过的事,那时奥赛库斯的金发在羽毛间交织,衬得那脊背莹莹如雪。

      但是再也没有了。

      真实造物主的背上空荡荡。

      泪水模糊了视野,奥赛库斯恍惚间看见一抹羽翼的幻影,可当摆弄着祂的手指粗鲁地伸上来,抹去祂的眼泪后,清晰的视野再一次告诉祂,真的没有了。

      ‘翅膀呢?翅膀哪里去了?’

      血肉蔓生如藤,扯着祂的双臂,被迫后仰着张开,那丝丝缕缕的血管编织成网的模样,仿佛深陷在幽暗空间中的金发神灵腋下长出了猩红的羽翼。

      失去翅膀的暗天使迫使同样失去翅膀的纯白天使再次摆出羽翼翩翩的模样,像躺卧在墓室里不甘的死者,费尽心思把王后拉进棺材里殉葬,再用壁画描摹相爱的光辉。

      张开“翅膀”的太阳神感受到一个冰冷的吻。

      死者在用寒气森森的唇瓣吻去祂滚烫的眼泪,在祂未曾有丝毫改变的容颜上流连,一直吻到每一寸发丝之下的地方。

      纵使失去了翅膀,祂们仍然不一样。

      那寒气像肃杀的凛冬,浸没侵染了太阳,在太阳怦怦跳动的心脏上开出一朵冰花,像不甘陨落的神灵从坟墓中爬出,在未亡人,在背叛者,在即便百转千回却仍旧无法割舍的遗孀的床头篆刻自己的名字。

      魔法使血肉生花。

      偶然获得苏醒机会,却被真实造物主按在怀里,用祂那恐怖的权柄,于盗取的心脏之上刻下名字宣示主权……多么可悲啊,奥赛库斯。

      ‘原来……’
      在昏死过去的前一秒,奥赛库斯想着,
      ‘原来你真的死了。’

      祂们仍然不一样。

      ‘我也许活着,但你真的死了。’

      ‘格里沙,原来你真的死了。’

      ……

      奥赛库斯不知道原初上帝是用什么方法跳出了真实造物主的牢笼,避开所罗门的视线,甚至没有惊动帝国王都任何高位存在,将祂完好无损带回了永恒烈阳的教会。

      总之,后来的日子变得很规律。

      原初先前提拔的教众个顶个的狂热,只需神灵一个暗示,便毫不犹豫地送上一切,于是最先晋升天使的那一个被制作成了神降容器。

      “如此,你也可以安心应付你的工作。”

      屏退众人后,天使笑盈盈地盯着祂的神灵。

      原初将祂安置在神国中,将意志的重心暂且转移到另一个神降容器,以神灵使者的身份在外行走,美其名曰“传达主的意志”。

      “……工作?”奥赛库斯无神的眼睛略微转动了一下,神国永恒的光辉照耀着太阳花,而永恒的花朵则簇拥着神灵。

      祂那是工作吗?

      祂就像用来接待的货品。

      自从被原初上身过后,奥赛库斯迟钝的大脑和祂灵魂之间的连接似乎就变得信号不良起来,祂思考变得很慢,往往要迷茫许久才清楚自己身处何地。

      不过,原初总会替祂安排好一切,包括所罗门和真实造物主的拜访时间。

      只要那位近身侍奉的“天使”起身离开,奥赛库斯就知道,敌对联盟的某一位神灵即将赶来享用货品了。

      也不知原初是怎么说的,祂们竟然都同意将密谋的地点定在祂的神国,而不是自身的领地中。

      但对奥赛库斯来说,区别无非是换一张床任人宰割罢了。

      神国里的花朵不会凋谢,而关于“永恒烈阳”的信仰也像花种般悄悄在帝国的四野蔓延开来。

      当王都境内出现第一名信众的足迹时,“永恒烈阳”背叛六神联盟的事情终于被某些盟友所察觉。

      愤怒的风暴之主、试探的黑夜女神同时对祂的“亲信”出手,而原初操控的那位天使又正好在谋求一样危险的物品——阿勒苏霍德羽毛笔,于是,在神灵的伟力和作家的添乱多重夹击之下,那名天使倒霉的“陨落”了。

      竟然正好呼应了既定的命运——羽毛笔坑害了某位天使,只不过,这一回的“天使”曾是羽毛笔的原主人。

      天使表面上信奉的主并不知道意外的降临。

      奥赛库斯刚刚从柔软的床单上坐起来,白皙的脚背踩在青翠的草丛中,挂落几滴露水。

      祂俯身拾起散落在地上的衬衣和腰带,恍然间跌坐在地,有些昏沉地扶住了脑袋。

      被围追堵截期间的原初没能及时联系奥赛库斯,以致于浑浑噩噩的太阳不知道今日该造访的是哪一位。

      因而,当那双从身后伸过来的手扶起祂时,奥赛库斯不敢开口。

      祂几乎是瘫软在对方怀里,僵硬地抓着一团衬衣,任由那双手游走。

      “至少,让我把衬衣穿上……”

      想了半天,奥赛库斯终于找到个不用提到对方名字的说辞,小小声地撒娇道。

      可是对方好像有不同的想法。

      那双手顿了一顿,尔后抓着奥赛库斯的手腕,一根一根掰开指节,让衬衣落在了地上。

      神国那么光明,可奥赛库斯身上那么冷。

      祂有点难过地被身后的人按在怀里,连带着坐回了床榻上。

      那个人亲昵地用鼻梁蹭了蹭祂的耳垂,温和地说:

      “为什么要穿呢?我们初见的时候,您还特意解开衣领了呢——母亲。”

      奥赛库斯悚然回头,和亚当对上了视线。

      拥有清澈眼神的天使微笑着,抚上了祂的脸庞:

      “我很高兴您能回来。可惜……您似乎不高兴。”

      祂收紧了手臂,将发抖的神灵圈得更紧了些,下巴蹭在奥赛库斯的脸颊上,和第三纪时期的少年天使不同,青年模样的空想家途径天使长出些微的胡渣,扎得奥赛库斯生疼。

      和祂刻上格里沙名字的心脏一样,每一次呼吸都细细密密的疼。

      “母亲,您在抗拒我,您为什么抗拒我?”

      亚当像每一个抱怨偏爱的孩子似的,幽怨地趴在母亲耳边指责,

      “我早就想问了,从小您就更关心阿蒙,无论是哺乳期寻找孩子,还是梦游中呼唤的名字,甚至您背叛杀死父亲时,我与阿蒙逃离的时候——您的目光只落在阿蒙的背影上。”

      “您很爱祂,对不对?”

      亚当清澈的蓝眼睛倒映出奥赛库斯面容上的恐惧,祂缄默良久,忽然露出和格里沙一模一样的笑容。

      “没有关系,”祂说,“没有关系,我很爱您。”

      “我很爱您,不用害怕。所以我才安排各方的试探集中到一起,拖住那个天使的脚步,您被祂操控了,对不对?祂是那一位古老存在的化身——”

      祂的声音戛然而止。

      “放开我!”

      祂回来了祂回来了祂回来了——

      在看清亚当面容的一刹那,回忆里关于死去的主的一切都回来了。

      再也克制不住恐惧的奥赛库斯挣脱天使的怀抱,拾起地上的衣服就要仓皇逃离神国,却在门口撞上了一道高大的身影。

      今天来访的客人是真实造物主。

      依旧是暗天使面容的神灵顺势搂住投怀送抱的情人,却不巧和床边施施然起身的另一位客人对上了视线。

      真实造物主带着血丝的阴沉眼眸无声地逼视着对方,试图赶走碍事的家伙。

      可惜,那位天使之王并不吃祂这套。

      亚当无视真实造物主的眼神,径直走到奥赛库斯身后,轻声说:

      “我很爱您,您却依然在害怕。这样啊……我听到了。原来你一直清楚我就是另一半的格里沙。”

      在祂话语出口的瞬间,神国一片寂静。

      真实造物主面色不善,冷冷地凝视着自己糟心的神性半身。

      “难怪……你会更爱阿蒙。”

      听着奥赛库斯心中崩溃哭喊的亚当说道,

      “这么怕我……却根本逃不掉吗?真可怜。”

      天使之王无声地伸出手,从背后拥抱住太阳,任凭真实造物主的视线如何可怕,也装作看不见。

      祂们像一家人那样拥抱,直到真实造物主的拜访时间结束。

      ……

      确认那名天使陨落,连身躯都粉碎在雷霆之中,愤怒的风暴之主才稍稍歇了口气,收回闪电。

      列奥德罗细细思量着盟友的背叛,越想越觉得不是滋味。

      祂在天使时期就恋慕过这位同事,可惜对方颇受造物主的信任,风天使不太有机会和祂说得上话。

      和屡屡远调外派的自己不同,奥赛库斯是唯一一个永久近身侍奉的天使之王,与造物主的亲近更甚于天国副君。

      然而祂却做出了那种事——好吧,联想到自身同样的背叛行径,列奥德罗觉得为野心搏一把也算正常。

      或许,更受信重的天使也会有更多的野望呢?

      总之,由于种种咀嚼起来颇为酸涩的过往,当来自永恒烈阳教会的密函发来时,列奥德罗当即同意了合作。

      可祂竟又一次背叛了联盟!

      怒火充斥在风暴之主的内心,推动祂的某个念头不断疯长——

      ‘去神国找祂兴师问罪!’

      忽略思绪深处更旖旎宛转的诸多暗流,列奥德罗为冲动造访找到了完美的借口——“质问背叛者”!

      但借口终究是借口,由于驱使祂行动的还有更深层的渴求,列奥德罗并未叫上其祂盟友,而是只身前往永恒烈阳神国,打开了花草丛生的大门。

      而此时,被折腾得昏过去又醒过来数次,好不容易恢复清净,能够深深地陷在枕头里安睡的奥赛库斯仍未醒来。

      被褥唰地一声被掀开,一双粗粝的手颤抖着拨开长发,湿润的风吹拂在肌肤上,金发神灵迷迷糊糊地醒来,有些懵懂地盯着那位不速之客。

      “列、列奥德罗……?”

      祂脑子里稀里糊涂的,搞不懂前同事怎么会出现在梦里。

      好奇怪。

      明明是祂在做梦,为什么反而是列奥德罗像梦游似的扑上来搂着祂亲嘛。

      “嗯……嗯?”

      疑惑的神灵发出轻轻的颤音,上翘的尾音还未从舌尖吐出,就被风暴之主一口吞没。

      什么质问叛徒,什么维护盟约,列奥德罗什么都忘了,满脑子充斥着过往咽下的酸涩。

      借口在真实渴求的面前不堪一击,刹那间那糊在表面的道义大旗就被扯碎,留在原地的,只剩燃烧的火。

      祂曾以为无望的恋慕已经消弭在风雨中了。

      永恒烈阳在盟会上看祂的眼神,说话的腔调,冰冷的假笑,哪有半分像从前?

      也许是登临神位带来的骤变,奥赛库斯已经完全死去了,坐在神座上的,是一副神性驱使的傀儡。

      列奥德罗以为那一刻就是漫长酸涩无声的终结。

      但看到神国中沉睡的身影时,风暴之主才恍惚发现,雨水中永不息止的火焰仍在燃烧。

      它向上,烧干祂的血液,灼痛祂的灵魂,一遍遍一年年原来永远回荡在祂心间。

      “是你……你还活着,你还活着。”

      并不知道自己陷入某种癫狂状态的列奥德罗又哭又笑,完全感知不到对方的哭泣和抵抗,只是一味地发泄压抑已久的情感,

      “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

      光辉照耀的神国中,花海不会生长,亦不会死亡,仿若时间在此驻足。

      奥赛库斯孤独地蜷缩在神国里,一动不动。

      直到原初顶着另一个备用容器的身份姗姗来迟,神国中才多了一丝活动的气息。

      “风暴之主出手劈碎了那具容器,却在数日后诡异地掩盖了此事,还出面帮助永恒烈阳向盟友解释‘背叛谣言’……”

      原初沉声说着,站定在奥赛库斯身边,

      “是因为你么?”

      祂的目光在木讷的神灵身上转了转,忽然诡异地定格在腹部,脸上露出神秘莫测的笑容:

      “看来确实是你。不用担心,这是必要的牺牲。况且,似乎有更好的拉拢方式送上门了。”

      奥赛库斯木然地听着,也或许并没有在听。

      直到时间一点点地过去,在时隔一个纪元后,祂的肚子再次渐渐鼓起来时,奥赛库斯才恍然理解原初口中的“拉拢方式”是什么意思。

      嗓子眼一直泛酸,掐着喉咙却什么都没吐出来的奥赛库斯从整洁的床上滚落,金色长发凌乱地铺在洁白的地板上,眼泪迅速模糊了视野,啪嗒啪嗒地溢出并滚落。

      祂很害怕。

      祂好难过。

      祂不知道孩子是谁的。

      身上的衣服已经换成了宽松的长袍,奥赛库斯捂着微微隆起的肚子,倚着冰冷的石柱,恍恍惚惚又想睡觉了。

      自从痛苦的孕育期开始,祂就总是沉浸在睡梦里。

      至少,梦里有人愿意听祂说话。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14章 if线(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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